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生平忆 不曾回首 空遗恨3

他山烟雨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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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易生心中一亮,起身去移动周围铜镜,果然发现其中一面未有被完全打入石壁,当下将其用力一推,却是移出了好几尺。原来这铜镜之后装有机关,可来回移动。这一移之下,石壁上铜镜的明光恰好反射于顶上的铜镜之中,继而将光复而照于山地之上。

    易生俯身去瞧那铜镜所照之处,以指轻叩,听其回响,果然听得地下暗藏密道。而借以明光,亦可见此处有一块山石与周遭山石有异。易生将那山石轻轻按下,但听得“咔咔”之响不绝于耳,面前赫然出现一个黝黑的地洞。

    此时易生虽感气虚体弱,但瞧见这意外机关,心中不禁为之一振,当下低身查看。只见这洞中丈余之下便是向下而去的石阶,洞内深处明光微弱,也瞧不见深浅,不知此处通向何方。易生打点精神,轻轻跃入洞中,缓缓向下而去。

    这洞道宽约有七八尺,左右两侧偶有铜镜照出光芒,然待易生走了百余级石阶,那明光已是微如萤光,难以辨出脚下之物,易生只得一步一停,小心提防着机关暗器。他越走越奇,大抵走了小半个时辰的光景,周遭已是漆黑如墨,却仍不见洞道的尽头,不禁暗想:“难道这地洞是通往峰底地下的不成?”

    又过了约莫半柱香的时辰,易生已是走了近千余级石阶,但觉两腿发麻,方想歇息片刻。忽感脚下一实,前面竟是没了石阶。他双手向前摸索,缓缓行了七八步,便摸到了一堵石墙,当下用劲一顶,登时眼前乍现一道昏暗之光。

    易生虽觉面前之光甚是微弱,但因他身处黑暗多时,仍感双目疼痛。他当即以手护眼,走入其内,发现此地亦是一处石室,比之前所遇见的都要小了许多,洞顶挂有一颗长明珠以照全室。待易生双眼渐感好转,环顾而视,只见右侧竟是盘坐着一具干尸,其身后石壁之上赫然刻着几字:“公输不肖子弃身于此”。这九个大字似是被人以极强指力划出,苍劲有力,隐隐透出一股悲怆之意。

    易生瞧那干尸周身血肉虽是尽数枯萎,但其身形骨骼却是完整无缺,也不知是哪位前辈长眠于此。他走近细看,忽见那几个大字右下方密密麻麻刻有数十行小字。

    “明居峰内十余载,每日冥思往事,终悟先人之志。想及明机缘巧合始创碧仙,天赐数门奇功机巧之术,虽是未破祖训,然如今每每念及此节,仍觉心神不宁…”

    易生读至此处,惊道:“原来此人竟是‘碧仙宫’师祖公输明,之前听闻此人三百余年前消失于巨剑峰之上,不想却是在峰内居住。”

    “儿时先父几度教诲明祖先之训,‘仁德兼爱,莫武非攻’,此乃先祖班所遗之言。只因明年少无知,尽数将其弃之脑后。如今木已成舟,碧仙一门虽非明所授,却是因明而起,以明为祖,只盼明之四徒能够教诲众人,莫令明及祖上含恨九泉。今日明渐感大限将至,故遗此石言,可叹未能延续公输血脉,而公冶一族亦是因明之令久居金陵,先祖所传之秘难以口述后人,恨哉,憾哉,明实乃公输千古不肖子孙!”

    易生读罢,只觉公输明字里行间充满了无限恨意,暗叹碧仙众人虽是以之为尊,又岂知他心中所想所念竟是如此。他对公输明心存怜意,想他一代奇人,竟是遗恨百年,真是造化弄人,当即便向其尸首抱拳而揖,以表相惜之情。

    他方低下身子,但觉眼前白光一闪,发现尸首脑后有异,当下上前细看,却未见有异。易生缓缓俯下身来,只见那“公输不肖子弃身于此”几字中的“此”字蓦地一闪,便以指探入,果然摸到一块铁制圆环,只因其设计精巧,若不是易生俯身而视,实在是难以察觉其反光。

    易生将那圆环向外一拉,只听“嘭”的一声,脚下微微一抖,但见公输明身前缓缓升起一根方形石柱,约有半人高。他上前一瞧,见那柱子顶上刻有一行小字。

    “若天赐碧仙弟子知明之遗恨,逢缘遇此石柱,望将柱中石盒内诸物送至金陵公冶氏手中。”

    易生暗想:“若不是我误打误撞,只怕是再有百年也难有人寻到此处。”他瞧那石柱右侧有一缺口,伸手往里一探,果然有一石盒在内,当即打开。只见其中存有一本青铜古书,其上书有小篆《璇玑诀》三字。易生将其藏入衣衫之内,却发现书后盒底也刻有一行字“非公输、公冶之人不得翻阅”。

    易生原本就对此物少有兴趣,只想着帮公输明完成遗愿,当下淡淡自嘲道:“即便是想帮前辈你,可晚辈如今被困于此,也是无济于事,说不定几日之后我便要下来和你作伴,聊聊今日之事。”

    却听得那石柱中“咔”的一响,易生身后石壁之上忽地裂开一道石门,一缕阳光顿时自外照入,将石室映衬得通亮。

    易生微觉双眼刺痛,自石门向下望去,只见此门竟是开在山体之间,周围林枝繁茂,而脚下微微泛起山雾,隐隐能瞧见地面的景物。易生绝处逢生,精神颇感振奋,他朝公输明的尸首拜了数次,当下便手脚并用,缓缓向下爬去。

    过了约莫一炷香的光景,易生终至巨剑峰之底,此时已是几近午时,易生先前彻夜奔走,米水未进,早就饥困难忍,当下随意在山间寻了些野果山泉充饥,阖目而卧于一颗大槐树下。

    恍惚间,易生朦朦胧胧发觉自己身处于一个巨大赤色铁瓮之中,周围皆是毒舌烈焰,缓缓向自己涌来,他心中一惊,忽地猛感后背巨痛,转眼醒来,发现浑身已是被汗浸透,好似从蒸笼而出一般,当下稍作调息,以定心神。

    此时日向西斜,微微泛出橙光。山林间“窸窸窣窣”之声此起彼伏,不禁令人发毛。易生心忖道:“此次在‘碧仙宫’一番胡闹,也不知是何结果,如今真是草木皆兵,不如先回临安,找到先生再做打算。这金陵原本就在所去路上,恰好能替公输前辈做个顺水人情。”想罢,便举步向南而去。

    易生身受内伤,在林间行了一天一夜,颇感疲惫,第二夜便驻足不前,睡了一整晚,第三日清晨方觉好转,不禁暗叹自己如今却是落得如此下场。当日晌午,易生约已走出百余里的山路,却仍在山林之内。

    他途径一处溪涧,恰感口渴,便俯身去饮那山泉。忽听身前不远处草丛间有某物向此处而来,传出“沙沙”的响声。易生心中微微警觉,暗自提防,想着山野荒地多有猛兽出没,现下身体有恙,倘若遇上豺狼虎豹之物,也是麻烦至极。

    但见一条蓝色小蛇从杂草间慢慢游出,朝自己缓缓而来。易生心头一宽,举目望去,只瞧那小蛇仅有尺余,但通体发蓝,蛇头呈锥形,双眼之上长有一对犄角,好不怪异。那蓝色小蛇微昂蛇首,轻扭蛇身,宛然一副悠闲自如的模样。

    易生心觉此物长得如此奇异,举止也是如此有趣,他见那小蛇毫无恶意,便转过头去不再理睬。忽觉一股奇寒之意自身侧袭来,心中登时一惊,回首看去,只见那小蛇方才经过的草木竟已凝出厚厚的白霜,自己脚下溪涧山泉被那小蛇一碰,转眼间也尽数冻结成冰,无不令人骇然。

    那通蓝小蛇似是对易生心存好奇,径直向他游去,易生瞧这蛇怪异如斯,必是奇邪之物,当下双脚微动,急欲离开此地。

    却听前方草丛间传来一少年轻喊之声:“莫动!”易生心头一凛,当即足下一稳,停住身子。但见那小蛇昂起头,面朝易生端倪,不断吐出口中蓝舌,仿佛在观望什么。易生侧目而视,只见一少年蹑手蹑脚地自草丛间走出,似是对那小蛇十分忌惮。

    那少年身着灰黑色粗布衣裤,头戴一顶草编头环,后背腰间尽是些竹编小篓,俨然是一名采药童的模样。他对易生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指着蛇的双眼向易生拜了拜双手。易生当即明白那灰衣少年时告诉自己这蛇双眼看不清事物,便朝他一转眼珠,以表会意。

    果然不多时,那小蛇瞪了易生半响,未有任何举动,便缓缓游向了山林深处。两人待它远去,方舒了一口气。易生走到灰衣少年身边,谢道:“多谢小兄弟相救。”

    灰衣少年“嗯”一声,似是略有心事,却是不回答易生,仅是喃喃自语道:“真是奇了,‘寒冥’只食狮虎,如今怎么会对人有意?”

    易生见那少年举止微现怪异,当下问道:“在下易生,不知小兄弟如何称呼,小兄弟口中所说的‘寒冥’又是何物?”

    灰衣少年就地一坐,把弄着脚边的杂草,答道:“我叫叶菩提,那蛇书上名为‘寒冥’,是一种罕见的奇物,平日里只寻食血烈性猛的凶兽,以压制体内的寒气,不令自己结冰而死。”

    易生见他姓名颇具禅意,甚是好奇,但听闻那小蛇来历,心头不由得微微一怔,道:“此物既然是习性如此,又怎么会对在下有此番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