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弱点(二)

妃色琉璃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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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是天太热,还是朱红官袍太厚的原因,白可流那细纹隐生的额头上汗光闪烁。他自恃甚高,依旧不肯下跪。微微躬身一揖,脸冲着红笑歌这边,目光却是落在铁红的宫墙上,“臣白可流参见公主。”

    “白伯伯何须拘礼?这又没外人。”红笑歌笑笑地道。大大方方地翻身下“马”,还不忘拍拍紫因涨红的脸颊,柔声“低语”,“乖,去我书房里把架子顶上那个黑色长匣取来。别忘了叫惜夕派人把棋具和茶具都送来——要五月初贡的广坤苦丁。”

    她之前还一副“你死定了”邪恶嘴脸,忽然间就变得怜香惜玉,态度亲昵。跳跃度之大,令紫因不禁心神一凛。触及她如临大敌的目光,顿时会意,微红着脸起身朝白可流匆匆一礼,飞也似地离去。

    红笑歌的眼底掠过丝赞赏,转过身又是一脸堪比阳光的笑容,“白伯伯快请坐。既然来了,就让我陪您下几盘棋吧——父皇对您的棋艺可是赞不绝口呢。前些日子还让我得空就向白伯伯讨教,没想到这么快就有机会了!”

    大将军毕竟是大将军,尴尬只是一瞬,这会儿已若无其事地过去石桌旁坐了,还笑眯眯地来一句,“看来公主对这孩子很满意。”

    “满意,当然满意,不过……”红笑歌眼珠一转,贼兮兮地轻声道,“不知那三百莲华齐聚之时又是何等风采?” “公主果然是性情中人,说话不绕弯!”白可流哈哈大笑,只差没拍她肩膀表示欣赏。

    她嘿嘿一笑,又好奇地眨巴着眼睛,“白伯伯来的时候外头没人么?”

    他一愣,看她不像责难的样子,笑容重又浮现脸上,说话也随意很多,“莫公公说去找公主,让我在洪明殿稍等……公主也知道我粗人一个,性子急。等了一会儿不见他回转,我就自己出来瞎转悠,瞧能不能撞见公主——看,还是我运气好,走到这儿就见着了!”

    粗人?瞎转悠?红笑歌暗暗冷笑,面上却不露分毫,“原来如此!我还以为小莫子他们趁我不在,都躲懒去了呢!”

    闲扯几句,瞥见紫因领着几个宫女返来,顿时眉开眼笑。虚虚一指他手中捧着的三尺长匣,微微扬眉道,“白伯伯可猜得到那匣中是何物?”

    白可流略一瞟,心里便有了底,却佯作迟疑,“莫非是……琴?”

    红笑歌果然得意地大笑,“白伯伯定是假装猜不中逗我开心呢!那匣子那么窄,搁剑还行,琴哪儿放得下呀!”

    从紫因手里接过来启开匣盖,往桌上一放,“白伯伯瞧瞧这货成色如何?”

    白可流故意忽略她那句山贼味十足的话,揭开覆在剑上的黑绒布,一瞧那暗青鲨鱼皮剑鞘上以红玉髓镶嵌出的北斗七星图案,心底陡地一震,忍不住瞪大了眼睛,“这是……” 不理旁人惊异的眼光,抓在手中握住剑柄一用力——

    但听一声嗡响,霎时间白光蓦绽,绚烂夺目,逼得旁观众人纷纷转头回避!

    白可流却猛地起身,直勾勾地盯着剑身上那三滴似血斑纹,目呲欲裂,不能自已地用种充满了震惊和悲愤的语调颤声道,“璨星!真的是璨星剑!”

    二十年前,他亲手将此剑赠与爱儿云瑞。那孩子爱不释手,还兴冲冲地向他保证说“剑在人在,剑毁人亡”……

    而今失落了十六年的璨星剑重现眼前,可他的儿子云瑞却……再也回不来了!

    白可流热泪盈眶,心神剧荡。只觉得一阵晕眩,手一松,剑与剑鞘皆倏然落地。他那如山的身形晃了两晃,无力地跌坐回石凳上。

    众宫女听他口气不对,抬眼见他如此,都吓得呆立一旁不敢出声。紫因才闻“璨星”之名,心中便如明镜般亮堂。一瞥冷眼旁观的红笑歌,嘴角荡起丝笑意。

    “白伯伯这是怎么了?”她躬身将剑捡起,连剑鞘一并扔回匣中,瞅眼颓然倚在桌旁的白可流,面露惊讶,“莫非白伯伯以前见过这把剑?”

    白可流再抬头时,脸泛死灰,仿佛眨眼间便苍老了许多,“这剑……公主是从何处得来的?”

    红笑歌坦然答道,“九原啊!我路过时候刚好赶上庙会,那人在神王庙后头兜售,说是刚从古墓里刨出来的稀罕物——我瞧着不错才买的。”

    对上他凌厉的目光,骇得往后一仰。幸亏紫因眼疾手快扶住她,这才没当场来个后滚翻。

    这一下,倒让白可流回过神来——瞧她满脸惊惧,紧抓着紫因的手臂不放,他心神一凛,忙敛去面上凶态,缓声道,“臣一时失礼,恳请公主恕罪。”

    恳请恕罪……那怎么不跪?红笑歌心里暗骂,舔舔发干的嘴唇,摆手干笑道,“没事没事——这剑……白伯伯要是喜欢,尽管拿走。就当我那六千两银子扔水里得了!”

    又恋恋不舍地拿手轻抚一回剑身,咬咬牙,猛地一合盖子,将木匣往他面前一推,“归你了!”

    这话乍听颇觉豪爽,可紫因一回味,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谁送人东西还明报价钱的?她拿人家儿子的遗物送给那做爹的当大礼,赚完人情,居然还想捞回本钱!

    此时白可流心中烦乱不安,哪有闲情细究。见红笑歌如此大方,不由得报以感激一笑,顺手解下腰间的蜜蜡麒麟佩饰塞到她手中,起身作揖道,“公主大恩,臣无以为报。小小心意,还请公主不要嫌弃——臣还有要事未处理,请容臣先行告退。”

    俗话说“千年琥珀,万年蜜蜡”,这小小麒麟已是价值连城。红笑歌目的达到,当下便含笑颌首,“白伯伯慢走。”

    白可流小心翼翼地抱着木匣走了没两步,她却又开口问道,“白伯伯,话说……您今天找我到底有什么事啊?”

    他一愣,方想起此行的来意。但蓦然生变,身心俱疲,怎肯再回转去依计划对她旁敲侧击?

    定定神,轻描淡写地答道,“不是什么大事——北苑临街的一方重开新门。除麟祥宫外,封死其余三宫的大门,起高墙三丈为界。公主上下朝或皇上驾临时,麟祥宫的大门方可开启。工匠明日开工,大约十一二天就可完成。另外,公主要的人,臣已送到麟祥宫候命……公主若没有别的吩咐,臣就先告退了。”

    “等等!白伯伯,我可以自己挑选莲华么?”

    白可流强压不耐,点点头,“公主愿意的话,三日后可亲自到礼部衙门甄选。如果您有别的合意人选,派人知会礼部尚书一声就行了——公主,臣可以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