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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咖啡屋完善曲子显然不切实际,来来回回弹奏那些断断续续并不完整的东西是肯定会讨人嫌的,所以苏郜非要了纸笔把大致的灵感记录下来后就把创作先扔到了一边。
工作时间不开小差才是,认认真真地弹奏到五点多。
直到看见朴仁静下班,苏郜非这才坐不住,和店长打了声招呼就匆匆换下衣服,前后脚追了出去。
朴仁静还没走远,正站在街角打着电话,苏郜非松口气地笑笑,心想总算没让你跑掉。没有出声,悄悄地走到她身后站定,准备到时候吓她一跳。
离得近了,她通电话的声音就听得清清楚楚。
……
“爸妈别再把我当小孩子了,我现在工作得很好,不能再当练习生什么的也没有不开心。”
“爸妈,你们怎么总是这样,以前是我任性才借着梦想的名义滥用你们给的宠溺。现在我长大了,生活的担子也分点给我好么?”
“什么叫奶奶舅舅那里已经花不了多少钱了?发票我还看了呢。我还可以多打一份工的,两份不够,那就三份。”
“是我自己不想再做练习生。我现在也过得很快乐啊,只想看着奶奶和舅舅一天一天好起来,我们家也会慢慢好起来的吧……”
“是因为我看出来了,练习生什么的根本就是个大骗子,再练下去也不会出道的,你们女儿啊,注定……注定不是个做大明星的料。”
“骗你们的,之前是骗你们的,被选进女子组合什么的压根……压根就是没有的事。”
“我,我没哭。是你们听错了,风,是风,我在外面,风太大了。”
……
苏郜非站在后面,胸口像被堵了块大石。哪有风啊。
没有风,只有朴仁静想站得笔直却低低耸动的瘦削肩膀。没有风,只有朴仁静掩着嘴竭力克制还是颤抖出声的话语。没有风,什么都没有,苏郜非眼前只有这么个朴仁静,倔强好强的朴仁静啊,却也脆弱到让人心疼。
车水马龙的街头,汽鸣声、行人的吵闹、店面里大声播放的音乐……一片嘈杂中,苏郜非却偏偏唯独只能听见身前的人,泪水坠地的声音,像水晶破碎。
他伸出手又徒然地放下,自己这时候又能做什么呢?自尊心这么强的她,比起安慰,更希望这种时刻没有被任何人撞破吧。
还在苏郜非犹豫间,朴仁静已经挂断了电话,手胡乱地擦着面颊向前走去,吸着鼻子脚步显得又快又乱。
苏郜非回过神来刚想追赶,几辆呼啸而过的车子硬生生止住了他迈出的步伐,等车流缓下来后,街道的对面已经不见了朴仁静的身影。
……
接下来的几天,苏郜非光从一个旁观者的角度都能感觉到朴仁静像是被上了发条,完全忙得脚不沾地。
本来在gurunaru只有白天的班,现在直接变成了全天。还有空余的时间就会往游乐场跑,穿上厚重的棉绒玩偶装,发着一叠叠传单。
苏郜非每天都偷偷跟去,游乐场人来人往,一个笨拙的玩偶在密集的人流中被推攘得跌跌撞撞。可能会有人对玩偶感兴趣,经过时指指点点,但对玩偶手中的传单永远不屑一顾。干上几个钟头,大冬天也被严严实实的玩偶装捂得全是汗水。摘下头套一脸疲惫却也坚强地抿起嘴。
这些时候,苏郜非永永远远只能躲在某个地方捏紧拳头看着,是个彻彻底底无能的看客。
自己能怎么做?自己能做些什么?
去求那位穿越来“素未谋面”的姐姐?就算自己能拉下这脸皮要来钱去给朴仁静,但那么要强的她,真的愿意接受?
但是什么都不做呢?难道真能看着她连那个舞台都还没真正意义地踏上呢,就永远告别了?
在公司的女练习生中,她和泰妍的唱功是最为出色的,是属于舞台的,苏郜非曾不止一次下过这样的断论,就算是现在也不曾动摇过。是属于舞台的!
这么想着,像是下定了决心,最后重重看了她一眼,转身向自己的住所跑去。
感冒好后,跑得真是健步如飞。上公交车,下公交车,继续跑。
冲进家门就是好一通翻找。之前才整理得像样点的屋子又成了熟悉之极、温馨暖人的猪舍。
“找到了。”并不是苦找一番达到目的后兴奋的声音,相反有些干涩。
是一张存折,有些旧,看起来上了年头。沉默地看了许久,怔怔地出神。直到被风拍打窗户的声音给惊醒,意识重新附体了,才沉沉地叹了口气,将存折缓缓摊开。“一千七百万韩元。”指尖轻轻抚过,有些感伤地喃喃道:“爸,妈……”
虽然不再是原装的儿子,但某些情绪是属于这个身体的。一千七百万韩元,就是事故中两条生命的价值,有些轻贱的理赔,这么多年一直保存着从没想过有动用的一天。
但是,藏得再好又有什么用呢。
苏郜非垂下头,稍长的刘海,挡住了所有试图打在他脸上的光线,复式的阴影,一层一层立体地盖住他脸上的所有表情。
“玩弄女人时这么精明,现在就笨了么?对于死去的人啊,遗忘是留给他们最好的礼物。”
拿着存折的手颤抖着,嘴上说得满不在乎,身体却流泪了,豆大豆大的泪珠打在存折上,似乎是身体原意识对“鸠占鹊巢的新主人”说的话,无声的抗拒。
苏郜非说得这么冷漠无情,本来无非是想让自己在挪用这笔钱的时候,减少一些愧疚感,想不到事与愿违,愧疚感更甚了。
身体流着身体自己的眼泪,苏郜非不知所措更无力阻止。原以为前任是个薄情寡义的男人,原来每个人都不像表面活得那么轻松。早早就一个人生活,在别人的孩子能牵着父母的手撒娇任性的时候,他只能孤独无助、艳羡地站在所有人身后看着。
孤独的人啊,孤独的人啊……
薄情寡义没有故事的人怎么可能写出那样的歌。
苏郜非像是第一次认清自己的前任,除了震惊外就全是一丝丝、一团团,又浅又深忽淡忽浓的酸涩感。
被身体感染着,终于放声大哭,接受了身体自作主张的眼泪,接受了压根来不及体会只存在在记忆中的父爱与母爱。
悲伤急需发泄的旋律卡在心间,眼泪还在流着,喉咙被堵住,张开嘴“唔啊唔啊”的讲不出话来,一抬头,看见整个屋子里唯一会经常被整理和爱护的东西,像是干旱的人看见水源,狼狈踉跄地奔向琴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