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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祈,你真不要接下世子之位吗?”姜凛待众人都离去后,开口问姜凌道,他和姜凌都不是造作之人,他也就直入主题。
“阿兄,你知道我随性惯了,若将来真有我继承了爵位,说不定没个几年就被圣上夺了。”姜凌对着大哥从来不顾忌,这话要是放在姜恪面前说,肯定被姜恪一顿好骂。
“若你不肯要世子之位,三郎便要过继到我名下了,你舍得?”姜凛问。
“舍不得,可即便我得了世子之位,三郎我也要过继到阿兄名下,五郎过继到二哥名下。”姜凌道,他怎么忍心看着两个兄长绝嗣?
“若是担心我们死后无祭祀,你无须把三郎、五郎估计,我和长嫂已经商量过了,再过几年就从族中找个子嗣旺盛的族人过继,两房兼祧即可。”姜凛对绝嗣与否并不在意,青史上多少名人身后绝嗣,该是自己的就是自己的,不该是自己的强求也无用。
“过继的哪有三郎、五郎贴心。”姜凌不以为然的反驳,“我的孩子还不是阿兄的孩子?难道过继后你和阿嫂还会不让我们同三郎、五郎亲近?”换了其他情况,姜凌不一定能舍下自己儿子,可自打姜律出生后,全家人都做好了他过继给姜凛的准备,姜恪和王夫人平时教育三个孙子也是让他们同时认姜凛和姜凌为父,要是姜凛现在突然说不要他们过继了,说不定姜律还会困惑呢。
姜凛听着五弟的话心头暖意更重,只是他不动声色惯了,也做不出小儿女之态,只对姜凌道,“待阿识满了周岁后,就开始准备过继之礼如何?”
“我一会同三郎说。”姜凌平时不怎么管教三子,但遇事总会跟他们商量,他算是一个相对比较开明的父亲,姜律三人尊敬姜恪、姜凛,可最亲近的还是姜凌。
姜凛点头,他也挺困惑的,按说他对三个侄子都很和善,平时也从不打骂,可三人就是对他亲近不起来,他们对阿弟倒是亲近的很,莫非这就是所谓的父子天性?
“阿兄,等三郎和五郎过继后,我想外放。”姜凌说。
“外放?”姜凛挑眉。
“对,我想去扬州外放。”姜凌道。
扬州是富庶之地,阿祈过去到也不会吃苦,姜凌沉吟了一会道,“我会替你留意的。”
“多谢阿兄。”姜凌大喜。
“等你们离去后,就把阿识留在我们这里吧,别去叨扰阿娘了。”姜凛道,他第一次动了养娃娃的心思。
“什么!我们要带阿识一起离去的!”姜凌大惊,连忙解释道,他就知道阿兄要抢阿识!
“胡闹!”姜凛呵斥道,“自古江南就是瘴疠之地,阿识一体弱幼儿,焉能去此等穷凶僻壤?”姜凛这会早把之前认为扬州是富庶之地的想法给抛弃了。
“扬州早无瘴疠。”姜凌据理力争,坚决不肯放弃女儿。
姜凛懒得跟弟弟争执,不允便不允,何须理由?他低头见小丫头正望着他们,他莞尔道:“阿识怎么了?”
姜凌也担心说话太大声吓到女儿,反正他是要带着阿识走的,大哥不许,大不了他偷偷带走好了。
哥哥要过继给大伯、二伯?二伯是谁?她怎么没见过?姜微困惑的想到,耶耶要外出当官吗?唔,她当然要跟爹娘在一起。
姜凛见被姜微摆的七零八落的拼图,“阿识想玩拼图?”姜凛握着姜微的小肉手帮着她移动着小木片,姜微却哼哼唧唧了起来,她饿了。作为一个有理想的婴儿,姜微小盆友是从来不哭的,最多有需要的时候哼哼几声。
“怎么了?”姜凛关切的望着怀里的小娃娃。
“是饿了吧?”姜凌好歹也养了二个多月的女儿,唤来丫鬟让她们抱女儿去妻子哪儿,他还要同大哥商量三郎和五郎过继的事宜。
谢则也同沈沁商量着过继的事宜,女人间说话和男人不同,谢则性子清冷,可她也知道让母亲让出儿子,跟父亲让出儿子是不同的,所以她一开始就说了她和姜凛的决定。沈沁舍不得亲儿子,但对过继一事也不抵触,这么多年她和大哥、大嫂亲如一家,她和阿祈两人日子能过的这么顺遂还不是大哥、大嫂的帮衬?
“阿姊以后三郎过继过了,你也要让他叫我阿娘。”沈沁靠在谢则身上闷闷道,早就知道有这么一天,可真到了,她心里还是空空的。
“那以后让他还唤我世母就是。”谢则对虚名从不在意,过继也只是一个名分,姜律又不能真成为自己儿子,不叫她阿娘能让阿文开心,谢则不介意侄子如何称呼自己。
“那可不信,三郎可是我们两人的儿子。”沈沁得了长嫂的安慰,心里好过多了,“都叫阿娘。”
“好。”谢则又跟沈沁提起了一事,“这次趁着三郎和五郎过继,大家想给二弟娶个妻子。”
“冥婚?”沈沁讶然道。
“对。”
“家翁同意吗?”沈沁问。
姜恪是纯正的儒门弟子,不信鬼神,更不会让去世的儿子去结冥婚,姜况去世已有十多年,要是姜恪愿意早在姜况去世之时就给他娶妻了。
“这是大家的意思。”谢则说的很简单。
沈沁却懂了谢则的意思,姜恪和王夫人是表兄妹,大部分都是表妹听表哥的,可表妹真要做什么,表哥也只能让步,“那大家是否有合适的人选?”姜况是姑舅唯一早逝的儿子,又是为了救大兄而逝的,哪怕是冥婚,妻子人选都不可能大意,不然当初姜况去世,上门要求结冥亲的人也不少,就是没合适的,所以王夫人才拖到了现在。
“崔中书令家的小大娘。”崔中书令是姜准妻子崔氏的伯父,也是目前清河崔氏的领头人,他长孙的长女两个月前刚刚夭折,崔小娘子不满周岁夭折,不能入祖坟,也不入序齿,她的母亲怎么都不甘心唯一的女儿走的这么委屈,冥思苦想两个月突然想起了姜况,也不顾崔氏和姜氏都是经儒传家的书香门第,给尚在行宫的王夫人写了信。
时下幼儿夭折的不在少数,可在门第出生上能跟女儿相配的寥寥无几,大多为幼儿,唯独姜况去世时候已有十四,是在战场上同敌军苦战而亡的,文武双全且有官职在身,也只有这样大义英武的男子才能在阴间好好照顾她可怜的小女儿。崔家娘子也是世家女出生,换个环境她也不至于真信世上有阴司,但人在绝望的时候总需要一个信仰的。王夫人本就一直在考虑次子妻子的人选,崔家的来信让她又动了心思,清河崔一直是和天水姜并称的大族,崔小娘子还是崔家的长女。
“崔家小娘子?难道她——”沈沁失声惊呼,崔家那个小娘子她是知道的,只比阿识早出生三天却——沈沁思及此一阵后怕,只想现在就见到女儿,正好丫鬟抱了姜微进来,她不管不顾的将女儿搂在怀里,“阿识,阿娘的小阿识——”
姜微见阿娘脸色苍白,不知她发生了什么,只伸出小手搂着她脖子,小脸贴到她脸上安慰阿娘。
谢则安慰沈沁道:“阿文,你别担心,阿识气血充足,将来定是个壮娃娃。”
“县君,小娘子饿了。”侍女提醒沈沁。
沈沁放开女儿,让紫苏给姜微喂奶,她抱了女儿一会,情绪平静了些,继续同谢则商量这门冥亲,“那大家要什么时候去提亲呢?”
“就这几天吧,崔家说这几天会请圣上在给二弟在追封个官职。”谢则说,崔小娘子的母亲是兰陵萧氏女,其祖父、父亲也在朝中任要职,崔小娘子又是她第一个孩子,夭折了就跟挖了她心头肉一样,一门心思的想要给女儿讨个尊贵的诰命。崔中书令不提倡冥婚,可真落在自家身上,他又怎么真会反对,好好玉雪可爱的孩子突然没了谁不伤心,就跟姜恪一样,如果家中女眷坚持要结冥婚,他们只有支持的份。
“二哥不已经是大都督府司马了吗?崔小娘子也能得个郡君的诰命,萧娘子莫非想要册封夫人?”沈沁问。姜况去世前只是骁骑军任职,并无明确的官职在身,直到二十三年前那场震惊整个大秦朝野的碎叶之战中战死,才被追封为安西大都督府司马。
“嗯。”
“可怜天下父母心。”沈沁长叹一声。
谢则不语,她没生过孩子,还真不太理解母亲的心思。
正厅里,沈奕含笑对姜恪道:“吾私自给阿识取名为‘微’,莫多加考虑,贤弟莫要怪罪。”姜家的女儿即便是姜皇后都没有按着兄弟的字排名。
姜恪冷冷的扫了他一眼,“取都取了,提这些废话作甚?”两人相交多年,姜恪不信他取名的时候还会考虑他的想法,姜凌的任性可不是他宠出来的。
“也是,想当年皇后的名字不也是王家世父取的。”沈奕道。
姜恪和王夫人生姜皇后时,姜朴尚未去世,他因旧事同两个儿子感情都不大亲近,不过得了孙女儿他还是开心的,他大笔一挥,就给孙女取名“凝”。姜恪接了父亲的手书嘴上不说,转身就撕得粉碎,带着妻子抱着女儿去找自己舅父兼岳父取名了,王家大哥本就不满妹夫的负心薄情,立刻给外孙女取名“长晖”,等姜朴知道的时候都已经是上族谱的时候,老人家气得差点连鼻子都歪了。可见姜凌这么熊,绝对不是基因突变。
王夫人见两人争锋相对,抿嘴微笑,“姊夫,你这次要在京城住多久。”沈奕的妻子是王夫人的长姐。
“这几年应该不会离京。”沈奕说。
“姊夫离京数年,也应该在京城休息一会了。”王夫人道。
“是啊,我也应该多陪陪你阿姊了。”提起亡妻,沈奕依然有些黯然。
王夫人默然,姜恪道:“待阿识满了周岁,我就将三郎、五郎过继。”姜律、姜衡是沈沁的儿子,他们过继毕竟要沈奕同意。
“我会到场的。”沈奕没多说话,这件事两人在十几年前就有默契了,“你家那位太夫人——”
“这件事我会解决的。”大房和二房斗了多少年,当年长子重伤、次子早逝,幼子尚且是垂髫幼儿时,他都没有输过,更别说他现在长孙都已经是快说亲的年纪了。
沈奕也不再多言,有些事点到即可。
姜恪夫妻赶了一天的路,沈奕也没多同老友叙话,简单的商量了些重要事宜后就让老友去休息了。
王夫人早一步先去梳洗了,等姜恪梳洗完毕回房的时候,王夫人正在让丫鬟给自己擦拭湿发,她低头正在翻阅着书卷。
“你在看什么?”姜恪问,他和王夫人夫妻多年,对她的脾性了若指掌,她极少在晚上看书,晚上看书太伤眼。
王夫人将手中的书卷递给姜恪,姜恪低头一眼,居然是聘礼,他眉头微皱。
“我是不会让二郎一个人孤零零的在下面的。”王夫人板着脸对姜恪说。
姜恪无奈:“我还什么都没说吧。”
王夫人听丈夫这口气才转嗔为喜,“那你看我给崔家这点聘礼如何?”说是聘礼,实则就是给儿子、儿媳妇选的陪葬。
“你高兴就好。”在次子问题上,姜恪绝少提意见,旁人都以为当年不给姜况结冥亲是姜恪反对,实则另有隐情。
“崔家说要给二郎的官职再提下,这样他们身份又不同了,聘礼也不能——”王夫人絮絮的同姜恪说着。
姜恪挑眉,“给二郎提官职?”
“你说崔中书令会让圣上给二郎什么官职?”王夫人问。
“我孩儿何须他来操心。”姜恪平声道,见妻子似笑非笑的望着自己,“我说了二郎事一切顺你,你又何必试探我?”姜恪苦笑摇头。
王夫人嫣然一笑,风华自现,她靠在了姜恪怀中,将手中的巾帕放在姜恪手中,“我何曾试探你,只同你说崔家的决定罢了。”
姜恪神情严肃依旧,但手下极轻柔的给妻子擦拭着头发,“阿凝最近如何?”姜恪说的阿凝是两人唯一的女儿姜皇后,姜皇后小名阿凝。
“挺好的。”王夫人用角梳一下下的梳着头发。
“她叫来的那几个姑子也该回去了。”姜恪语气比之前低了几分。
王夫人抬眼望着姜恪,姜恪神色不变,王夫人道:“阿凝在宫中寂寞,难得找到了打发时间的事,我们做父母的又何必拦着她呢?又不是什么坏事。”
“她就仅仅只是打发时间?”姜恪挑眉。
“不然呢?”王夫人反问。
姜恪淡淡一笑,伸手揽住了妻子的腰,“没什么,天色不早了,早些安寝吧。”他性情严肃,不喜言笑,也就对着妻子的时候会温和些,“过几日我让人找几匹马来,等我休沐了,我们去骑马吧。”
“怎么想到骑马了?”王夫人不解。
“觉得自己这些年功夫落下了许多,需要好好练练了,我得好好保重身体,争取活的更久些。”他低头轻叹一声。
“你好好的说这话干嘛?我不爱听。”王夫人蹙眉嗔道。
姜恪轻笑一声,将唇附在了妻子光洁的额头上,“放心,我会活的长长久久的,不然谁来替你们收拾烂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