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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谈先生刚开始看到沈冽画的时候,还颇不以为然地靠在椅子上,边吹着茶上的浮沫边端详。
但等他多看了几眼之后,神色慢慢变得凝重起来,一下子坐直了身子,放下手中的茶盏仔细地打量着。
“先生,这画……”坐在柳谈先生旁边的那人开口,柳谈先生却摆了摆手,示意他噤声。
很明显,柳谈先生赏画的时候不喜欢被人打扰,他静下心来仔细地查看着用笔的每一个细节,体会着画中蕴藏的韵味,等到他将沈冽的几幅画原原本本地看完之后,已经急不可待地向柳蕊问道:“小蕊,这个画画儿的年轻人他在哪儿?”
我看这幅光景,心中已经猜到柳谈先生费尽周折想要找到的天才就是沈冽无疑。但当这个事情摆在我面前的时候,却依旧如同天方夜谭一般让我不敢相信!
沈冽是什么时候受到柳谈先生关注的?这小子竟然还藏着掖着什么都不告诉!
我想到这里不由狠狠瞪了沈冽一眼,让我白操心了。
然而沈冽莫名其妙地看着我,表情一脸无辜。
“那个年轻人和他的老师就在外屋坐着呢,我去把他们叫进来。”柳蕊的声音听起来轻快了许多,不再像之前那样带着小心了。她飞快地绕过屏风出来,招收示意我们赶紧进去。
一想到能够见到美术界泰斗,我满怀憧憬的同时还带着些忐忑。低头绕过屏风进去的时候,我怀着朝圣一般的心情,甚至不敢直视柳谈先生的眼睛。等我小心翼翼地抬头朝他老人家一瞥的时候,却见也含笑地看着我们,没有一丝一毫的架子。
一偏头瞥见我身旁的沈冽,果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对美术界泰斗缺乏敬畏之心。他特别自然地同柳谈先生对视,只是我看着沈冽看向先生的眼神,怎么看怎么都有些古怪。
卸下心头的负担,我又朝着先生旁边的中年人看了一眼,待我将这人看清后,心头蓦地一窒。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我最不想遇见的人之一,他是陈置玉的父亲,陈向荣。
或许我早该想到,能够在柳家宅子的里屋中和柳谈先生平起平坐的人,在b市除了陈向荣数不出第二个人。他既是美术奇才,也是个成功的生意人,手握大把圈内美术家的卖身契,构建了一个庞大的美术商业帝国。如果不是有一个这样杰出的父亲,陈置玉也不可能年少成名,获得如今的艺坛地位。
和陈置玉的一身纨绔气不同,陈向荣是一个沉稳、果决又带着些儒雅的人。在陈家这么些年,我从未见过陈向荣对谁发过脾气,但只要是他决定了的事,很少有人敢去违逆。如果不是他处于事业上升期的时候没空教导好儿子,陈向荣的人生将恰到好处得挑不出一点瑕疵。
在这样的场合,我朝着陈向荣略一点头,陈向荣则是淡然地瞥了我一眼,没有什么表示。比起我这个前儿媳,他倒是对沈冽这个奇才更感兴趣。
“好小子,果然是你!快来这边坐!”柳谈先生以看到沈冽,脸上的笑容藏也藏不住,“你知道我为了找你费了多少心思吗?”
我和沈冽到柳谈先生旁边就坐,柳谈先生对沈冽的偏爱溢于言表。他从自己身后的躺椅上拔出了一个靠枕,放到身旁的木凳上让沈冽垫着坐,生怕他凉着了。
别说我了,就连柳蕊也没见过谁享受过她爷爷如此优待,睁着一双奇异的眸子将沈冽盯着,眼中惊诧连连。
“沈冽,你是如何和柳谈先生认识的?”我看到柳先生如此亲切热络的模样,忍不住好奇道:“你既然认识先生,为什么不说出来呢?”
“这……”沈冽迟疑片刻,犹犹豫豫地道出了事情的原委:“我在写生的时候偶遇先生,他说我画得不错,想要收我当徒弟。我当时以为是骗子,就没有理会……”
“你这小子倒也有趣。”陈向荣于沉默中浅笑开口:“你可知道,柳先生就算看一百个天才,也不会动一个收徒的念头?可想而知这个机会有多么珍贵。你倒好,却将柳先生当成了个骗子,差点儿错失良机!”
我听了沈冽的讲述也是一阵后怕,如果错过这个好机会,当真没地儿哭去了。不过还好,该是他的,最终还是他的。
“哈哈,这事儿不怪他,错在我。”柳谈先生主动开口为沈冽打圆场:“是我当时太心急了,没把话说清楚,倒把他给吓走了。”正说着,柳先生和颜悦色地对沈冽道:“小伙子,你叫沈冽,是哪两个字?”
“沈从文的沈,清冽的冽。”他平平静静,如是说道。这九个字,和我当初的话如出一辙。
但和当初不同的是,如今的沈冽,才真正对上了清冽这两个字。
他清澈,如同一眼能看到底的山泉,干净、简单、撇去了许多浮念,随性且不争得令人心安。
他冷冽,待人接物少了刻意接近的狎昵,却又不是难以交流的高冷,与人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如同水墨山水中的留白,给人以想象的余地。哪怕是面对柳谈先生这样的人物,沈冽也是一如既往的平静淡漠。
或许只有内心的稳固强大,才能做到如此宠辱不惊,受人吹捧也罢,被人贬低也罢,只要记得自己是谁,就永不迷失。
陈向荣沉默半晌,也开口问了个问题:“苏荇,这么天才的学生,是你教出来的?”
这个问题算是问到点子上了,在陈向荣无声的压迫中,我感觉到了几分沉重的压力。
我想了想,不敢居功:“我只是教了沈冽几个月的基本功,帮他夯实了基础,真正的天才不是教出来的。”
“不错,你这话说的不错。”我这句话获得了柳谈先生的认同,“如果天才也能像那些大路货一样送到工厂里批量加工,出厂销售,那也算不得什么天才,不过是些速成品罢了。灵性是这东西天生的,哪里是教出来的?!”说到这里,柳谈先生总算注意到了我,顺口向陈向荣提了一句:“这个女娃你认识?”
想我也是快三十岁的人了,不曾想到了柳谈先生的口中竟成了“女娃”。但一想到柳谈先生的辈分,这样的称呼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陈向荣闻言,稍微点头,算是承认了,却并不打算往下细说。柳谈先生一眯眼,目光在我们之间不留痕迹地逡巡打量,没有再往下细问,所谓的人老成精也不过如此了。
我们五人在大堂里闲谈了一阵,约莫过了半个小时,柳先生开始有些不耐烦了。
“你们如果没事的话,就先回去吧。外面偏厅里的那些人也尽让他们回去,这里没他们什么事儿了。小沈留下,我再跟你聊聊画,别让闲杂人等打扰到我们。”柳谈先生的意思很明显,想要借这个机会单独和沈冽交流一下。
沈洌闻言看了我一眼,直截了当地说道:“我和我的老师一起。”他这语气不是在向柳老爷子征求意见,而是一个肯定句。
柳谈老爷子闻言忍不住快人快语地笑骂道:“你个小奶娃儿!多大的人了还没断奶吗?你就这么怯场,一刻也离不开你的老师?”这句本是个激将法,如果换了任何一个机灵人,或许就顺着台阶下来了。
然而沈冽却生来是个拧种,他并不理会柳谈先生的调笑,只是机械地重复了一句:“我和我的老师一起。”
我听着特别想笑,但在我憋笑的同时,又觉得这一幕有些熟悉。细细一想,这才记起半年前沈冽向我借钱的时候也是这个光景。我那时候我被沈冽这种又倔又拧的态度气得不轻,气得扔了支票甩给他三万块钱,没想到风水轮流转,而今面对犯拧中沈冽的人竟换成柳谈先生了。
想想过去发生的那些事情,一来觉得好笑,二来慨叹岁月的神奇。当初那个对生活万念俱灰,苦苦挣扎在生存线上的小青年,竟然进了柳谈先生的门下,成为受他看中的弟子。
人生果真不可预料。
柳谈先生听了沈冽的话微微一怔,没想到沈冽连他的面子也不给,竟然当面顶撞他。
我站在沈冽身后扯了扯他的袖子,示意他不要顶撞柳谈先生:“你和柳谈先生先交流,我在外面等你。”沈冽不赞同地看了我一眼,微微蹙起了眉头,我见他这是要犯拧到底,佯怒地瞪了他一眼,沈冽无奈地看着我,只好作罢。
陈向荣听到柳谈先生的逐客令,也从座位上起身,“既然如此,那就不打扰柳先生赏画的雅兴,我先告辞了。”
“嗯。”柳先生应了一声,却靠在躺椅上并未起身:“我年纪大了,有些畏寒,就不起来送你了。小蕊,你代我送送你陈伯伯。”
“好。”柳蕊应了,我们一行三人便退出了大堂。
她送陈向荣到大门口,对他展颜一笑,露出一排小巧可爱的贝齿:“我知道陈伯伯您是大忙人,就不留您用晚饭了。如果您以后得空的话,还请多来我家坐坐。这偌大的b市,我爷爷唯独和您聊得来,每天就盼着和您聊天解闷呢。”
“这是自然,只要柳先生不嫌弃我上门叨扰就好。”陈向荣待人接物一向随和客气,哪怕是对方只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也能让人听着如沐春风:“只是柳谈先生收了一个了不起的学生,日后怕是没有功夫理会我了。”
“您这是说的哪里的话,”柳蕊笑着说道:“不论您什么时候上门,我们都是欢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