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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话说,狗急了还跳墙。软根子再软,但他毕竟是男人,他实在咽不下这口气了。
软根子咽不下的这口气,不知怎的就传到王大炮的耳朵里了。我的天啦,这可是辱污了王氏主宗好几代啊——王氏家族可是立过贞洁牌坊的啊!不过,王大炮这回没有信口开炮,而是冷静地想了想,然后,找了王氏家族里有点头脑的男人,聚在一起商量了。大家都觉得姓仇的欺人太甚,不仅仅是欺负软根子软弱,而且是骑在王氏家族的脖子上拉屎撒尿,实在不能容忍!最后决定,捉奸捉双。具体细节都想好了。总之,不能让仇小刀有一点反扑的余地。倘若有个闪失,抓不着铁证,一旦反扑过来,那王氏家族以后的日子,将是提心吊胆地等候着祸害了。
一个令众多男人和一个女人都惊心动魄的子夜——
仇小刀又一次进了软根子的家。又是一个怯弱的男人垂着头拖着脚镣似的往门外走,一个强势的男人昂着头挺着胸猴急急地往门里钻……
这一回,仇小刀没有让软根子煎鸡蛋:“根子,给我烧壶开水。二狗子家的咸鱼,盐头太重,腌死人了。”软根子瘫卧在锅灶边的乱草里——心像草……
仇小刀带着满脸酒气,伴着满身狂气,三下两下地裸现了肉体,钻进了热被窝里,心——不知什么时候——早就抢在那身子之前,钻进那“热汤汤”的被窝里了……
这世上,时间算是最难捉摸的最古怪的东西——尤其在遭遇了这种事体的时候:床上的男人:分明已经折腾了好长时间——可他感觉只才喘过一口气的功夫;锅灶边的男人:事实上才那么一小会——可他却觉得自己似乎已经死过了一回—— 一辈子过去了。
“吱——”——说不清什么时候,堂屋虚掩着的门大大咧咧的响了!
“谁?!”惊乱了床上——男人的声音。
“我……你不是要喝开水吗……我……我放在这桌子上……”
“哦,是根子啊,你也不打一声招呼。我渴死了,你拿进来吧……”
软根子犹豫了片刻,还是硬着头皮,“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摸进去了。其实,他就是两眼都睁着,也不会看得十分清楚——那有气无力的黄豆一般的灯苗,早在女人的一口怨气里,熄灭了。
软根子在床边的破桌子上,放下了水壶和碗,然后——他灵机一动,摸到床的另一头,摸到仇小刀脱下的衣服……
仇小刀贼似的把衣服抱到了王大炮家里……
事不宜迟!王大炮立刻带着几个身强力壮的男人,径直扑进软根子家的堂屋……
此时此刻,床上已是一阵急风狂浪过后“风平浪静”的时空,疲惫的仇小刀,竟然趴在一枝花的身上打起了呼噜……
情急之下,男人们来不及顾这顾那的了,几条猎狗抓扑一只睡狼似的,将一对狗男女按原样儿强按着不让动,然后,将仇小刀和一枝花的脖子用布片儿勒紧,扎了个死结,又把男的女的四个手腕儿和四个脚脖儿捆扎在一起……
床上男女的特异造型,激怒了一个男人,他愤然抄起一根木棍,对着那颤抖得越发猥亵的屁股,狠狠地砸下一闷棍,棍头溅起一声古怪的狼嚎。
接下来,王大炮带着两个男人,去通报大队干部——直奔现场……
慌乱中,一枝花不知怎么就挣脱了—— 一头扎进了门前的大汪里了……
……
“啊——”软根子一下子惊醒了。可那心一半在梦里,一半在梦外——比在梦里跳得更激烈了。
最近,软根子确实让咽不下的那口气壮了几分男人的胆。可眼前的这一梦,似乎把先前的“梦”给惊醒了。待头脑一阵发热过后,他静下心来想一想王大炮等人的密谋,再想一想后果,原先的那一点胆气竟就消褪了,家庭的毁灭感重重地袭上来:“这样一折腾,生性火爆的媳妇不是跳汪就是上吊,这一家子可就散了啊!自己也就什么都没了啊!两个孩子……也得跟着自己忍饥挨饿遭罪了啦……”
软根子想着想着,禁不住呜呜哇哇地哭起来了。哭声惊醒了脚头的媳妇。
“哎呀呀,你半夜三更的哭什么?你怎么就知道哭,一个男人比女人的眼泪还多……”
软根子犹豫再三,最后,他居然把王大炮等人的密谋,一五一十地全告诉了自己的女人。他以一个小男人的心胸断定:这样做,仇小刀一定会受到震慑,从而对自己和自己的女人有所收敛,不失为两全其美的办法。
女人一听,顿时吓呆了,好半天才回过点神儿。她先稳住了自家的男人。
当“夜猫子”仇小刀带着满身酒气又一次进了屋,又急不可耐地正要抱起她的时候,她“嗵”地一下跪在了仇小刀的面前:“我求求你,放了我吧……我已经对不起根子,我不能再让我的孩子……”女人已不像以往:躺在他的怀里,试图掏出心里话,将心比心——向他苦苦地哀求,而是跪着哭着乞求了。
“又来了,这话说过多少回了?我早跟你说过,要想我……除非我断了这口鲜气!嘻……你就像‘大烟果子’,只要搭上嘴,嘻嘻……隔两天不来一口,哎哟哟,那滋味儿——谁叫你长得这么让人疼呢……”他从来没把女人的苦痛悲哀听到心里去。这一刻,他扭腰伸头淫笑着,扮演起另一类女人的角色。
“我……我这回拿命求你了啊!你还不知道啦——大祸临头了啊……”女人边哭边说出了王大炮一伙人的密谋。
仇小刀顿时傻了眼。他沉思片刻,稳了稳神:“听谁说的?”神态、腔调全变了,十足的男人。
“根子。”
“他现在在哪?”
“锅屋……”
仇小刀想了想,忽然傻笑了:“嘻嘻嘻……”笑音未落,立刻又拉下脸,拍着胸脯:“它奶奶的,我仇二还就不信这个邪!越是这样,我越要叼住老虎嘴边的美人肉不松口,这才算得上情种!来,美人,别怕……”边说边弯下腰,欲抱起还跪在地上小声哭着的女人。
“你别过来!”女人忽然从腰间拔出了一把剪刀!“我说了,我这回拿我的贱命求你了啊……”边说边站起了身。
仇小刀“呼”地一下扒开了胸口的衣服,挺着黑胡胡的胸:“戳吧,来,狠劲地戳!除非你一下子就让我咽了气,只要我还喘着半口气,我也要抱着你躺在床上死!”
女人急红了眼,手里的剪刀突然改变了方向——猛地向自己的胸口刺去……
仇小刀眼急手快,“嗖”地抓住女人的胳膊,夺下了剪刀——扔了。紧接着,他疯了似地揽腰抱起了女人,不顾一切地把她压在了床上,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喷着酒气,说:“你左一回右一回,要跟我‘断’了……‘断’了,这回还拿命……逼我!我就不明白,我对你那么好,怎么就暖……暖不了你的心。我掏心掏肺地跟你说,你的心就是再凉,哪怕你真的想杀了我,我也不恨你。我还是想你,还是疼你。我也恨我自己,你这样待我,我怎么还是……?一搂着你,我这浑身的骨头都……都酥了啦!来吧,我的小姑奶奶……想‘断’?这辈子——怕是断不了啦……”
女人被纠缠得实在是身不由己了。她觉得压在身上的这个赤裸的男人,像一条粗粗的滑溜溜的黑蛇,死死地缠绕着自己,想挣挣不开,想脱脱不了啦。她想张开嘴,大声地呼天拼命地叫地——可哪还有见天见地的脸啦。自己引燃的孽火,已被这个烧烫了的男人疯了似地撩拨得越烧越旺,眼看着自己的这张“女人”的脸,就要被烧糊了——可自己拼了命地挣扎,还是挣不出来了啊……
女人那泪水,如泉涌似的,流出——压抑在心底里羞愧而无奈的哭喊——无声的悲戚:“孩子,孩子啊……娘作了孽啦,给你们丢了脸啦……”
幸好,这一夜,两个孩子没在家:一枝花姑姑家的小儿子结婚,小虎和姐姐小霞欢欢喜喜地跟着小姨,去看“新娘子”了。
“孩子,孩子啊……”你们的娘是为了你们啊——你们差一点就没有了娘了啊!娘冷静之后更清楚:“孩子不能没有了娘啊,尽管娘不是个好娘啊……”
仇小刀一阵“狂风乱雨”过后,那酒劲儿已泄去了一半。他先前口出狂言,是因酒气壮了色胆而一时无所顾忌。待完全清醒过来时,他才意识到“好事不妙!”
仇小刀压根儿没有想到,他从没放在眼里的歪瓜裂枣般的王氏一族,居然还会冒出几个有那么点血性的男人来。这进一步激怒了他心底深处潜伏着的要用自己的魔力去征服对手而绝不能屈辱于他人的虎性。他首先对软根子软硬兼施恩威并用了。仇小刀对软根子说:“最近公社要派专人来查账了。重点是副业这一块,如果查出贪污挪用公款数额较大,情节严重的,要坐牢!不过,只要我仇某人在台上一天,我就能保你一天平安无事。这一关过去了,我准备让你顶替大队会计,这副业会计呢,还让你一人兼。你只要听我的,就是吃点小亏,但上不了大当。哪头划算,你自个儿掂量掂量。”
既憨又愚且胆小的软根子,他那原本就软弱的根性儿,也曾激起几分男人的硬气,却又让家里家外的两面夹板给夹得扁了形。最后,他居然让仇小刀给摆布得低头哈腰唯唯诺诺。接下来,仇小刀再搂着他的女人上床时,他像被灌了迷魂汤似的,居然糊糊涂涂地呆在东屋,为仇小刀望风守门报信儿。
对软根子来说,这种不清不白的日子,也就一天一天迷迷糊糊地过下来了。王氏一族除了多生几肚子闷气,背地里多骂几回仇家的祖宗,王家的劣种,顺带为王氏先人的脸面惋叹几声外,再也没有别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