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匕首入体,贾琼就感到事不可为。被护卫、禁军快速的转移到承恩公府,趁着御医未到,贾琼叫了贾茗和林璜过来。
已经垂垂老矣的白杨递过来一个小瓶子,贾琼仰头喝下,里面装的是马钱子种子的提取物,作用于中枢神经,相当于兴奋剂。又在腹部伤口抹了麻药,免于伤痛,历经几世,若论医术,当世无人可敌。
贾琼一身纯白长袍,乌发披散,连白杨都挥退了,招手让两个儿子来到床边。
“我的时间不多了……”
“爹爹!”两个孩子异口同声的喊道。
贾琼压了压手,示意他们别说话,“别让我浪费力气了。我一生最大的愿望就是做个富贵闲人,若不是遇到了陛下,我如今要不在天麓山修炼,要不在周游全国……”
“我幼年丧父,你们祖母虽有一颗爱子之心,却为人温柔,少主见。我从七岁就养家糊口,多亏了敬大伯照料,日后,你们逢年过节,不要少了敬大伯的香火。也要好好孝顺你们祖母,她这辈子实没吃过什么苦,别让她晚年再受罪。”
“是,爹爹,儿子会的,您别担心。”
“茗儿,我知你一心想入军中,往日我压着你,不过是因为我名声过胜,璜儿在文人中已有薄名,你再从武,恐皇家忌惮。连璜儿,我都压着不让入仕,外人只当我们一家都淡泊名利,呵呵,千算万算,陛下还是疑心猜忌……”
“爹爹,难道您遇刺是陛下指使的……”林璜脱口而出,对他贾琼一直往文臣方向培养,贾琼本想着等过了四十岁,他们都心性成熟、能力无忧之后,就退出朝廷,给他们让路,没想到……
“指使倒不至于,不过是陛下有个态度,下面自然有人为君分忧,你不见周辉煊赫之势。”
“周辉算个什么东西,也配和您相提并论!”贾茗气愤道。
“只要有陛下的信重,谁都能。”
“爹爹~”贾茗语带哭腔。
“好了,这些都不重要,茗儿,你想入战场,如今正式时机。在书房博古架后的红木箱子里,有我留给你的东西,如今来不及说了,你看到东西,自会明白。”
“璜儿……”
“爹爹。”林璜连忙握住贾琼的手。
“爹爹没有让你冠上‘贾’姓,反让你出继林家,怪我吗?”
“不怪,不怪,就算不姓贾,我依然是您的儿子,我不怪。”
“好孩子。”贾琼欣慰的笑了笑,对这些形式主义的东西贾琼是不在乎的,可他怕此时的人在乎,他怕自己的儿子落入了魔障。
“你们母亲是个仙子般的人物,相貌才情,冠绝天下,是我对不住她,她生产时难产,我用了虎狼之药保住你们,却害了她。如今想来,也是害得你们无母亲庇佑……”
“不是,爹爹让我们比父母双全之人更幸福,天下谁人不羡,我和哥哥都不曾遗憾没有母亲,爹爹,您别多说话,养养力气。”林璜劝道。
“这辈子最后的时光,再养也留不住的。”贾琼微笑,“你想走文官之道,在书房里还有个红宝石镶嵌红梅图的箱子,里面的东西是留给你的,就在你哥哥箱子的旁边。”
“爹爹……”
“老爷,御医和太医到了。”林璜还想说什么,白杨已经在外面通报了。
“让他们进来吧。”贾琼挥手示意,贾茗喊到。
贾琼刚刚受伤的时候,护卫就怕人去了各位太医的府上,御医也去请了,如今才赶在皇帝皇后之前来了。
太医进来见贾琼两个儿子跪在床边,贾琼脸色红润,不喜反惊,他可是听说贾琼身中剧毒的。
果然一上手搭脉,太医就沉默了,太医还在斟酌如何用词,贾琼已经淡定的收回手,道:“太医辛苦了,怀瑾在医术上也略有所得。白杨,你先请太医厅上休息。”
这些年,贾琼的医术他们当太医的也清楚,这位太医沉默的行了礼,退了出去。
白杨领着太医下去,贾琼让两个儿子帮着他换衣服,换的是礼服,贾琼自嘲道:“省得我到时候身子硬了,你们连衣服都给我穿不上。”
“爹爹!”贾茗悲泣,林璜侧过脸去,眼泪止都止不住。
贾琼换好衣服,由两个儿子扶着上了软轿,刚到正堂大厅坐下,皇帝和皇后就到了,随行的侍卫、宫人,连通报一声都来不及。
皇后只着常服,裹着披风,头上珠翠全无,扑到贾琼面前,想要碰他,又怕压着他的伤口。
贾琼伸出手,拉着皇后,柔声唤道:“玉姝~”
“哥,玉姝在,玉姝在。”皇后紧紧握着贾琼的手。
“吓着你了,瞧,刚被喊醒吧,头都来不及梳。”贾琼面色温柔,想要抚摸皇后的头,皇后顺势矮了身子,把头凑过去。
“哥……”皇后满脸泪水。
“不怕,哥哥不能照顾你了,还有陛下,还有太子,还有你两个侄儿,他们都会代我照顾你的。”贾琼温柔笑着,对皇帝问:“是吗,陛下。”
“自然,朕会好好照顾皇后的。”皇帝胸中千言万语,却只能沉声答是。
“嗯,你瞧,会有人替我照顾你的,别怕。大姐和二姐怕也要来了,我给你们留了好玩意儿,在缀锦楼的二楼,你用过的妆台上,帮我拿过来好不好?”
“哥,我不走,我要陪着你,我要陪着你……”
“我就在这儿等你,你要快去快回,嗯?”
“好,好,哥,你等我,你等我。”皇后猛得点头,撩起裙子就往缀锦楼跑,跑到一半软轿才追上来,府中不能跑马,管事姑姑道:“娘娘,您上轿,您上轿。”皇后跳上轿子,不住的催促:“快些,快些。”
见四人抬的轿子还没有她跑着快,皇后又叫停了轿子,自己跑向缀锦楼。
皇后走了,厅内就只剩贾琼、皇帝、贾茗、林璜、白杨五人了。
“老伙计,你且再去帮我检查检查门户。”贾琼对着白杨道,白杨含泪磕头,退了出去。
“茗儿,璜儿,给陛下磕头,爹爹把你们托付给陛下了。”贾琼对着两个儿子道。
贾茗、林璜在来大厅的路上就被贾琼反复叮嘱,不可在皇帝面前露出不忿、怨望之色,如今倒也平静的给皇帝磕了头。
见皇帝绷直了身子,面无表情的受了他们俩的礼,贾琼才道:“好了,去门口迎迎你大姑母、二姑母。”
打发走了众人,宽敞的大厅就只剩下沉默相对的皇帝和贾琼,还有传堂而过的冷风。
皇帝走到贾琼面前,矮下/身来,拉着他的手道:“怀瑾,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陛下只是词不达意。”贾琼温柔的笑着,说出的话却让皇帝心惊肉跳,“我刚刚才想明白,陛下什么时候对我起了那样的心思?”
“什么……什么心思。”皇帝猛得抬头,结巴道,他仔细观察这贾琼的面色,只希望贾琼这是在诈他。
“爱慕之思,龙阳之好。”贾琼淡淡道。
“没有,我没有!”皇帝下意识的否认,再看贾琼平静的眼睛,他突然意识到,贾琼既然敢说出来,就是确定了。“你觉得恶心吗?还是怕我强迫你?”
“我都这样了,陛下又如何强迫我?”贾琼自嘲一下,贾琼摸了摸皇帝的肩膀,道:“对男子之爱,我并不反感,只要两人真心相爱,都该得到祝福。”
“可惜,你不……”
“陛下!”贾琼打断皇帝即将说出口的话,道:“陛下万圣之君,合该流芳千古,一时荒唐就忘了吧。”
贾琼觉得很困,他不安的动了动身子,想让自己更清醒些,可是麻药的药力渐渐要过了,伤口的疼痛正逐渐传来。皇帝见他脸色更加红润,眼神却恍惚,神志时有不明,拉着他的手大叫“御医,御医!”
“陛下。”贾琼虚弱的开口,“西北瘟疫无人可解,还是我医治的,您还记得吗?我很擅长医术啊。”
皇帝看着贾琼努力扯起的嘴角,露出一个不成型的微笑。
“我遇刺是谁主使的?”贾琼突然转移话题道。
“禁卫军尚未查出,无论是谁,朕都要他九族!”皇帝咬牙切齿道。
“是忠平王爷在宗室的残余势力,是陇西世族不满我辅佐陛下打压世族,因此泄愤,是西南蜀中将军勾结夷民,意欲养贼自重,因此扰乱朝纲……陛下,您不是还有很多难题未解,怀瑾的死,刚好是个借口。当然,不可杀戮过重,不为有伤天和,只是一个借口用多了,别人也就看出来了。”
“怀瑾……”皇帝喃喃的叫着他的名字,这样的做法才是最符合帝王心术的,但他不愿意用贾琼的死做文章,这辈子已经这样了,连死了,都不能给他一个清净吗?
“不然,陛下如何解释与我突然生分了,还是陛下真想让我就这样死去。”
“不会,不会,不要说那个字,不要说那个字。”皇帝半蹲着的身子支撑不住,砰一声跪坐在地,这时候,贾琼要死了的阴影盘踞在他头上,让他心神俱裂。
“陛下。”贾琼叹息,“陛下,一切都还没道最糟糕的时候,旁人只为以为我们君臣又演了一场戏,只是贼人歹毒,我们疏忽罢了。玉姝不会知道,她会是个好妻子,太子也很好,我都和茗儿璜儿交代清楚了……”
是啊,一切都没有变,皇帝还是那个清白无瑕的皇帝,依旧妻贤子孝、君明臣贤。
皇帝知道这是贾琼的好意,他不忍告诉贾琼,皇后已经知道了,离太子等人知道也就不远了。
“怀瑾,我……”皇帝握着贾琼的手,还想再说什么,门就被砰得一声推开了。玉娴和梁钰,玉妍和郑金城已匆匆赶来。
他们顾不上跪坐在贾琼身边的皇帝,当了几十年优雅贵妇的两姐妹,冲过来蹲在贾琼跟前,眼泪止不住的流,玉娴嘴里喃喃道:“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一个时辰前,我见你还好好的,还好好的!”
“大姐~”
“我在,别惊动母亲,我怕她受不住……”
“哥,我回来了,我回来了!”鬓发散乱、气喘嘘嘘的皇后贾玉姝从门口跑进来,跑的太快,被裙角绊住,一个踉跄,差点儿摔倒,还是旁边的林璜眼疾手快的扶了一把。
皇后狼狈不堪的把盒子递给贾琼,她身上披风早就不知哪儿去了,双手冻得通红。
贾琼不去接盒子,只看了眼在帝后之后后赶到却被拦在门外的太子,太子就会意的把自己的披风解下,披在自己母后的身上。
贾琼环视一周,他的三个姐妹、一个外甥依偎在他身边,两个儿子拉着他的手,三个姐夫、妹夫站在外围,关切的看着他。贾琼把两个儿子的手搭在一起,就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皇帝站在外围,刚刚贾玉娴和贾玉妍冲进来的时候,他就被挤到了边上。看,连死亡,你都只能远远的看着。皇帝在心中自嘲,那些震耳欲聋的哭声,他都仿佛听不见。
其实说是远远看着,又能远到哪儿去,不过是一个能碰触贾琼的身体,一个不能罢了,刚被无情拒绝,又要用爱慕之人的死去做文章的皇帝,却看不见这些,满心悲苦,喘不过气来。
“别哭,别哭,别惊了老太太,别惊了老太太。”梁钰看着端庄了一辈子的妻子哭成个泪人儿,不知如何劝,只能拿老太太说事儿。
老太太的院子在最幽静的东北角,贾琼有意瞒着她,她又年纪大了,府里这么大的动静都在中轴线上,他现在还不知道呢。
这时,老太太院中的嬷嬷过来了,她在路上越走越心惊胆战,这府里是出大事了啊!等她到了灯火通明的大厅,看见皇帝、皇后、太子,帝国三巨头俱在,更是吓得腿软,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
“你来做什么?”贾茗早就代贾琼掌管家中庶务,自然认识自家祖母身边的嬷嬷。
“老太太……老太太梦中惊醒,梦见老爷向他磕头拜别。”嬷嬷一咬牙说了实话,现在看来,老太太的梦,是真的了。
“母亲!”玉娴三姐妹痛哭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