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居然是自己的老子

水中独树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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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老刀钻进梅子家后那簇浓密的紫槐丛里潜伏着的时候,梅子东边赵家的大花狗,忽然在屋后墙根下跳着蹦着急促地叫了起来。紧接着,梅子西边隔三户人家的刘家的小黑狗,也匆匆忙忙地应和着闹嚷开了。

    这时候,坐在西间房的床上侧着耳朵专注地听着两个年轻人说话的梅子的娘,忽然警觉起来。她屏住气听了一会,东西两条狗的叫声没有停歇的意思,只是稍稍平缓了些节奏;东边那条狗似乎显得老成些,象是坐了下来,一边不时地向人们发出警告,一边在尽职地监视着屋后的某个目标。

    “不好,屋后有人——好象有人监视!是双喜进门时……还是在路上就被人跟踪?”梅娘来不及多想,赶忙下床往东间房走去。

    “孩子,快,快走吧!”梅娘一边催促,一边急抽身俏俏地溜出门,在院门口探出半个头左右张望了一下,又听了听,然后急返身回屋,再次催促双喜。

    梅子和双喜也紧张起来。

    双喜赶紧套上帽子,梅娘指点着出门怎么走,又小声地叮嘱:“孩子,越是紧急,越不要慌,慌反而会出叉子。”

    双喜悄然地溜出了门,消失在夜的庇护里。

    那两条狗大概是专注于屋后的那个目标,门前闪出的身影和轻微的响动自然没有察觉。梅子紧揪着的心稍稍放松了些。

    可娘的心却揪得更紧了。

    自打几天前双喜第一次忽然潜进门的那一时刻起,娘的心就一直悬着——

    “梅子——双喜……这可是天上掉下来的事哩!梅子跟这男孩儿,从什么时候就……现在热乎到什么程度?双喜这小伙子,胆儿也太大了。那天,他的老子在大会上的讲话,讲得人人心里都七上八下的,我们这类人,就更是提心吊胆的没了底儿。他也去听了,怎么还敢冒这么大的险,跑到富农家里,还不是为别的——找富农的闺女哩!他父亲肯定不知道——蒙着面哩。他父亲要是知道了,那后果可不敢想呢。可不敢想怎么偏就要往下想呢。他那老子就是再凶,再狠,他毕竟是他的儿子,至多狠狠地骂一顿,打一顿。可我的闺女就要遭罪啦。这事要真的张扬出去,他那老子肯定要往闺女身上泼脏水啦:‘是富农家的那个小狐狸精,歪着屁股勾引双喜的,企图拉拢腐蚀……’接下来,就要找树刨根,刨到我这‘老根子’身上了。要走到那一步,我就把所有的‘罪过’都揽过来,尽可能地给闺女留一点脸面啊。不承认不认账,都是没有用的,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啦。再往好处想想呢,双喜这孩子冒这么大的险来找闺女——胆由情生哩——他对闺女看来是动了真心了。可动了真心又有什么用呢,怕——注定是结不出果子的。唉 ,老天爷呀,你怎么偏让这么一个好闺女,落生在一个富农家里了呢?”娘想到这一程,那苦涩的泪水就情不自禁的流下来了。

    “是不是该提醒提醒闺女,跟双喜断了?”娘这样想过,可又始终没能说出口,“唉,自己也是从姑娘过来的……再说,这种事能说断就断了么。即使闺女这一头抹泪咬牙断了,可双喜……都热乎到这份上了,怕是止不住步了哩。唉,算了吧,还是不去伤这两个孩子的心了吧……”

    “可要是由着两个孩子的性子,怕迟一天非出事不可。老在河沿转,没有不湿脚的啊。”

    娘就这样一天一天的宁愿为难自己,也不愿为难闺女,提心吊胆的往下过。

    没有想到,娘的料想,这么早就赶过来了。

    “屋后藏伏的,到底是什么人呢?是对着我们母女,还是对着蒙面的双喜?他又到底想干什么?”娘越想心里越乱了。

    又过了一会,那两条狗忽然跳着狂叫了起来——“目标”动身了。从一簇紫槐丛里冒出一个矮胖的身影,沿着东西河向东溜走了。

    忽然,在那矮胖身影的后面,又冒出一个身影!

    他竟是那个矮胖男人的儿子——双喜!

    原来,双喜出了梅子家的门,溜出庄子,在庄子西南的一片坟地里躺了下来。他一边喘息着一边在想:“是什么人在跟踪我?他为什么要跟踪我?”他决定探个究竟。

    双喜从坟地里溜出来,绕了一个圈子,悄悄地又迂回到梅子家的后面。那两条狗似乎有些疲倦,但警觉还没有松懈,仍坐在屋后高一声低一声地叫着,好象在提醒双喜,它们监视的那个目标还没有走。双喜顺着一条南北小河爬到离梅子屋后的那条东西河约三十米的地方潜伏下来,他在密切注视着梅子屋后特别是那条东西河北岸的动静。

    刚才,两条狗忽然跳着狂叫起来,双喜的心也跟着狂跳起来:“潜伏的‘鬼’现身了!”

    双喜“嗖”地跃起身子,紧张而悄悄地追了上去……

    “我的天啦!……”当忽然明白前面的“鬼”是……双喜骤然惊出一身冷汗,两条腿顿时疲软了——“居然是自己的老子!”

    双喜一下子跌坐在地上,思绪在急速地翻转:“他为什么要跟踪我?难道他知道了我和梅子的关系?不可能,绝不可能!那他为什么对梅子这一家人这么上心?就因为她家是富农,他要抓阶级斗争?屁话,十足的屁话!别人不知道他,我还不知道吗?”双喜忽然想起他父亲在得意时常哼唱的一句不文不武的戏调,那词无疑是他自己编的:“唯有我稳坐这钓鱼台,专钓那意中餐……”双喜心里明白,那“意中餐”的含义不外乎两层:一是捞取政治、经济上的好处,二是捕获他上了心的女人。

    一想到女人,双喜心里禁不住有些慌乱了:“梅子娘已是快六十的人了,黑黑瘦瘦的,像一根枯草——不可能……”

    “莫非……?”双喜的心象是被刀猛地扎了一下,再不敢往下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