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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高手对决(三)
原来徐州发生了十分厉害的马瘟,大批军马病死在马厩里,剩下的奄奄一息,本来就要整装待发的臧林大军就这样给耽搁了。
就在众人都束手无策时,这时经人提起下邳有个老兽医,唤作张铁,对付畜生的疑难杂症那是药到病除,在阡陌行里也是小有名气。既然如今徐州城里名医怕掉架子,直接摇头闭眼只道老朽无能另请高明。寻常的牙口兽医又没本事瞧,徐州留守陶林只得快马加鞭赶往下邳请“老神仙”张铁出山,悬壶救马。
如今到了年根儿,平常家户的猪羊都已经宰杀腌制完毕瞪着过节猫冬了。平日里打交道的活畜生,如今都变成了篱笆上晾晒的腊肉,张铁这个兽医自然也清闲了下来,除了一日两餐加上打盹溜达,就是带着张楚给他瞧人张罗着一门门当户对的婚事,儿子也老大不小了,虽然张楚老是惦记着当初在他家里歇过几夜的那个极美的小娘子,一比较之下老爹找来的农家姑娘都成了野草稗子,实~ 在入不的眼,但也拗不过强势的张铁,最后还是相中了一个朴实能干的姑娘,下了聘书彩礼,等大年初七黄道吉日就把人给娶过门儿。但是这时才发现家底儿不够了!
如今恰逢徐州的官差客气地来访,许下丰厚的出场费,而且来往行程车接车送,在此期间三餐都是四菜一汤,而且管家安顿他们入住驿馆,这是天大的好事儿啊!
这可是临瞌睡送枕头,善解人意啊!闲着也是发愁操办婚事儿的钱没处借,这一下出趟差就有着落了!陶公的政策好啊!
父子两人欢喜地跟着官差去了,凭着丰富异常的临场经验,张镔很快就找到了马瘟的根源。隔离病马,焚烧马尸,彻底清洁马厩草场,然后用特配的药水喷洒消毒,再给病马灌下有效的汤药。不负众望,不过几天情况大好,形势全线飘红。
带着官府的奖励和荣誉,父子二人开开心心地回了家,却不想张铁在徐州被童渊一眼认出,这张铁不是当年意气风发的那个米教大少张镔,还是何人?!
徐州人多眼杂不是动手的地方,而且童渊怕贸然出手,惊到了张镔,让他逃之夭夭再也寻不着了。于是童渊不声不响地一路尾随,一只跟到他家里来。
你让我断子绝孙,我就让你家寸草不生!
听到外边的喝骂,张镔和老伴儿、张楚都坐在炕头上发愁。张镔沉闷地低头不语一言不发,脸色沉郁地能下一场雨,老伴儿张刘氏担忧地抹着眼泪,哭哭啼啼地说道:“看你老实巴交的一个人,啥时候惹了一个天煞的仇家啊,你说啊……”
张楚也是帮着腔苦着脸问询道:“爹呀,你咋惹人家大叔啦,是不是你背着我娘把人家的老伴儿给勾搭了……”
老伴儿狠狠地瞪了儿子一眼,而张镔也缓缓地起身,沉声对两人说道:“呆在屋子里别出去,我去跟他了却一下私事儿!”
说着张镔大步地迈出屋子,狠狠地关上门,而老伴儿则立马从炕上爬起来追出了屋子,一边凄厉地大喊道:“老头子,你别去!”
张楚看到老娘如此情形,不放心也快步跟了出去。
院门已经被童渊一脚踢碎,连带的一片图强篱笆也跟着坍塌。童渊冷面提枪立于院子里,看到张镔张楚三人以此出来,待瞥到张楚和她娘是先是一愣,然后指着张镔哈哈大笑道:“张镔小儿,张毓六年前从人间蒸发,我还以为是被你带走了,然后隐居在密处过期了神仙眷侣的日子呢,没想到你是藏到这儿来了,不仅当起了兽医,还娶了这样一个又老又丑的女人。你张镔什么时候品味这么差了!”
张刘氏恨恨地瞪着童渊,张楚则怒气冲天地指着童渊破口大骂道:“糟老头,你骂谁呢,你骂谁呢!”说着就要上前跟童渊理论,却被张镔一把给拦住。
张镔轻轻一推张楚的身子,张楚就感觉一股大力袭来,身子不听使唤地连连倒退,最后撞到了屋墙根才停下来。
张镔安慰了张刘氏几句,才凝视着童渊道:“他们不过是我当年收留的一对快要饿死的可怜母子,他们不是我的家人,跟我没有任何关系。你要报仇,就冲我来吧,我不还手就是了。但你必须保证,不要为难他们!”
童渊看着一脸郑重的张镔,又看了看已经目瞪口呆的张楚,有些恍然地笑道:“我就说嘛,你张镔眼高于顶,五斗米教甘愿自荐枕席的美人儿数不胜数,你都不正看一眼,怎么会跟这样一个村姑勾搭还生了儿子——”
然后他点点头,瞥了一眼石化的张楚,似笑非笑地看着张镔道:“你假儿子我见过了,你真儿子我也见过了。你很能耐啊,培养出了一个好儿子啊,竟然趁我不注意,把我最心爱的好徒儿弄得以心相许魂不守舍,若不是我去得快,你的阴谋都已经得逞了。”
张镔一脸茫然地看着冷笑不止的童渊,童渊以为说到了他的痛处,愈加得意地说道:“想你张镔当年身贵博才,又有一身傲视天下的武艺,模样也算倜傥风流,游戏花间那是无往不利啊。再加上你死鬼老爹放着长子不用,偏偏中意你这二子,甘心将米教圣物传于你,你得意过了头,也是顺利过了头。方不知否极泰来,刚刚被真心喜欢的女人合谋算计,又连着老爹翘辫子,大哥血腥夺权,让你爱情事业双双惨败。当知道这个消息时,我心里那叫一个高兴啊——我于是从那天起又相信上苍了,因为因果报应还是很规律的嘛!”
“要杀就动手吧,我不想听你说废话了。”张镔淡然地闭上眼,面对死亡竟是那样的坦然。
童渊一诧,奇道:“以你的身手纵使敌不过我,逃命却是不难,为何这般作态?是悔恨吗,深深的悔恨吗?”
张镔用飘渺的嗓音说道:“我张镔在这世上还有什么好牵挂的,十七年前就该死了……动手吧……”
“老头子——!”张刘氏痛哭着要扑过来,用瘦弱的身体挡在张镔前面,哭喊道:“当年若不是你治好了楚儿的病,又好心收留,我们母子早就死了。就算你心里从来没有把我们母子当成家人看,可你死了你的恩德我们这辈子怎么还啦——”
然后她扑倒在童渊脚下苦苦哀求道:“大哥,不管他是张镔还是张铁,不管他以前是干啥的,求求你放过他吧……我愿意帮他抵命——求求你放过他,我下辈子愿意做牛做马报答大哥的恩情——”
“啧啧啧,真看不出来你小子倒有人真心对你啊。弄的我心里酸溜溜的,都不忍心下手了!”童渊砸吧着嘴,啧啧有声地讥讽道。
“娘——”张楚凄楚地唤了一声,张镔则一把将老伴儿搀扶起来,交给张楚扶到一旁。
“我不过是想找一个做饭烧火给我洗衣服的佣人,如此而已。这些年你付出的也够多了,足以抵消当年的收留之恩了……”张镔瞥了泣不成声的张刘氏一眼淡淡地说道,然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说道:“我拜托你最后一件事,就是替我收尸,就埋在后院的菜地下面,以后上面种菜都不用施肥,这是我为你们做的最后一件事儿了——”
张刘氏哀哀地在儿子怀里哭着,泪眼婆娑地看着死意已决的张镔痛苦地不住摇头,哀求他不要做傻事,但张镔完全无视。
童渊像是看戏一样看着这一切,突然他眼珠子一转,嘴角闪过一道诡异的微笑,然后就听他似笑非笑地冷笑道道:“咱们近三十年的恩怨,还没一对一真正地打一场呢。我把你排在高手榜第四位,也不算辱没了你吧?却没想到,今天你的表现让我很失望!失望的我都不屑于跟这样一个一心求死的懦夫动手!”
张镔眼睛都不抬,只是淡然地说道:“多谢看得起,以往的岁月早已是过眼云烟,我如今就是一无所用的兽医张铁。而你非要把我当成张镔,了却当年的恩怨,我成全你就是。三十年前我就不是你对手,与米教二十几个好手合力才重伤了你。这些年我早已把武功荒废了,而你定然是勤耕不辍,武学早已更上一层楼,我更是毫无胜算。与其自取其辱浪费时间,还不如让你给我来个痛快的,对大家都好。”
童渊呵呵一笑,目光中流露出戏谑的味道:“往事如烟?呵呵,你这是自欺欺人吧,难道你不想知道你那老相好张毓的下落?你就不关心你女儿的情况?”
张镔浑身一震,双眼猛然张开,童渊见到他如此作态,更加讥讽地说道:“你爱上了一个不该你爱的女人。那个女人可怜,她更可怕,用红颜祸水来比喻她再合适不过。张角与你五斗米教恶斗趋于下风,张毓一出场,不到两年就掌控了帝都洛阳一举扭转了战局,还让他们搭上了未来的少主。她成就了太平道,毁掉了你,也毁掉了米教。”
“然后——唐周为了她不惜临阵倒戈,大方马元义被五马分尸,朝中封胥徐奉两个中常侍内应死于非命,更是连累的太平道不得不把起义时间提前了半年,仓促之下惨败收场,张角前二十年的努力化为乌有,他自己和两个弟弟也是死无全尸。可是说是,那个女人又毁掉了太平道。太平道是她用身体扶持起来的,大汉王朝被太平道冲击的七零八落,如今连皇帝都轮到董卓一个外臣废立了,天子朝廷威严荡然无存。可以说,她又一手主导了大汉王朝的急速衰亡——呵呵,天下都被她一个女人给玩弄的烽火燎原,千万人因她死于非命。偏偏她又是最身不由己,最悲哀可怜的人。你爱上这样一个谁跟她沾边谁倒霉的女人,你能不倒霉吗!”
童渊说完,就听张镔急声问道:“她如今在何方?”
童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笑道:“我就说嘛,一个让你感到屈辱又让你失去了一切的女人,你能不爱的刻骨铭心?我这里有两个消息是关于张毓的,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先听哪一个?”
张镔一噎,迟疑了半晌,才沉声说道:“先听好的!”
童渊则喜笑颜开地对张镔说道:“其实当年是你误会张毓了。不是她向张角告密揭发了你身份,而是你太过春风得意,刚成了她的入幕之宾,就忘乎所以到处宣扬,被张角察觉。加上你行事不小心,一旦被张角针对性地刺探,你的身份如何不暴露?”
看着张镔惊异莫名的神色,童渊想起当年张毓那黯然神伤的眼神,也是忍不住轻轻一叹:“张角得知你的身份之后又惊又喜,想着抓住你为人质,跟你老爹张陵谈判,让张陵投鼠忌器,为为太平道挽回颓势争取宝贵时间。但他们知道你武艺冠绝天下,又是在一朝帝都根本无法进行大规模械斗,何况那时候太平道在洛阳除了张毓这个头牌线人和一摊子情报网,力量实在可怜,能对付你的好手更是没有。于是张角胁迫张毓对你下毒手,张毓死活不肯,张角以她肚子里的孩子威胁,张毓才无奈同意——”
张镔越听越惊,待听到“她肚子里的孩子”时,更是完全呆了。童渊继续说道:“张毓往酒里下了迷药,张角在她的谪仙楼埋伏了人马,就等着你被药倒,然后抓住你。但是张角却低估了她妹妹对你的爱,她对酒里下了药不错,可是还没等你喝下,她就装作不胜酒力把酒壶给摔碎了。而这恰恰是动手的暗号。说来也巧,王越不知何时到了谪仙楼,得知你是米教贼首,不顾一切地跟你恶斗起来。你见到酒里被下了药,加上当时张角的人在一旁说‘毓小姐,这次你又立了大功了’。你怒火攻心,不敢相信张毓会来害你,你怀疑她一只都是利用你。你一怒之下出手重伤了丝毫不会武功的她,而你与王越恶斗,身负重伤掏出洛阳——”
看着完全呆住的张镔,童渊继续道:“这还是两年之后我见到她时,她亲口对我说的。那时候五斗米教在中原早已溃败,张衡篡权却身死,张鲁退入汉中,而你早已不知去向。那时候大局已定,张毓根本用不着撒谎。而且我童渊自认阅人无数,看得出张毓不是作伪。”
“而且——”童渊说到这儿,语气一顿,凑过去笑着对张镔说道:“而且,你失踪后张毓怀孕了。恰好十个月后,张毓生下了一个女儿。想想你什么时候上了她的床……”
张镔呆立了好久,最后脸色更是复杂极了,几次巨变之后,他脸上的肌肉才哆嗦了几下,用梦呓般的声音呢喃道:“她给我生了一个女儿……她给我生了一个女儿……”
他呆呆地呢喃了半晌,突然老泪纵横,像失心疯似地又哭又笑道:“她给我生了一个女儿……她还爱着我……哈哈哈哈……她还爱着我啊……”
童渊笑道:“你这女儿我见过,说实话羡慕你啊。说她是我见过的最美的女子也不为过,比她娘还要出色——”
张镔完全沉浸在喜悦狂喜之中,完全对童渊的话充耳不闻。但是当童渊说道:“不过可惜了……她跟她母亲一样,注定是天底下最可怜的一类女人啊……”
张镔顿时浑身一震,直直地瞪着童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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