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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昭第二日一早来正明堂辞行时大长公主还满脸的惊讶,“阿妩,我原本以为你这个月不去的,怎么突然要走了?”一顿又皱眉道:“你这般急着要走,只怕是来不及知会阿硕了。”话语里有些惋惜。
大长公主与皇后娘娘都想给这对小男女多制造些在一起的机会,没想到如今却是这般不巧。
谢昭福了福身,抬头道:“回祖母的话,阿妩原也想着等局势稳些再去,可昨夜却梦到母亲,今儿个一起来就想着要去慈安寺,决定得匆忙,只怕是来不及知会表哥了。”说罢微微垂了目光。
其实去慈安寺她早有打算,只是没想过要捎上付硕罢了,如今这样正好。
既然谢昭也是突然的决定,大长公主自然不好再说她什么,又嘱咐了几句便让她离开了。
牛车走得平稳,谢昭安然地坐在车内,又随手地翻看着谢栖霞抄写的经书,笑道:“这丫头,起初还写得毛躁,却是慢慢地写出了韵致来,若是再写上几个月,只怕这心就真的沉下来了。”
“若是姑娘起初就罚写的多了,只怕霞姑娘受不住便要向大夫人哭诉了。”
墨玉斟了杯浆水递给谢昭,又道:“今儿个一早做的泉英,姑娘尝尝可还入得口?”
这泉英顾名思义,那便是取的山中的清泉水,只是混合了一些特别的调料,入口清淡,回味甘甜,是时下里很爽口的一种饮品。
谢昭轻啜了一口,缓缓点头道:“清甜适中,还不错。”说罢又指了绿珠道:“若是让这丫头调制只怕就会偏甜了。”
“姑娘知道奴婢喜欢吃甜食,再说也不擅自制浆,这些都是墨玉的专长嘛!”
绿珠在一旁呵呵地笑着,话落又挑开帘子往外瞧了一眼,“宋队长今日带的人不少呢!”转头看向谢昭,“姑娘,奴婢瞧着从出了城后倒是每隔上一段路便能见着来回巡逻的士兵,一路上也清明了不少。”话语里已是透出一丝安心来。
也是上次的事情给大家的打击和惊吓不少,眼下余苗还累得休养在家,这脑袋也是时好时坏的,想想便令人担忧。
更不用说因为那次变故而死去的谢家部曲,那样血腥的场面任谁都不想再经历一次。
谢昭闻言不禁点了点头。
朝廷已是下令清剿盗匪安置流民,虽则这些人并不是南齐的责任,可来扰乱这里的治世便是不能容忍的,盗匪可以清剿下狱,可对于这些流民也要寻个妥善的办法处置,不可能一味地杀伐与抓捕。
可人多了到底会乱起来,这些人又要安置到哪里去才好?
恐怕皇后娘娘头疼的也是这事,朝堂上为此争论不休也是能够理解的,若是没有那些南迁的北方士族,又如何会造成今日的局面?
但事实已经存在,也只能想个妥善的法子来处理。
约摸走了一个时辰,宋队长便到了牛车旁向谢昭禀报,话语里还有几分激动,“县主,小的遇到秦校尉了,原来这几日都是他在这附近巡防,得知县主的车驾路过此地便想要过来拜见,县主您看……”
是秦啸?
谢昭不觉坐正了身子,脑海里浮现出那少年刚毅冷峻的脸庞,想了想才微微颔首,“让他来吧!”
绿珠与墨玉对视一眼,眸中也有着欢喜。
“没想到还能再遇到秦校尉,若是这一路有他护送,怎么着姑娘的安全也是无虞的。”
绿珠嘴快地说出心中的期许,却被墨玉瞪了一眼,“秦校尉有公务在身,哪里能说走就走的,你也不好好想想?!”说罢一指点在绿珠额头。
绿珠瘪瘪嘴,“我也就是说说嘛……”
听着两个丫环的对话,谢昭笑了笑并没有说什么,便听得有一阵轻扬的马蹄声缓缓踱步到了牛车旁,有人翻身下马,在车外道:“见过县主!”
声音有些低沉,音线却很是分明,谢昭一听便知道是谁了,唇角不由扬起一抹笑意,“秦校尉不必多礼,没想到咱们在这里还能偶遇!”
“卑职这段时日都在这里来回巡视,县主若要去慈安寺,卑职送您一程?”
秦啸在车外低垂着眉目,让人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握在剑柄上的手却是缓缓收紧了,他是怕谢昭会一口拒绝。
原本是他大哥秦凌领了这份差使,可他却知道谢昭每月初一会经此到慈安寺给亡母上香,这才找秦凌给换了差使,他也没有把握谢昭今日一定会来,毕竟上个月发生了那样的事情,没想到却真给他遇到了。
秦啸心里很是惊喜,只是他按捺着这份激动,没有让别人察觉分毫。
牛车里,谢昭沉默了一阵。
若是拒绝,好似便会拂了秦啸的好意,他还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似乎不用这样拒人于千里之外,再说她丝毫也没有瞧轻他的意思,也不希望他自己这样去揣想。
绿珠却已是在一旁对着墨玉挤眉弄眼,那意思大抵是:看吧,还是秦校尉识趣,咱们姑娘不说他都自己知道这样做。
这短短的沉默却让秦啸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到底……是他多想了。
明明就不是一路的人,他偏偏生了那样的妄想,如谢昭一般高贵的女子,他只能远远观望,将这一份爱恋与珍惜藏在心底才是。
一股涩意在心头徘徊,秦啸都忍不住嗤笑了自己一声,却不想下一刻那道熟悉的声音响起,带着几许轻柔的笑意,“如此,就有劳秦校尉了!”话音一落,牛车又重新轱辘转动了起来。
秦啸怔了怔,有些不可置信地抬起了头。
这就同意了?
秦啸的心里立时涌动着一抹狂喜,一双黑眸因着这份隐秘的喜悦而显得异常晶亮。
宋队长却是无知无觉,还笑着上前与秦啸寒暄,“这一路就麻烦秦校尉多多照应了!”说罢抱拳拱手。
对这个比自己小了不止十岁的少年,宋队长却有种说不出的信服,也许是见过秦啸手起刀落杀伐决断的魄力,所以即使年纪上有些差别,他也有心相交一番。
是以一路上秦啸话虽少,但宋队长却是全然不介意,有什么说什么,表现出难得地憨直与爽朗。
秦啸本就不是个热络的人,不过宋队长这样铁血的汉子他也不讨厌,既然对方有心与他相交,他也能应付两句,甚至还借着机会打听了些谢府的事情,这一路上也算是有所收获。
等着到了慈安寺给亡母上了香,又将经文供奉在牌位跟前后,谢昭这才得空往厢房歇息。
刚喝了一杯泉英,便见绿珠撩了帘子进屋,对着谢昭福了福身,“姑娘,原来秦校尉他还没走呢,听说姑娘您要留宿在这里,便自请为咱们守夜了。”捂唇一笑,“没想到他竟是个实诚人!”
谢昭看了绿珠一眼没说话,又将手中瓷杯递给了墨玉。
下牛车时她远远地看了秦啸一眼,只是隔得有些距离人也多他们不好当面说话罢了,没想到转眼间竟是要留下来守夜。
谢昭摇头一笑,秦啸这人看起来可不像绿珠说得实诚,只不过应该是有些固执和执着吧,这样对她是为了报答当日她在李郁跟前为他说话,还是觉得他们的回礼重了,理应再做些什么补偿?
谢昭不知道秦啸心里想些什么,索性也由得他了,又吩咐墨玉道:“将咱们今日带来的泉英与酥饼给秦校尉送去一些。”
“是,姑娘。”
墨玉笑着应下,又见绿珠积极得很,便让她去办这事了。
谢昭落住的厢房后本就有间小佛堂,用过哺食后她便在这里为萧彤念经祈福。
萧家三代之前便被封了定国公,世袭罔替,萧老太爷是当朝名儒,虽则渐渐淡出官场,可在清流中却有一定的影响力,除了谢昭的舅舅萧乾还在朝中任着御史台御史中丞以外,全家老小都随着萧老太爷的致仕搬离了建业城回了祖籍老家。
谢昭也只能抽空回萧家看望他们,可就算这样萧家人对她也很好,两方的情谊并没有因为萧彤的去世而生分。
念完了最后一句经文,谢昭收起了佛珠,增开眼看着佛龛上供奉着的青玉观音像不由一声感叹。
佛祖也算是待她不薄了,在后世她原本早就应该殒命,却能有机会重生在这个朝代,亲人们待她都很好,偶尔的瑕疵与不快实不足道也。
墨玉扶了谢昭起身,她慢慢地踱步到窗边。
天色已渐黑了,夕阳的最后一抹霞光缓缓沉落,山峦仿佛一个个暗色的剪影,在视线里渐渐模糊了起来。
谢昭在佛前跪了许久腿有些麻了,便带着墨玉出去走了走。
慈安寺建在半山腰上,空气很好,还有一条山泉潺潺流过,若是在白日里定是风景如画,不过在夜里也别有一番滋味。
谢昭沿着山泉水流经的方向一路向下,到了水流汇聚的溪边才停住了脚步。
“姑娘,这水真是清澈,赶明儿走的时候奴婢再让人装上几瓮。”
墨玉忍不住蹲下用手拂了拂水,这水很是清凉,却不刺骨,夜色中还能瞧见几尾小鱼从她指间游过,饶是平日里沉稳如墨玉也不由轻声笑了起来,“若不是绿珠闹肚子,眼下就能跟着咱们一道出来,这地方她肯定喜欢!”
谢昭“嗯”了一声,坐在了一旁干净的圆石上。
头顶的月亮又大月圆,旁边还能见着几颗闪烁的星子,很是喜人,周围渐渐地有了虫鸣鸟叫之声,清风徐徐而来,谢昭不由舒服地闭上了眼。
这是不同于内宅的放松与舒适,好像天大地大,她自己也融入了其中,感受着大自然跳动的脉搏。
突然,草丛中似乎有什么在快速地移动着,眼见着就要到谢昭跟前,那腥红色的杏子吐吞之间带着一股恶臭,就算谢昭并没有发现什么,却本能地觉得后背一阵阴凉,整个人顿时僵住了。
“啊,蛇!”
墨玉此刻已经站了起来,刚要转身却瞧见了一条暗色的影子往谢昭身后袭来,待看清那道吞吐的蛇杏时,她忍不住发出了惊恐的叫声。
说是迟,那是快,只听得一道“嗖”的声响,不知什么物什从林间飞快地激射而来,与那条跃起的蛇影碰在了一起,那物什竟然穿过了蛇头,鲜血飞溅中,蛇发出几声“嗞嗞”的惨叫,竟然就这样跌落在地,死得不能再死了。
墨玉只觉得腿脚发软,好不容易定住了心神,这才几步奔到了谢昭跟前,急声道:“姑娘,您没事吧?”
“我没事!”
谢昭摇了摇头,她一直是背对着的,所以并没看见身后发生了什么,待转头看清地上已然被洞穿蛇头的死蛇时,这才觉得一阵后怕。
树林中,已有两人飞快而来,一前一后落到了谢昭跟前。
当先站定的少年一身玄色对襟长袍,只在领上绣了一抹银色的修竹,他腰间佩剑,双目有神,目光与谢昭一对视后却不自觉地偏转了开来,微微低垂以示恭敬,抱拳道:“县主受惊了!”
宋队长还有些喘着粗气,他已经提命飞奔而来,却还是没赶上秦啸,不由瞥了一眼身旁的少年,这才对谢昭拱手道:“县主,也幸得秦校尉出手相助,若是晚上一步,真是不堪设想。”
谢昭出行,就算他们没跟随在左右,那也是在不远处随时待命的,可宋队长却没想到这样的突发状况,也幸得秦啸的飞石击中了蛇头,不然若是谢昭被蛇给咬了,那可就糟了。
见谢昭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无碍,宋队长便过去翻看那条死蛇,有些惊乍道:“好在秦校尉及时出手,这是五步蛇,若被他咬中五步之内必死!”说罢已是变了脸色,一脸的后怕。
“也是奴婢思虑不周,这山间本就有蛇虫鼠蚁出没,若是奴婢随身带着,姑娘也不用受此惊吓!”
墨玉说罢已是膝下一软跪在了谢昭跟前,心下很是自责不已。
“罢了,我也是临时出游,不怪你。”
谢昭扶起了墨玉来,又转向秦啸俩人,点头道:“我没事。”又深深地看了秦啸一眼,“这次又是秦校尉救了我一命!”
“县主言重了!”
禁不住心底的一阵挣扎,秦啸缓缓抬起了头。
夜色中,少女着一身冰蓝色襦裙,银蓝色的腰封束着不盈一握的纤腰,长长的丝绦垂落在地,一双明眸中流动着如水的光泽,她姿容清丽,身形婉约,往那里一站便有一种无法述说的高贵美好,月亮的清辉笼罩在她周围,美得就如同月下女神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