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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夜雨
春雨无痕。这一夜，细雨绵绵，落地无声。
这是一条古巷，地面还是石板路，一块一块高低不平，形成了水洼。随着细雨滴滴落下，打出一圈有一圈的涟漪。此时未入深夜，正是晚饭时分，路上少有行人，浅水湾的很多店家和百姓的门口还亮着灯笼。
在这古巷深处，有一家客栈。万铮、凌月歌、葛清鹤等都是住在了这里。
葛清鹤旁晚就出去买药，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个锦盒，还用红布包着。他递给万铮的时候，故意瞪了瞪眉毛，小声道：“用的都是上好的药材，我亲自炼制，很管用的……”
万铮拿着锦盒来到凌月歌的房门前，犹豫再三，却始终不敢敲门。他问过龙盘，是不是能确定这位“凌哥”是个女儿身，龙盘信誓旦旦的保证过，如果错了，就把星盘中的五行星眼全部堵上！
正是因为龙盘的自信，让万铮想到了数月以来与自己这位“哥哥”相处时的场景。他和凌月歌整日相处，从来未避讳过男女之嫌。在地灵洞府，还给人家施展过“猴子偷桃”一招，想来真是不知道以后如何面对了。
万铮想到此处，已经大汗淋漓，及时收住停在房门前想要叩击的手，想要“逃”。他独自上深山道宗面对千军万马都不曾出过这么多的冷汗。如今一门之隔，他却没了进门的勇气。
“万铮，你在门口等这么久，干嘛不进来？”凌月歌早就探查到万铮来到门口了，当然也知道他是来送药的。既然来都来了，还是坦然面对吧。
“哥哥，既然如此……那我进去了。”万铮深吸了一口气，小心翼翼第说道。
万铮推门而入时，凌月歌已经恢复了原来豌豆眼男子的容貌，正泡好了一壶茶。桌子上有两个茶杯。
“哥哥知道我要来？”
“我等着你呢。”
“此药名为七日必大丸，是葛清鹤老先生不外传的秘药，据说治疗哪方面的问题很有效果……”万铮将那锦盒放在桌上，“哥哥可以试一试。”
凌月歌笑笑，将那锦盒收好，道一声：“让你费心了。如果没有其他事，我想早点休息……”
听到“逐客令”，万铮却没有立刻起身，他盯着凌月歌的化形的男子看，那豆眼、粗眉、厚唇……依旧那般教人不忍直视。
万铮磕磕巴巴地说道：“哥哥，此药用锦盒保存，过了时间药效便要流失……我还是建议你……还是早点服下，到时候再去寻给你香囊的那位佳人，我定要叫她早日做……我的嫂嫂！”
凌月歌看万铮说这段话的时候一点结巴，她是何等冰雪聪明，知道这定然是龙盘教给万铮，让他来试自己的。在地灵洞府的时候，龙盘便是识破了她的虚像万花镯，喊她“丫头”。万铮当时也在场，怎么会不怀疑呢？
“万铮。”凌月歌没有动那锦盒，呼唤了下万铮的名字。
万铮不敢看凌月歌，低头回应了一声恩。
“我本不是凡人，我的本体乃是上仙界星河里的一株莲花。因为生长在天地灵气汇聚之地，三百年前化身成人。那时，我的出生引起星河波涛巨变，引来了麒麟、饕餮、吞天等无数异兽，个个要吃了我。结果是我家主人即墨雪花救了我一命，施展神通吓退了那些异兽，并且……收我为她贴身的婢女。”
凌月歌说道这里停顿了，品了一口茶，淡然一笑。
“她虽然为我主人，却喜欢我安静柔和的性子。从来都是将我视为姐妹一般，带我游走天地间，更赐我数不清的宝贝和功法。也是她，为了获得辰龙丹，与那七爪白龙有十年之约。”
“她常常和我提起你，说她那日在西域妖山遇到你故事。她说你是如何的傻，如何的痴情，如何的至情至性……每次提及你都会嘻嘻笑笑开心不已。我随她走遍上仙界，见过无数痴情的人儿，知道她从那时起，便是对你有情了。”
万铮听到凌月歌这番话，双目望着往外的细雨纷纷，无数种情绪涌上心头。
“她听说你身中天下第一奇毒，答应七爪白龙多为其守护冰花三年，换来凡人界的三日，只为了救你。当时你在睡梦中还喊着遥歌的名字，如若不然，她甚至想过亲自用极乐之境为你解毒。但是你的心中唯有遥歌……
“那时她发现遥歌身为处子，用她的初源之气封住了怨毒。之后的事，你便知道了。她的三日之限已到，被那七爪白龙抓了回去。所以，她派我来助你，我找了董小宛，诱你喝下一梦春茶，最终为你解了毒。那董小宛已经被我杀了。”
万铮听到此处，一把握住凌月歌的手腕，怒喝一声：“你杀了她！？”
不料这一下，却正好碰到了凌月歌的虚像万花镯，只见那烟雾腾起，凌月歌终于在万铮面前显了真身。
万铮第一次见到凌月歌。她正直直地看着万铮，四目相对，只有一臂的距离。
她的容貌只用了一刻，便可以记一辈子。她化身的男子有多丑，本人就有多美——
她一裘水绿色罗纱裙，简约精致，如水碧波的美眸、细若羊脂的肌肤、丰腴饱满的粉唇完美的呈现出女子的柔美，如瀑般三千烦恼丝直直垂下，不带一丝凌乱。
她真如一株青莲，在水中荡漾，安静而温柔，丝毫不染俗世尘埃。
“我早说过，董小宛去了她该去的地方！”凌月歌轻轻甩开万铮的手，叹息了一声，走向窗边，指了指天，吟道：“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万铮，她对你的好，从来不图回报，给你辰龙丹如此，为你解毒如此，她在等你！”
随着虚像万花镯的解除，原本凌月歌的声音也从那刺耳的大鼓轰鸣，变成了柔和的清泉流淌。她吟诗的时候，万铮都看得醉了。这世上居然有人如此之美的，单论相貌，他这辈子见过的女子之中，唯有即墨雪花可以与之相比了。
万铮不傻，他与凌月歌日夜相处，怎么会不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那你呢？”万铮问道，“你在万佛寺助我力战袁鬼不惜身重怨毒；你又在地灵洞府用本命真气救我；你时时刻刻为我点拨，助我修炼，却从来不提及自己的功劳，更不索取什么回报……你不要骗我，我虽然不知道你的模样，却知道你的性子，那如此的恶人你都不肯杀，你会轻易杀一个无辜的女子？”
“我只想知道，那夜……是不是你？”
凌月歌一怔，并不说话，依旧向着窗外远眺，过了好久。她才回过头来，对着万铮轻轻的一笑，“万铮，你陪我去西关桥走走吧。”
……
撑起一把油纸伞，两人并肩向着西关桥走去。
以两人的修为，当然可以用真气避雨，但是这里是浅水湾，街上还有来来往往的行人。这一男一女便是在这些人中间散步一般，走得不快不慢。
雨滴细若牛毛，打在油纸伞上依然没有什么声响。万铮将伞撑在中间，凌月歌靠在他身边。
除了遥歌，万铮从未和另外的女子如此亲近，当年和即墨雪花混迹西域妖山时，也是刻意保持着距离。万铮闻到凌月歌秀发的淡淡清香，居然有些心跳加速。
两人一路无话。万铮本就是个急性子，至今得不到凌月歌的回答，心中着急，说道：“哥哥，哦不，是凌公……凌姑娘……”万铮结结巴巴一连换了好几个称谓。
凌月歌嫣然一笑，“我名为月歌，你还是继续叫我歌歌吧。”
万铮轻轻喊了声：“歌歌。”
原来，他已经喊了她这么久的“歌歌”了。
“恩，何事？”
凌月歌答应了一声。而万铮却不知道如何开口了。难道要再问一遍“那夜陪我的是不是你”这样可笑的问题？
春雨还在下，西关桥已经到了。这是浅水湾最大的一座桥，横跨在浅水河之上。从这里眺眼远望，整个天地被细丝相连，虽是黑夜，河中还有赏春雨的游船，掌着星星点点的灯，颇有一番诗情画意。
这里还有几对男女，应该都是相恋的人，他们偎依在一起低头私语，不时传来阵阵笑声。
凌月歌忽然把头靠向了万铮，靠在他的胸膛之上，哪里还有半点仙人的风骨，只是一个温柔的平凡女子。她羞涩低声道：“把手放在我肩上，这样才会和他们一样。”
感受到凌月歌靠近之后，万铮心跳得更快了，迟钝地将手搭到她的肩上，刚刚放上，却是感受到了凌月歌身子颤抖了一下。
透过那薄如蚕丝的轻罗纱，万铮能感受到来自凌月歌皮肤的温度，一瞬间，他也是记起这熟悉的感觉。喝下一梦春茶的那一夜，他也似曾听过如此温柔的声音，感受过如此温润的肌肤——
原来，真的是她！
“真想这黑夜永远都不会亮，真想这春雨永远都不会停啊。”凌月歌叹息一声，把手伸到伞外，不消一会儿手心便积攒了一小捧水，她的手缓缓倾斜，水滴沿着指缝滴下。
看着偎依在身旁戏水的女子，万铮的心中忽然一阵刺痛，想要说什么，却开不了口。此情此景，是男人给女人承诺的时候，然而，他却什么都做不到。
月歌，你舍身救我，给了我一个女子最宝贵的东西，又处处助我不求任何回报，你的心我怎么会不懂？可我万铮何德何能，让你如此对我呢？但是现在，遥歌走了，雪花还在受苦，我却不能忘恩负义，承诺给你一辈子啊，你的恩情，你的爱意，我该如何报答啊？
“万铮，过了今夜，我依然只是你的‘哥哥’，你依然只是要去闯通天塔的万铮。你懂么？”凌月歌忽然说道，“那时你喝下的茶，名为一梦春。那真的只是一场梦而已，你又何必究根问底。雪花对你我二人都恩重如山，我不想她因为什么事而伤心。你懂么？”
“对不起！”万铮坚定第说道，“我不懂！我只知道，我是个男人！是男人总要对自己所作所为而担当，只是我还找不到……找不到用什么方式去面对而已。”
凌月歌笑而不语，玉臂环在万铮的腰间，靠得更紧了。
……
一把油纸伞，一双痴情人。
春风春雨意，醉人醉西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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