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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知道我们的底细?”大亨的呼吸突然变得急促起来。
绅士孤傲而寂寞地笑了:“那有什么?你们从越南口岸一进入中国,所有身份资料就都清清楚楚地传进我的手提电脑里了,其中不但包括你们的个人经历、武功特长、行动目的,甚至连一些微不足道的生活细节都毫无遗漏。长江矩阵,就像一张无所不在的立体大网,能够轻易地网住任何飞进来的小虫。在强大到无法形容的矩阵中,任何人无法遁形。”
大亨绝望地咬紧了牙关:“你是长江矩阵的人?”
绅士优雅地点点头:“当然,我的组织代码是‘长江十号’。”他隔着大亨的肩头向手术台指了指,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势口吻继续下去,“那是我要的,稍后我会带走他。米默死了,你应该知道做出怎样的选择吧?”
米默的血很快就流干了,身体蜷缩成一团,横卧在手术台下。
大亨还想做最后的抗争,嘴唇微颤,极力装出笑脸:“可是,我们跟长江矩阵一向都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在国际合作中,我们位于乌克兰总部的兄弟还曾向贵部赠送过劫机逃犯,位于英国的兄弟则将贵国视为‘国宝’的颐和园古董高价买下并原璧归赵。你看,我们是能够携手合作的朋友,不是吗?”
“那么,你到底想说什么?”绅士低头凝视着自己白皙的手掌和纤细的十指,似乎很有兴趣耐心听下去。
“服部九兵操是我们先追踪到的,在蝴蝶山庄第一时间动手的也是我们,本着‘先来后到’的江湖原则,他脑子里的秘密也该是属于我们的。所以,我才有资格带走他,榨干所有秘密后,反馈过去与你们共享。小兄弟,我不会让你吃亏的,只要你小小地退一步,你的银行账号里马上就会多一串很有用的数字。想想看,谁会跟钱有仇呢?”大亨循循善诱,祭出了“有钱能使鬼推磨”的那招。
通常情况下,那是很管用的一招。
“哦……”服部九兵操在昏迷中呻吟着,双腿微蜷,似乎要坐起来。
作为密室中的焦点,他一动,几方对峙的格局立刻起了变化。
喀的一声,绅士与大亨已经交换了生死攸关的一招,他挟在指缝里的刀片没能高速掠过大亨的喉结,反而被大亨骤然亮出的月牙弯刀劈中,左侧颈下鲜血长流。
“我们果然是朋友,朋友就是拿来出卖的,对不对?”绅士幽幽地笑起来。
大亨手中两尺长的月牙弯刀上嵌着七颗颜色各异的宝石,刀光与宝石光芒错杂闪烁着,瞬间照亮了绅士那张惨白如纸、阴霾笼罩的年轻的脸。他的五官精致而柔美,拥有中英混血儿特有的完美外表,但却缺乏年轻人应有的热情与血气,令人多看几眼之后,立刻联想到那些诡异恐怖的吸血鬼形象。
他用食指沾了沾自己的血,放进嘴里,轻轻舔了舔,忽然皱了皱眉:“有毒?”
“嘿嘿,不好意思,我在刀刃上淬了一种来自印度北方邦的蛇毒,三十秒——只要三十秒,中刀的人就会全身血脉灼烧难当,体温随即升高,直至将自己的身体变成一口煮沸的大锅。那是一件很有趣的事,自己将自己煮来吃,而且能亲身体验身体一段一段变熟的感觉。呵呵呵呵,小兄弟,你是长江十号是吧?现在你就可以猜猜看,你死了,谁会接过‘十号’的代码,继续为矩阵卖命?”大亨笑得前仰后合,得意之极。说起来,他非常善于隐藏自己的锋芒,让所有人都低估他,看轻他。唯有如此,他才能奇袭得手,立于不败之地。
绅士也跟着轻轻笑起来,从口袋里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嘴角。
“我大日本帝国的光辉……照耀大海,富士山的樱花飘香……”服部九兵操喃喃低语着。
“对,富士山脚下的樱花很美,日本女孩子也很美,一个个花枝招展的,像是刚刚从枝头采下的朝霞之樱。据说,漂泊在全球各地的日本人,每当五月樱花绽放之时,就会彻夜想家,辗转无眠,对吗?”绅士好整以暇地笑着,浑然不管大亨说的“三十秒”大限。
“樱花……天皇的威仪折服世界……”服部九兵操含混不清地说话,东一句西一句,渐渐语无伦次。
“你用金钱收买了香雪兰对不对?她带你熟悉了蝴蝶山庄所有的密道——于是,你和米默在密道中进进出出,如入无人之境。可惜,你们太兴奋了,以至于连我尾随其后也察觉不到。我不止一次听你说过‘亚丁湾之行’这句话,现在能否告诉我,那究竟代表什么意思?”绅士伸了个懒腰,把脏了的纸巾叠好,放进另一个口袋。
此刻,早就过了三十秒,距离绅士中刀,足足有三分钟了,他脸上却没有一点要仰面倒下的痛苦样子。
叶天心中一动,亚丁湾是指位于也门和索马里之间的一片阿拉伯海水域,,以也门的海港亚丁为名。它通过曼德海峡与北方的红海相连,就如苏伊士运河般,是船只快捷往来地中海和印度洋的必经站,又是波斯湾石油输往欧洲和北美洲的重要水路。近年来,亚丁湾因索马里海盗和“星际之门”事件闻名于世,已经被炒成了沸沸扬扬的超大新闻。
大亨油光光的脸上渐渐挂满了亮晶晶的汗珠,因为他已经意识到,毒刀并未奏效,“长江十号”比自己想象得强大很多。
“铮”,绅士轻弹刀片。一寸短一寸险,能选择如此微型武器的人,必定是胆大包天、心细如发。
“说吧,你该珍惜一生中最后一次说话的机会,否则——”绅士忽然顿了顿,抬头看了看手术台左上方的空调出风口,似乎有所察觉。
段承德突然厉声叫起来:“你们……你们跟香雪兰到底有什么交易?她为什么要出卖我?为什么要出卖蝴蝶山庄?”
被自己枕边的女人出卖,是一个男人最大的失败。幸而香雪兰已经是他的“过去式”,如今身边又有了另一个出色的阮琴。
冷静下来的阮琴碎步跑过去,挽住段承德的手臂,柔声抚慰他:“不要多问了,反正她人都死了,追问到底,又有什么意义?”
段承德忿恨难当地咬牙切齿:“枉我对她一片深情,娶她进来做蝴蝶山庄的女主人,对她千依百顺。她倒好,跟外人联手……”
香雪兰临死之前,已经给了他一次沉重的打击,坦诚自己的身份是青龙麾下十二星座里的“白羊”,一直卧底于蝴蝶山庄。如果说那时候他对她还有一点感情的话,到了现在,没有情,只剩恨了。
叶天忍不住心里一寒,段承德始终脚踏两条船甚至三条船,何谈什么“一片深情”?换了自己,若是爱上一个人,就始终坚定不移地爱下去,直到生命结束,绝不分心。在这个世界上,美丽的女子多如夜晚繁星,数不胜数,但真正适合自己的,只有一个。而那一个,会是若即若离、身份多变的方纯吗?
因为段承德、阮琴的小插曲打扰,大亨和绅士十号的对话被中断了。
骤然间,大亨像一只被羽箭射中的豪猪,拔地而起,又重重地跌下,双手捂住胸口,发出一阵惨痛的哀嚎。
“刚才的第一个回合,我的刀已经割裂了你的心。所以我一再提醒你,快说快说,但你根本没有珍惜机会。”十号傲慢地笑着,在袖子上擦干了刀片上沾染的血痕。
大亨指缝里并没有鲜血冒出来,他叫了几十声以后,突然指向十号:“你……你不是长江十号,这种‘庖丁解牛刀法’,是长江一号的独门武功,我的……组织里有太多人死在这种刀下。共济会……共济会跟长江矩阵并没有利益冲突,为什么要跟我们过不去……”
他的脸迅速变为难看的猪肝色,身体颤抖得像风中落叶,但他对“长江一号”这个名字的惧怕,更胜于感到死亡逼近时的惊恐。
十号脸上,慢慢地浮现出尊崇、膜拜的表情,迎着无影灯,凝视着指缝里的刀片,肃然回答:“你说的没错,我刚刚杀你、杀米默,用的就是‘庖丁解牛刀法’。那是我的恩师传授给我的,他就是‘长江一号’。在我心目中,一号是长江矩阵的灵魂,是整个部队的镇海石。只要有他在,长江矩阵就能战无不胜,穿透每一轮黑暗,走向真正的光明,犹如长江穿透群山阻碍东来,浩浩荡荡,势不可挡。一号,是中国人的骄傲,是真正的一代宗师,是我的崇拜偶像。”
长江一号的盛名远播海外,叶天在海豹突击队时就听说过。几任教过他们的著名教官提起那个名字时,都显得既无奈又迷惑,只能用“战神”二字来定义他。战神,只能被后来者顶礼膜拜,毕生苦学,都不一定能得到战神的武技皮毛,遑论超越了。
有位教官甚至私下里说过:“只要中国的战神还活着,海豹突击队就永远别踏上中国大陆的领地、领海和领空。否则,交手必败,没有第二种结果。”
“真的不想说吗?要不要我帮帮你?”十号俯身向前,盯着大亨,脸上浮出嘲弄的微笑。
“共济会……共济会是不会放过杀人凶手的,组织一定会替我报仇!”大亨喊出了口号式的告别语,然后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十号笑了:“报仇?你们从各种途径混入中国大陆,偷偷干一些危害中国的事,早就死有余辜了,还想着报仇?这个仇,在二十一世纪是报不完了,还是等下个世纪吧。”
他谨慎地检查了大亨的颈侧脉搏,确定对方死了,才满意地起身,走到叶天面前,潇洒地伸出右手:“也许我们该重新认识一下,叶先生?”
叶天被动地伸手,与对方相握。
在拍卖会开始时,他非但不喜欢这位衣着过度讲究的绅士,反而有点厌恶,因为他一向都不喜欢过分讲究、吹毛求疵的英国人。如今,对方亮出“长江矩阵”的真实身份,叶天只能偷偷懊恼自己的判断失误。
“阁下真的是长江十号,而不是长江一号?很多消息说,长江一号已经抵达大理,你该不会对刚刚那个要死的人说谎吧?”叶天被乱象所迷,不知道该相信谁的话。
如果追溯到初进蝴蝶山庄的时候,恐怕没人会相信这位风度优雅的英国绅士竟是中国“长江矩阵”里的精英。
十号使劲握着叶天的手,一边点头微笑:“我做梦都想成为一号那样的伟大人物,但那是不可能的。一号是神,而我只是凡夫俗子,能够尾随他为长江矩阵效命,已经深感荣幸了。叶天,我一直都对你很感兴趣,因为一号曾说过,他平生只佩服五个人,你就是其中之一。所以,我非常想认识你、看清你,弄明白一号为什么会那么说。不过,这次来不及了,我必须马上带服部九兵操离开,他是大事件中的‘核’,掌控他,就等于掌控了先机。”
叶天有些惭愧,因为他根本不认识长江一号。能被“长江矩阵”里的大人物佩服,这算得上是一种莫大的荣耀。
“我该走了!”十号有些惋惜地长叹,“叶先生,大家有缘江湖再见。”
叶天再次问:“那么,长江一号在哪里?”
十号回身走向手术台,一边打开台下六只轮子的固定器,一边回答:“他就在我们身边,放心,任何时候,只要情况需要,他就会神奇地出现。”
喀啦一声,手术台分离,服部九兵操躺着的那一部分变成了一辆轻便的担架推车。十号毫不耽搁地推车走向密室的自动门,脚步轻快,神态轻松,因为他是一系列杀戮事件中的唯一胜者。胜者离场,他有权利得到满场的掌声与欢呼声。但是,密室中剩下的所有人都保持沉默,包括叶天在内。
“这似乎不该是最后的结局吧?十号乱中得利,狙杀米默与大亨,表面看起来太简单了一些。那些隐藏在暗处蠢蠢欲动的诸方势力,应该就要出头了吧?”叶天隐约有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自动门一开,一股凌厉阴冷的劲风突然扑进来。
十号向前的步伐顿了顿,整个身子倒飞起来,平跃十步,轰然落地。一瞬间,所有人甚至没能看清敌人的样子,十号已经被块块割裂,变成了虽仍旧保持原形、却早已身首异处的八块。他的鲜血在半空中飘浮飞溅着,洒得满地都是。
“叶……叶……我不行了……告诉一号,敌人比情报中说得强……大……”血泊中的十号艰难地向叶天伸出手,说了最后的半句话,然后便僵直地撒手长眠。
叶天抢上去,想拉住十号的手,最终却放弃了,因为十号从遭袭到背格杀而死,中间只隔了不到十秒钟,根本来不及救援。
门口站着一个全身黑衣的女子,抱着胳膊,冷冷地打量着密室里的男女。她的脸上,带着几丝淡淡的嘲弄之色,仿佛高高在上的万能的神,正俯瞰着人间倒悬于水火之中的凡夫俗子。
“香……香雪兰……”阮琴倒吸一口凉气,喃喃自语,嗓音已经变调。
那的确是香雪兰,一个曾经静静地躺在水晶棺里的美丽女人,但她应该已经是个死人了,又怎么会出现在此地。
当香雪兰缓步走进密室时,每个人的心都在缩紧,不知她是人是鬼。
“你……你还活着?”段承德又惊又喜,“雪兰,雪兰,感谢上天又把你送回来,让我们携手一起,重掌局面。”
他顾不上问香雪兰其它事,马上前冲,要和香雪兰汇合。
“停,别过来。”香雪兰举手制止他。
“雪兰,我等你等得好苦,想你想得好苦!”段承德双手前伸,想要触摸香雪海额前那两缕俏皮的刘海。如果没有阮琴在旁边,或许任何人都相信他对香雪兰是真心的,但恰恰在战斗开始前,所有人都看到了他对阮琴的感情。
叶天禁不住苦笑,因为他实在没有心情看段承德的“苦情演出”。
香雪兰的突现,一下子将笼罩在蝴蝶山庄头顶的黑幕揭开,原来所有诡异变化的操纵者,恰恰是她。割裂十号的那一招,显示出香雪兰强大的进攻能力,绝不逊于任何男人,是个深藏不露的狠角色。
“不能再等下去了。”叶天立即做好了反击的准备,但没等他有所动作,头顶的空调出风口被人一脚踹掉,有个平断着微冲的麻脸杀手轻捷地翻身落下,枪口直指叶天。
“别动,动就死。”对方冷冷地提醒。
这个麻脸杀手是北狼司马的手下,在蝴蝶泉公园对歌亭的时候,叶天跟他照过面。既然香雪兰跟司马的人在一起,那么两者之间的关系就昭然若揭了。
于是,场中局势又变,长江十号刚刚控制的局面,瞬间便以自己的死画上了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