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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楼里一片漆黑,没有一户人家亮灯,不知是已经搬走,还是已经全部入睡。小黎一抬头,便看到了二楼那个发现尸体的房间的窗户。没有香樟树的遮挡,那个窗户比平日显得更加漆黑和宽大,窗户里似乎有一双眼睛,盯得她双腿发软,心里的小鼓敲得更急。路听着自己的心跳声,小黎慢慢走到了二楼的门前。推开门,一股阴风迎面吹来,她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冷战,赶紧摸索客厅的吊灯开关,吧嗒一声,灯亮了,房间里的一切不再陌生和黑暗,这也让她的心平静下来。不过,这种状况只持续了几秒,灯光突然快速闪动,之后灯熄灭了,黑暗重又层层围裹而来。
真是活见鬼了!她心里的那面小鼓变成了大鼓,敲击声几乎让她晕倒过去。慌乱之中,她闯进了一个房间,凭直觉摸到电灯开关后,雪白的灯光再次把她从黑暗中拯救了出来。
小黎稳了稳神,打量了一下这个不足八平方米的小房间。房间里乱七八糟地堆放着一些砖头,干了的水泥尘灰随处可见;房间的一面墙拆开了一半,露出了里面的灰色内墙;内外墙之间,有一道半米宽的夹缝,在灯光的映照下,下半部的夹缝看上去黑黝黝的,让人心里有些发憷。
看到那道夹缝,她一下反应过来:那不就是埋藏裸体女尸的地方吗?
小黎吓得差点惊叫起来,她感到全身的血液呼啦一下全冲到头顶上,心里的那面大鼓几乎被擂穿。有那么一刻,她想立即冲下楼,但头脑里有个声音告诉她:你不能逃跑,不能辜负老毕的信任和期望。
小黎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她慢慢退出那个房间,来到了那间尚贴着“囍”字的卧室。床和旧棉絮还在,小黎知道这个房间是最安全的,无论哭声还是女尸都与这个房间无关。她把棉絮稍稍整理了一下,决定今晚就在这里坚守下去了。
安顿下来后,小黎的胆子又恢复了几分,勇气也悄悄地回归了。她壮着胆子,先是走到小房间里将电灯关上,然后又到卫生间里,将一支录音笔放在了抽水马桶盖上。之后,她反锁上卧室门,躺到床上,静心听外面的动静。
风掠过树梢的尖啸声,野狗打架的撕咬声,老鼠跑过的脚步声……屋外黑夜里的任何一点声响,都毫无保留地进入了她的耳朵。不过,小黎最关切的还是隔壁屋里的声音,对那个诡异神秘的哭声,她既想听到,又害怕听到。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小黎在恍恍惚惚之中听到有人走动的声音。她的神经一下又高度紧张起来,心里的那面大鼓重新敲响,睡意被驱赶得无影无踪。
声音缓慢,沉稳,不急不躁,但却坚定而义无反顾。小黎听到那个声音先是上楼,然后进屋,最后来到了她所在的这间卧室门口。
小黎感到自己的呼吸快要停止了,她双手抓住旧棉絮,努力控制住自己不发出声音。
“咚咚。”门被碰了两下,随后声音沉默了几秒钟,来者离开卧室门,朝那个小房间移去,紧接着,小黎听到门响了一下,然后声音消失了,四周又重新归于寂静。
这个声音的主人是鬼还是人?小黎呼吸急促,脸色发白,她颤抖着双手,哆哆嗦嗦地从口袋里摸出手机,调出老毕的电话号码拨了出去。
第二天一早,老毕和小陈在距小楼不远的菜地里,再次遇到了那个摘菜的老妇。
“马老三那死胖子心狠手辣,当初那个外乡女人不见后,大家都觉得奇怪,但谁都没往坏的那方面想。”老妇看了看四周,有些愤怒地说,“没想到是他把人家杀了,这种人该千刀万剐。”
“那个外乡女人,是不是叫兰兰?”老毕蹲在地头,一边吸烟一边问。
“村里人都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不过,有人听到死胖子经常喊她兰兰。”老妇说,“这个女人对他多好啊,天天给他洗衣做饭,可人家一疯,他立马就下了毒手,真是猪狗不如。”
老妇一边摘菜一边咒骂,絮絮叨叨的骂声在菜田里回荡,像一阵闷雷长时间地在耳边滚动。
“还有,你们在墙里发现的那个女人,我觉得就是马老三害死的。”老妇看了看四周,放低声音说,“那死胖子是个灾星,哪个女人只要一靠近他,保准逃不脱死亡。”
“你怎么判定是他呢?”小陈好奇地问。
“死胖子这辈子害死的人有好几个了,那龟儿子命硬,好好的一家人都被他克死光了。”老妇人说,“他不光克死了自己家的人,还把人家租房的人也弄死了,我建议你们立即把他枪毙掉。”
“现在他已经疯了,连自己的名字都不知道,只晓得叫兰兰。”小陈说。
“疯了也要枪毙,这种人留在世上,只会害人,不会对社会有益。”老妇斩钉截铁地说。
“我们想知道,马老三是如何把一家人克死的?你能给我们讲讲吗?”老毕饶有兴趣地说。
“好吧,我给你们讲讲。”老妇说,“你们都看到他家的那幢小楼了吧?那幢楼可不是他一个人修起来的,那是他的死鬼老爹带着几个儿子修起来的。修那幢楼的时候,要占几户人家的菜地,可他们不管人家同意不同意,硬用自己的烂地把菜地换了过来,我家的两分地,也被那伙强盗硬换了过去,为这我爹气得生病,半年后就去世了。”
说到这里,老妇的脸因气愤而涨得通红,她咬牙切齿地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坏事做绝的人,早晚都会受到惩罚。楼房修起来后,那家人的好日子没过几年,他爹就生病死了,死胖子的两个哥哥也在一次车祸中见了阎王。死胖子结婚后,好好的一个媳妇,也莫名其妙地上吊死了——整个一大家子人,最后只剩下他一个孤家寡人。”
“你前两天给我们讲过,马老三后来还找过三个女人,这三个女人都没能跟他一起走到头。”
“是呀,他的外乡女人你们也看到了,那个可怜的女人被他杀死后,现在只剩下了一堆白骨,其余的两个女人,一个跟人跑了,一个生病死了——我现在怀疑,那个生病死了的女人,也有可能是被他害死的。”
“这马老三的往事,听起来也真够惨的。”小陈轻轻叹息了一声。
“惨?当初他们一家欺男霸女的时候,哪里会想到有今天?”老妇说,“不过话说回来,村里人私下议论时,都认为他们家那幢楼选的位置不好,是典型的凶宅。人住进去后,不是死就是亡。”
“凶宅?”
“对啊,你们可能不知道吧,那里以前是一片老坟地,整天阴森森的,吓人得很。”老妇人指着小楼方向说,“那些多是无主的老坟,其中有几座清朝以前的,坟头高翘翘的,上面还有牌坊。上世纪六十年代,当时的生产队为了扩大耕地面积,便把那一片坟地都整平了。死胖子的爹那时是生产队长,威风得很,领着一群壮劳力,不到两天工夫就把十几座坟全挖了。当时有些棺材还没完全腐烂,其中一具棺材是红色的,几个男人费了好大劲才把棺盖打开,你们猜里面是什么情况?”
“什么情况?”
“里面是一具女尸。听说当棺材盖打开后,风一吹,女尸身上的衣服像纸灰一样全被吹走了,女尸的身体一下完全暴露出来。她红光满面,不但没有腐烂,反而全身长满白毛,看上去十分吓人。老人们都说,这具尸体快成尸妖了,如果她的白毛长到脸上,就会跑出来到处害人。”
“这具尸体最后是如何处置的呢?”
“烧了。”老妇说,“在老人们的建议下,死胖子的爹带着人,把几大桶煤油浇到女尸和棺材上,一把火点燃了。那天的风很大,火也烧得很猛。当时我也在现场看,烧着烧着,尸体一下坐了起来,把我们吓得到处乱跑。”
“你的意思是说,马老三家的楼房,就修在了那一片坟地上?”老毕吸了口烟说,“如果按照你的说法,从古至今不知道死了多少人,每家的楼房,都有可能是修在坟地上,都有可能是凶宅了?”
“我只是给你们讲讲,信不信是你们的事。”老妇有些不高兴了。
“好了,关于马老三家房子的事,我们以后再听你讲,现在我们想向你打听一下,那个墙里发现的女人,你过去见过她吗?”老毕问。
“见过啊,那个女的长得不错,个子高挑,脸蛋俊俊的,有一次我在菜地里摘菜时,她从路边走过,我还专门打量过她。唉,这么好的女人,竟然被狠心杀了,那个挨千刀的死胖子!”
“你最早一次见她是什么时候?”
“大概是五个月前吧,我想想,对了,好像就是五个月前的今天,我记得比较清楚,当时她穿着一件裙子,提着一个大包,被死胖子领到二楼上去了。”
“那最后一次见她是什么时候?”
“好像一个月后,就没看到过她了。”老妇人说,“我记得最后一次看到她时,她一边走,一边在哭。”
“你一共见过她几次?”
“总共就两次。”
“跟她在一起的还有别人?”
“没有了。”老妇人说,“你们不要问了,肯定是那个死胖子干的,你们直接把他拉去枪毙得了……”
在老毕和小陈走访老妇的同时,小黎和江涛他们也开始了对小楼住户的访问。
尽管昨晚几乎一夜没有睡觉,但小黎精神焕发,毫无倦意,她主动向老毕请缨,加入到江涛他们的队伍中开展工作。
昨晚,小黎在二楼201号房内,可以说经历了一场恐怖异常而又啼笑皆非的悲喜剧。
当那个声音进入小房间消失后,小黎颤抖着拨通了老毕的电话。
小黎:“毕老,房间内出现奇怪的声音。”
老毕:“什么声音?是不是哭声?”
小黎:“不是哭声,好像是人走动的脚步声。”
老毕:“那个声音还在吗?”
小黎:“声音进了小房间后便消失了,现在听不到了。”
老毕:“你现在在卧室里吧?安全吗?”
小黎:“我在卧室里,暂时安全。”
老毕:“好的,你就在里面不要出来,我们马上赶到。”
挂断电话,小黎仿佛虚脱一般,她在心里默默计算了一下时间:老毕从家里赶到这里,即使路上不堵车,至少也得半小时以上。她不知道这半小时内,房间里还会发生什么怪事。
正胡思乱想时,她忽然听到隔壁传来呼呼响的怪声,声音起起伏伏,很有节奏和规律,在沉寂的夜色中,这一怪声听起来是如此令人恐怖和惊心。
根据音量判断,怪声应该来自那个发现女尸的小房间。仿佛平静的湖面刮起一阵旋风,小黎的神经又一次紧张起来。
小黎再次摸出手机,最后时刻忍了一下,没有再拨老毕的电话。
呼呼,怪声仍在持续,在小黎听来,这个声音比哭声更加可怕,尽管她并没有听到过哭声。
怪声会是什么呢?难道真有传说中的鬼魂吗?如果是鬼魂,它会不会是女尸的鬼魂呢?
正当小黎惊恐万分时,楼梯上又响起了轻轻的脚步声。难道老毕已经赶到了?小黎心里一动,但随即又自我否定:老毕不可能这么快!
声音有些杂乱,不像是一个人发出的。很快,声音进了客厅,并径直朝卧室走来。
妈呀!小黎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心脏怦怦直跳,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了。
“是我们。”门外传来一个极细微的声音,但小黎听得很清楚,是老毕的声音!
门开了,老毕和小陈轻轻闪了进来。小黎想哭,但老毕做了个镇静的手势,他指了指怪声传来的方向,带头朝小房间走去。
离小房间越近,怪声越大。小黎糊涂了:怪声听上去怎么像打呼噜呢?谁会在小房间内睡觉呢?
就在此时,老毕已经进了房间,他摸到了墙上的电灯开关。
明亮的灯光一下洒满了房间,小黎看到在布满泥灰的地板上,蜷缩着一个蓬头垢面的人。
这个人抱着脑袋睡得正香,地动山摇般的呼噜声正是从他的口鼻里发出来的。
经过连夜讯问,他们得知这个人原来是一个经常在村子里流浪的叫花子。
这天晚上,天气寒冷,外面的气温下降了好几度,叫花子在街上冻得睡不着。辗转反侧之中,他想起白天到小楼前的院子里看警察挖尸骨时,听人说楼上的房间里也发现过尸体,没人敢到那里面去。于是他摸索着走到这里,走上小楼进入房间。因为客厅也比较冷,所以他先是推了推卧室的门,没有推开,于是又走到小房间里去了。一躺到地上,叫花子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得知事情的真相后,小黎又好气又好笑。
“不错,你能在房间里坚持到我们到来,胆子也算蛮大了。”老毕及时表扬了她。
“是啊,既不怕鬼,也不怕叫花子,黎姑奶奶真够大胆的。”小陈也竖起了大拇指。
“你们不知道人家受了多少惊吓,”小黎恨恨地说,“我一个人在房间里,万一遇到坏人咋办?毕老你也太不怜香惜玉了!”
“你不要埋怨毕老啊,”小陈说,“你在房间里倒挺暖和,我们在外面给你站岗放哨,耳朵都差点冻掉了。”
“原来你们一直在外面,怪不得接到电话后来得这么快!”小黎转怒为喜,“毕老,以后你就是叫我下地狱我也不怕了,反正我知道你在暗中保护我……”
听说了小黎昨晚的经历后,江涛和其他几个警察都忍俊不禁,有个小美女警察更是笑得肚子都疼了。
“黎姐,下次我申请和你一起蹲守,咱俩可以做个伴。”她说。
“谁要你去做伴了?”江涛吓唬她,“你别高兴得太早,说不定下次毕老就派你去单独执行任务了。”
小美女警察吓得吐了吐舌头,不敢再乱说话了。
小黎和江涛他们挨个对小楼的住户进行了走访,然而走访的情况并不乐观:203号房的夫妻已经搬走了,江涛打电话过去,男主人正在休息,他不太高兴,以几句“不知道”“不清楚”“没听说过”敷衍了询问;101号房的李落泪还在派出所,他坚持要当面反映情况,并要求派出所放他回来再说;102号房的中年妇女正在请人搬家,她告诉警察,她到这里居住的时间不到两个月,而且每天都早睡早起,白天基本不在家,因此对201号房究竟住过哪些人并不知情。
103号房的瘦男人和胖女人正在村子里打听其他出租屋的情况,小黎和江涛找到他们时,他们已经和另一个房东谈妥了价格。
“我们已经受够了,准备下午就搬家。”瘦男人得意扬扬地说,“我们找的这个房子,比马老三那边的还便宜。”
“便宜几块钱也好意思说?瞧你那点出息!”胖女人正眼都不看丈夫一下,“要是挣个十万八万的,我看你的尾巴还不翘上天?”
瘦男人嘿嘿地笑,似乎每次被骂都是一种乐趣。
听了小黎和江涛的来意后,胖女人认真想了一下说:“那个死了的女子我有一点印象,有一次她到我家里借过刷子。”
“是呀是呀,我也见过。”瘦男人看了一眼胖女人,小心翼翼地说,“她个子高高的,眼睛大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