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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篆起身笑道:“爷既知道奴婢是姨娘的贴身丫头,还来问我?罢了,奴婢也不说什么。爷自己难道不会去试探?如今家里大小权力都是奶奶把持着,若奶奶真是那样宠辱不惊的,爷就试探下,让她把这些权力下放一些给姨娘管着,您看奶奶舍不舍得不就完了吗?再者,姨娘如今许是太在乎爷的关系,也的确每天恍恍惚惚的,俗语说,疑心生暗鬼,这样下去,就是没有事,也要琢磨出些事来。若是有些事儿管管,每天把心思用在那上头,奴婢觉着或许就要好一些。本来嘛,公说公道,一大家子的事儿,就分给姨娘管一些又怎么样?爷只得这一妻一妾,又不是大家族中三妻四妾,唯恐妾室们争宠,所以就由奶奶全把持着。爷您说对不对?”
池铭又一次皱了眉头,从成婚后,三房这大小权力的确都是兰湘月把持的,到如今三年多,一切井井有条,池铭也相信兰湘月的能力。当日中了状元回池家的时候,刘氏也曾经和他单独长谈过,要他防着萧怜月,定要相信兰湘月,可见那三年自己不在的日子,湘月的表现是连一向有些苛刻的母亲都十分认可的。
不过怜月今晚都差点儿崩溃了,香篆这丫头说的也不无道理,或许……自己真的该向湘月开口?
所以说,爱情会让一个天才变成智商负数的白痴,这话一点儿也没错。就拿现在的池铭来说,他对兰湘月自然是绝对信任。然而让萧怜月这唱念俱佳的一闹,即使仍深信这是一场误会,甚至也隐隐明白大概是萧怜月不甘心手中无权的境况,才会来这么一出。但心中的怜惜占了上风,也就不肯再顾虑太多,心中已是打定了主意要向兰湘月开口。
因这一夜,府中的三个主子竟是谁也不曾安睡。萧怜月不用提,眼看自己的愿望就要得逞,心中忐忑兴奋,哪里能睡着?池铭更不用提,最煎熬的就是他,这令人尊重的妻子和令人怜惜的小妾,哪有一个省油的灯啊?夹在板中的他可不就是里外不是人的那个呢。
兰湘月之所以没睡着,倒不是因为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这古代过年的气氛就是浓厚,浓厚到你不坐在窗边一边和丫头婆子们说笑一边守岁到天亮都不好意思。所以这会儿的绮兰馆中,可是欢歌笑语,哪里像怜花小筑那边,就算萧怜月此时志得意满,整个院子也是一片死气沉沉的。
“人人都说江南好,桃红那个柳绿啊遍呀么遍山草……”
芙蓉刚刚唱完她家乡的小调儿,翠竹便自告奋勇站出来了,只唱了两句,便听兰湘月笑道:“遍山草?那不成了草原?那还是江南吗?”
一句话逗得丫头们都大笑起来,翠竹红着脸道:“奴婢怎么知道?从小到大就是这么唱的,奶奶也是,唱歌唱戏,就是做个耍子,这么认真做什么?”
“不好意思,咳咳,你继续,其实挺好听的。”兰湘月低头笑了笑,心思却不由得飞回前世,没想到现在都不看网文了,这动不动挑刺儿拍砖的毛病还是改不过来。
这样想着,不由得也添了一丝惆怅,忽觉袖子似是被人轻轻拉了一下,抬头一看,就见燕嬷嬷和林嬷嬷正站在旁边,兰湘月便知道她们有事要说,于是站起身来,让丫头们自由玩笑着,她这里和两个嬷嬷出了门,恰好一眼看见小龙与颖儿小荷还在院子里放一些小烟花,她便大声道:“天气冷,别再贪玩着了凉,把这几个放完就回去吧,喜欢的话,日后再放。”
小龙连忙答应,这里三人方来到小花厅,兰湘月看了看屋外面没有人,方笑道:“两位嬷嬷这么神神秘秘的,可是有什么事情?”
话音落,就见林嬷嬷正色道:“奶奶,放烟火的时候,老奴看见萧姨娘回了怜花小筑,接着香篆芳草那两个蹄子叽叽咕咕不知道跟爷说了什么,爷就和她们一起去了,老奴不放心,便悄悄儿跟了过去,也没进院子,只在院外,便听见似是萧姨娘的声音,仿佛在哭叫着,这不知是那女人又耍什么花样,要博爷的同情呢,因此老奴想着,得先来给奶奶透个信儿,咱们也好防备一二。”
“哦?挑在这个时候儿?”兰湘月一挑眉,微笑道:“她倒是会挑时候。罢了,且不用去管她,明儿听听爷怎么说吧。”
燕嬷嬷连忙道:“奶奶,那女人阴险狡诈,咱们若不做防范,只怕被她阴了,让奶奶吃亏。”
兰湘月笑道:“无妨,两位嬷嬷知道什么叫无欲则刚么?就是说,没有欲望的人便能够刚强。我如今生活得逍遥自在,无论她用出什么幺蛾子手段,又怎会值得我去在意?若说陷害于我,呵呵,我这人是从不做亏心事的,倒不知她要用什么法儿和证据来陷害,正好长长见识。”
燕嬷嬷和林嬷嬷听兰湘月这么说,倒是无话可说,两人看上去还有些担心,不过转念一想:也是啊,这就算防备,要从哪里下手呢?怜花小筑那里也没有个体己的人,既是如此,倒不如就按照奶奶说的,且先静观其变罢了。
初一初二各处拜完年,初三开始,便是回娘家或是至亲朋友欢宴的日子,池铭在京城三年,虽然刻苦攻读,如今却也有几个相交不错的好友,因早早和兰湘月拟定了赴宴和请人来家的名单日期,原本这些场合,他是预备带妻子过去的,只是因为除夕夜萧怜月那么一闹,池铭为了哄她欢心,所以初一早上听她说想出去走走,便动了心思。走来和妻子商量,不过说了两句话,兰湘月便明白了,见丈夫又似想开口,又似不好意思直说似得,她便笑道:“这些天也忒冷了些,我自幼畏寒,不如这几天走亲访友的事,爷就带姨娘出去吧,听说她除夕夜里好像不知怎的差点儿失心疯,或许带出去散散心就好了。我便在家中,预备接待你那些同事朋友上门,爷看如何?”
池铭本就十分愧疚了,在人前出双入对,这本该是妻子的权力,何况也是早就说好了的,谁知如今却生出这样一些波澜,但妻子竟是半句怨言没有,甚至主动便帮他把那些为难的话都省了,焉能不感激?这会儿却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及至想起自己心里寻思着的那个主意,更是没办法出口,因怔怔出了一会儿神,便没精打采走了。
“奶奶何苦纵着爷。”
就连梳风这对池铭忠心耿耿的丫头,眼见着这一幕,也实在有些看不下去,恨恨道:“那萧姨娘典型是个得寸便要进尺的,奶奶这样相让,日后她有了心思,就闹一闹,然后便遂了心愿,这家里还有一天安宁日子过吗?便该狠狠杀杀她这个臭毛病才是。”
兰湘月捧着小手炉,正津津有味看书呢,这会儿看了梳风一眼,微笑道:“要动干戈,也得看什么事儿,为了这么点小事,便要杀她威风,值不值头?这样天寒地冻的,咱们在府里捧着手炉脚炉,看会子书,闷了便说说笑笑,想吃什么就去厨房拿,或是现做,岂不好?老实和你说,我原本就不喜欢冬天里出门,萧姨娘这会儿如此的不辞劳苦,我倒要感激她呢。何况你看看你们爷那为难样儿,总算从咱们过来后,他是公正的,也没说宠的萧姨娘无法无天,对我也很好,这会儿何苦还定要叫他面子上下不来?自然随他去了,又换自己高兴又做顺水人情,世上还有比这更好的事儿?”
梳风听了她的话,不由得“扑哧”一笑,摇头道:“我们这些丫头素日里看姨娘猖狂,只替奶奶不平,没料到你倒是看得开。若说起来,奶奶说的原本没错儿,就怕那萧姨娘不是个省事的,她再以为奶奶软弱,越发欺上来了怎么办?”
这回兰湘月不等说话,便听小荷笑道:“梳风姐姐,我们奶奶可不是这样任人欺负的人,她说过了,她便是要做那棉里针,素日里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这锋芒也藏起来,如此才能过得如意逍遥;可若是有人看着她这块棉花蓬松柔软,想着挤压欺负一番,保准扎得她出血,叫她记好一阵子。”
“棉里针?”
梳风眼睛一亮,这个时代还没有海绵,所以她误会了这是棉花的棉字儿,因仔细体会了一番,便由衷点头道:“怪不得都说奶奶是才女,这真是再恰当不过的形容,人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奴婢这些日子观爷的做派,倒也慢慢有了些奶奶的影子,这倒是好事儿。”
几个人说笑间,这件事儿便揭了过去,果然连着几天,萧怜月和池铭一起出门,可算是觉着这几日自己扬眉吐气了,因人前不免便露出些轻浮夸耀的模样来。却不知那些女眷们表面上笑着似是奉承,心里早都把她当做一个耍物看待,且心中更是为兰湘月不平。这些话虽没在池铭和萧怜月面前说,但枕席之间,岂有不和丈夫说的道理?一传十十传百,于是不久之后,京中官宦圈里便都传开了,只说新科状元池翰林样样都好,偏偏眼神不好,放着那样好的妻子不好好尊重疼爱,却总是带着他那个妾侍招摇现眼。
说到底,这也是池铭在这方面有些心实了,他毕竟商家出身,从前行事也自由不羁惯了,因想着大家都是同年好友,便是自在随意些也无妨,若是去上司或者世交长辈家中做客,他断不会这样做。却不料只因为萧怜月的轻浮,让人都瞧不起,因此连带着他都受累,在上流圈子里一时为人诟病,他却还茫然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