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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来接老马出院的吧?我是他的主治医生。老毕热情地招呼来人,“快进来吧,我们已经帮他把东西收拾好了。”“是吗?”来人警觉地看了老毕一眼,当他看到老毕身后的马老三时,双脚不由自主地迈了进来。他刚一进屋,便发现了门后的小陈和小黎。不过,没等他反应过来,小陈迅速出手,几下便将他制伏了。个小时后,老毕和小陈驱车来到了距离市区三十多公里的精神病医院。下了车,两人没有立即上二楼病房,而是来到了一楼的护工宿舍。
在靠近南面角落的一间宿舍前,老毕停住脚步,用手轻轻叩了叩房门。
门开了,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年轻女子探出头来,看见老毕和小陈,她赶紧侧身把他们让了进去。
短发、圆脸、大眼,她不正是市公安局“3·12”专案组的小黎吗?
“姑奶奶,原来你在这里啊!”小陈惊喜地说,“毕老一直说你执行重要任务去了,没想到你在这里当卧底。”
“瞧你那眼神,上次你和毕老来的时候我还见过你们哩,可你狗眼看人低,居然没认出本姑奶奶,哼!”小黎两手抄在胸前,故意绷着脸说。
“难怪上次那个护工我看着有点面熟,当时怎么没想到是你哩。”小陈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有些懊悔地说。
“行啦,还是赶紧说正事吧。”老毕微微一笑,对小黎说,“你确定今天下午有人会来接马老三出院?”
“是的,否则我也不会给你发短信了。”小黎说,“昨天下午那个男人又来了,他告诉院长,说是看在亲戚的分上,要把马老三接回去照顾。院长考虑到马老三虽然精神出了问题,但没有暴力和攻击行为,再加上医院的床位比较紧张,于是便同意了他的请求。”
“这个男人就是马老三的远房亲戚吧?”小陈一头雾水,“马老三是个疯子,他接回去不是个大负担吗?”
“哈哈,看来你虽然是毕老的弟子,但和毕老相比仍有天壤之别。”小黎轻轻笑了一下,“这一切毕老早就心知肚明,可你还什么都蒙在鼓里哩。”
三人来到二楼马老三的病房,只见马老三衣冠不整,坐在床上不停地呼唤着“兰兰”,口水从他嘴角流下来,在胸前闪亮亮地挂着,看上去很恶心。
“马老三,我们又来看你了,你还认得我吗?”老毕走上前轻声说。
“兰兰,我的好兰兰,你终于来了。”马老三手舞足蹈,冲上来试图拥抱老毕。
“够了,你的戏该结束了!”老毕微微一笑,说,“马老三,凶手即将现形,你的病也该好转了吧?”
“兰兰,我来抱你了,乖乖,你要听话哟。”马老三无动于衷,嬉笑着抱住了老毕的大腿。
“马老三,你不要再装了。”小黎走上前,拿出一张照片说,“你自己看看吧,你这个样子像精神病人吗?”
这是一张小黎在医院偷拍的照片。照片上的马老三露出半张脸,正和一个背对着镜头的男人说着什么,从神态和表情来看,他与正常人并无二样!
马老三愣住了,不过他依旧神情呆滞,一副神经病患者的模样。
“如果这张照片还不够,那就让你听听自己的声音吧。”小黎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微型录音机,里面很快传出了马老三和一个男人低声谈话的声音。
“你,你什么时候拍的照片、录的音?”马老三显然也认出了小黎,他放开老毕,痛苦地抱住了自己的脑袋,“我怎么就没想到这里有警察呢?狗日的黄万福,你们一家把老子害惨了!”
“现在坦白还来得及,争取宽大处理吧。”老毕说,“案情的经过我们已经了如指掌,你只是一个帮凶而已,老实交代对你会有好处。”
马老三低下头,沉思片刻才抬起头来说:“好吧,我交代,我把一切都告诉你们,我早就不想当疯子了,我,我已经受够了……”
马老三的声音渐渐低沉下去,在他的讲述下,四个多月前的那一幕逐渐呈现在老毕他们面前。
去年底的一天晚上,我正睡得迷迷糊糊,突然被一阵敲门声惊醒了。“这么晚了,谁还来敲门?”我穿上衣服起来,刚把门打开,一个黑影便使劲挤了进来。
“老三,我是黄万福。”来人急切地说,“快把门关上,我给你说件事情。”
“老黄,这么晚了有啥事?”我心里有些不太乐意。说起来,这黄万福和我马家还是沾亲带故,算得上是老表亲,不过,自从几年前他女儿黄茹娟嫁了个有钱的姑爷后,黄万福两口子便眉高眼傲,不把我放在眼里,平时大家见了面也只是点头打个招呼,很少有什么来往。
“我姑爷出了一件大事,这件事情只有你能帮忙。”黄万福一脸焦灼,这让我感到十分意外。
“你说吧,只要不是杀人放火的事情,我都可以帮他。”我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
“他干的就是杀人的事情!”黄万福咬着牙说,“这小子不知撞了哪门子邪,今天晚上竟然跑到你在光明村的出租楼里,把一个女的杀了,唉,我黄家看来要倒大霉了。”
“他杀了人?那怎么得了?”我大吃一惊,“这可是挨枪子儿的事啊!”
“是呀,他也知道自己犯了死罪,准备去公安局自首,可是我们一家人全靠他,再说孙子又那么小,他一旦走了,丢下孤儿寡母和我们老两口,这个家就完了。”黄万福说,“所以我们一家想了半天,觉得这事出在你的出租屋里,瞒是肯定瞒不过你的,所以我来恳求你帮忙。只要尸体不被人发现,姑爷平安无事,我们都会对你感激不尽,你的后半生也由我们黄家负责照顾了。”
“这件事让我先想一想吧。”说实话,黄万福的这番话确实让我有些动心,因为我无儿无女,孤身一人,如果后半生有人照顾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他杀人这件事没人晓得吧?”我说,“只要没人看见,把尸体处理掉就行了。”
“没人看见,那个地方你是晓得的,晚上一般不会有人去。”黄万福感激涕零地说,“老三啊,我们家姑爷的命全靠你了,今天晚上就请你过去帮助处理尸体如何?”
“好吧,那我先收拾收拾。”我一边穿毛衣,一边随口问了一句,“你知道他杀的那人是谁吗?”
“听他讲,是一个住在二楼的杜姓女子。”黄万福回答。
“啊,他怎么会跑去杀人家呢?那是一个多好的女子啊!”我怔住了,心里觉得黄家姑爷和这个女子之间肯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我和黄万福走到院子里,他的姑爷已经在车里等候我了。
对眼前的这个男人,我可以说是看着他成长起来的。他最初只是一个打工仔,并且还在光明村租房住过,正是在那段时间,他和黄茹娟恋爱了,那时黄万福和老婆还嫌人家穷,坚决反对女儿和他来往。不过后来,黄茹娟怀上了他的孩子,眼看生米煮成了熟饭,黄万福两口子才勉强同意了这门亲事。结婚后,谁都没想到这小子越混越有出息,最后竟成了黄家的骄傲。
“马叔,这事全倚仗你了,只要能帮我渡过这个难关,你就是我的再生父母,我以后会把你当成亲生父亲,一辈子照顾你,给你养老送终。”他神情惶恐,脸上全然没有了往日的潇洒和从容。
“你怎么能干出这种事呢?”我忍不住指责。
“唉,都是我鬼迷心窍,也怪我一时冲动。”他狠狠抽了自己两记耳光,看他痛不欲生的样子,我的心也慢慢软下来了:谁没有鬼迷心窍的时候,我当初不也是一时冲动杀了自己的老婆吗?
那天晚上,我和黄万福的姑爷赶到光明村时,已经是第二天凌晨两点钟了。我们悄悄走到二楼,打开门走了进去,当我看到床上杜芬芳****的尸体时,我马上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也明白他为何坚持不让黄万福一起过来的原因了。
“趁天还没亮,赶紧把尸体拖出去扔掉吧。”我看他愣着没动,忍不住提醒道。说真的,他把人杀死在我的房里,这让我心里很不痛快,因此巴不得早点处理完事。
“这样拖出去扔掉,迟早是会被发现的呀,警察如果立案侦查,我还是逃不掉。”他愁眉苦脸地说。
“要不,挖个坑掩埋如何?”我建议。
“挖坑太过明显,那样也容易被人发现。”他沉思着,慢慢走到那间小屋里,突然眼睛亮了一下,“马叔,把尸体就埋在这间屋内如何?”
“什么?”我大吃一惊,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是说把尸体埋在这间屋里?那以后我这套房子还租不租啊?”
“马叔,你以后的生活都由我负责了,你还在乎这几个房租费?”他轻声说,“再说了,你这间房子向内的一面墙有点凹,如果在这个位置砌一面墙起来,把尸体埋在墙缝内,我敢保证一般人绝对发现不了。”
“可是尸体会发出臭味的啊。”我还是有些担心,“万一臭气飘散出去,被周围邻居嗅到了怎么办?”
“这个你放心,我是搞建筑的,我保证把墙体砌得严丝合缝,不让一点臭气飘散出去。”他说,“不过这事只有你知我知天知地知,而且从今以后,你这套房就不要对外出租了。”
我默不作声,事到如今我只有听从他的安排了,于是我和他一起,连夜到一个工地上去拉了一车砖头,并弄了足够的水泥和沙子回来。白天,等周围人们都上班走了后,我们开始慢慢砌墙。
墙体砌到一米多高时,我和他一起,把床上的尸体抬了下来。本来,我们也想给她穿件衣服的,可是她瞪着眼睛、吐着舌头,样子显得很吓人,于是我们不敢给她穿衣服。我找来一个蛇皮口袋,把她装在里面,匆匆往墙体夹缝内一塞便完事了。
他砌墙的技术确实好,不但砌得严丝合缝,而且墙体笔直。整面墙砌好后,我们把房间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最后,我按照他的要求,把杜芬芳的东西收拾好,拿到外面偏僻的地方烧掉了……
马老三讲完,头慢慢低了下去,仿佛在向杜芬芳忏悔。
“既然这套房内埋了尸体,你也答应不对外出租,那如何后来又把房子租了出去呢?”小陈有些不解地问。
“刚埋了尸体的那段时间,我天天提心吊胆,老是担心尸体被人发现,不过时间一长,尸体没有发出臭味,也没有人来过问此事——除了一个女的来找过一次后,便再也没有人来问过死者的情况。两三个月后,我的胆子也慢慢大了起来,于是把那套房又租了出去。”
“你重新对外出租,租你房的人长什么样,叫什么名字,你还记得吗?”老毕问道。
“名字不记得了,我只记得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个子不高,脸瘦长瘦长的,他住了不到一个月就走了。”
“瘦条脸?”小陈和小黎都不禁一怔。
“这个小伙子搬走后没几天,王大海和李小曼就住进来了,让我没有想到的是,他们住进来的当晚卫生间里就出现了哭声,后来你们来调查,又发现了墙里的尸体。”马老三哭丧着脸说,“千不该啊万不该,我不该因黄万福和他姑爷几句话就卷进了是非之中,现在我真是后悔莫及。”
“我们找你调查时,你千方百计阻挠,并主动交代出了十年前的杀妻事件,之后又装疯卖傻,这些应该都不是你的初衷,而是他的主意吧?”老毕再次问道。
“是的,当哭声把你们引来后,他们一家都着急了,黄万福的老婆冯素珍那几天守在村子里,一边假装摘菜,一边观察着村子里的动静。我知道她还编了很多故事,目的就是要把罪状安在我头上——她姑爷说,反正我不是凶手,不用担心什么,他让我千方百计搅乱警察破案,为此,他还要我把十年前杀人的事也告诉你们,说这样最多只能判几年刑,到时服刑期满后,他就把我当父亲一样赡养起来。”
“你十年前杀人的事,他怎么会知道呢?”小陈很好奇。
“其实,当年那件事我虽然瞒过了村里的很多人,但却没有瞒过黄万福,因为就在我准备挖坑埋尸的当口,黄万福突然来找我借农具,他看到我屋里血流遍地……事到如今,我也没什么可隐瞒的了,其实这次我帮他家姑爷,也是迫不得已,算是还他当年的一个人情吧。”
马老三话刚说完,外面突然响起了敲门声,一个低沉的男人声音传了进来:“马叔,我来接你回去啦。”
这天下午,黄茹娟带着七岁的儿子军军回到了位于东城的娘家。
尽管脸上化着精致的妆容,但三十七岁的黄茹娟看上去仍显得憔悴不堪。与父亲黄万福一样,黄茹娟脸上最大的特征是眼窝很深,这使得她总给人一种心事重重的感觉。
不过,近几个月来黄茹娟确实心事重重,自从老公杀人后,她心里便悬上了一块沉甸甸的石头,这块石头让她寝食难安,日渐憔悴。而近半个月来,她的生活更是罩上了一层浓厚的阴云,随着墙内裸尸的发现,这块石头越发沉重,让她几乎透不过气来。她知道,一旦东窗事发,老公被抓伏法后,等待她的将是家庭破碎,过去衣食不愁、无忧无虑的生活也将一去不返。
“军军他爸到精神病医院去了?”冯素珍一见到女儿,马上关切地问。
“是呀,他说最近总感觉有些不太对劲,而且担心马叔在医院时间久了会出事,所以想把他接出来,一起到外面避避风头。”黄茹娟担心地说,“妈,最近有没有陌生人到过你们这里?”
“没有,你放心吧。”冯素珍说,“那个唱歌的男人死后,公安局的人都被吸引到那边去了,昨天我到光明村去了一趟,发现马老三的院子里站着不少警察哩。”
“这件事让你们两位老人担惊受怕,跟着受了不少累。”黄茹娟愧疚地说,“军军他爸不知道上辈子作了什么孽,给我们家惹下这样大的祸事!”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事情已经出了,只有想办法把它解决掉,再说,这个家还真是不能缺了他。”冯素珍安慰女儿,“我想不会有事的,你也不要太担心了。”
“这几天我眼皮跳得很厉害,老是担心出事。”黄茹娟眉头紧皱,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这样长期下去不知何时是尽头,我都快支撑不住了……”
黄万福接过话头说:“放心,不会查到咱们的。”
在老两口的劝说下,黄茹娟眉头稍稍舒展了一下,不过她还是放心不下,掏出手机发了一条短信:老公,你接到马叔了吗?
十多分钟过去了,手机毫无反应,黄茹娟按捺不住拨打了电话,不过手机里传出的却是令人失望的声音:“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他的电话怎么会打不通?黄茹娟拨了一遍又一遍,然而电话里传出的依然是那个冷冰冰的声音,一种不祥的预感迅速滑进脑海,她顿时心乱如麻,坐立不安。
“爸,妈,你们把军军照顾好,我到外面去看看。”黄茹娟给父母打了一个招呼,急急忙忙走出了家门。
走到院子里的小车旁,黄茹娟打开车门,刚要坐进去,外面突然走进来几名警察。
“黄茹娟,请你协助我们调查一起案件。”领头的一名女警察上前,将她的车钥匙拔了下来。
完了,一切都结束了,她叹息一声,心里那块悬了很久的石头突然一下落了地,她竟然感到浑身轻松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