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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账!”
这样的对话昨夜已经重复了无数次,紫幕锦却仍压不住腾燃的怒火。把牙咬得喀喀直响,厉声斥道,“为了个身份不明的女人,你居然同你的亲爷爷作对!你可知你爹死后,有多少人想要你的命?你知道我花了多少心血才让你爬上现在这个位置?”
想起当初他遭人暗算,被塞入棺中埋了整整两日,差点丢了性命,而他最疼爱的孙儿居然也是帮凶,紫幕锦这口气就怎么都咽不下去。
紫凡不语,认真地直视他,一字一句地道,“我明白爷爷的苦心。但,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着紫家。我,问心无愧。”
是,他问心无愧。
由盛到衰,再由清洗重新开始兴盛的这个古老家族,离上一次的变革已经太久。固执地守着腐朽,连自己也会渐渐腐朽。
为五祖遗训所束缚,不能对昏庸无能的君王下手。明知那龙座上的人并非天命之子,也只能一错到底。那么如今的紫家,除了维护着只懂得内斗的君王和带给人民恐慌之外,还剩什么呢?
他不愿意这样下去,只是如.此。如果注定他们永远只能活在黑暗中,起码,死亡来临的那一刻,他希望是在光明下。
第二记耳光比先前的重许多,槽.牙松动,隐隐的酸痛。紫凡却咬牙不让自己倒下去,将口中的腥甜默默咽下。
很多事就算说出来,紫幕锦也.不会懂。那个人的心已经被虚幻的权势所蒙蔽。从开始到现在,从不曾停下来看看别的风景。哪怕有朝一日,紫家真的覆灭,也许他依旧只会把错归到旁人身上去。
紫凡的目光坦然坚定,令紫幕锦忽然感觉浑身无.力。扭不正的秧子必须除去,这是紫家一贯的作风。但,紫家儿郎虽不少,承续他血脉的却仅剩他眼前的这个倔种。二十几年的倾心栽培,叫他如何下得了手?
高举的手终于颓然的垂下,紫幕锦扑通一声坐倒.在地。定定望了紫凡几秒,眼泪居然就下来了。
他不出声,就拿手虚虚挡住眼睛,让那泪沿着脸.颊一路滚。仿佛被铁链锁在这里饿了整整一天一夜的人不是紫凡,而是他。
俗话说男儿流.血不流泪,所以男人的眼泪在一定程度上确实比女人的管用。何况老狐狸平素不管吃了多大的暗亏也不肯在人前示弱,可想而知他这把老泪的冲击力是何等震撼。
于是紫凡傻了。惶然、疑惑、不忍……一股脑涌上脸,木板终于无法再维持镇定。他迟疑地轻轻扯住紫幕锦的袖子,如儿时做错事般的无措,“爷爷……”
“理由……你至少得给我个理由……”
紫幕锦哽咽,怨妇也似的执念令紫凡开始头疼。僵持依旧,但没多会儿,紫凡就败下阵来,“好吧,爷爷,我说就是了。皇上他……他不是天命之子。”
紫幕锦的呼吸一滞,一抹厉色蓦地划过眼底。紫凡似浑然不觉,低头轻道,“南郡王和北郡王也都不是。如今看来,已故的西郡王才是真正的红家宗主。”
紫幕锦呆住,忙举袖一抹脸,低声道,“何以见得?”
红少亭不是天选的红家宗主,扶助红少亭上位的紫幕锦当然比谁都清楚。且若非以往所有证据都指向南郡王红奇骏,他们也不至于煞费苦心弄来红笑歌,用以诱杀他。但紫凡会这样说,必定事出有因。要是说他们真个儿弄错了人,如今他们又该往何处去寻那个即将承袭红家宗主印记的人?
紫凡犹豫了一下,别过脸去,轻道,“因为……公主背上早已现出红氏宗主之纹。”
夜风寒凉,水云阁二楼的走廊上,有绯衣男子正凭栏顾盼。他似乎感觉不到寒冷。衣襟半敞,如墨长发随意地搭在胸膛上,无端端透出种妖异的美感。
“睡不着?”
有声音自他身后蓦然传来,动听如金铃相击,含着难掩的笑意。随声出现的,是个银发红衣的少年。浅棕右瞳里跃动着金,好似虎眼石般神秘,是与平淡无奇的脸全然不搭的耀眼。
“是啊,怕你失约嘛……府内外守卫众多,你是如何进来的?”
红笑倾缓缓转身望着他,兰花指一翘,举袖掩口轻笑,好似姣花拂水,端地是叫人心荡神摇……也雷得他自个儿外焦内嫩。
话说这等雷人招数,没遇上麻烦,他是轻易不会使的。若是使了,那就意味着对方很棘手,譬如从前的笑歌,譬如眼前这个相貌乏善可陈的弱冠少年。
“山人自有妙计。”
离弦眨眨眼,一脸人畜无害的灿烂笑容,“其实你不用那么担心,我一向不会失约,何况是这么好的买卖……今天做得不赖,看来你已经想清楚了。”
红笑倾的笑容一僵。微微别开目光,借袖挡住浮上脸来的不自在,低道,“我不是不信你,可这种事实在匪夷所思……就算我真肯把一半的寿命让给你,你又如何拿得走?拿这等虚无的东西来做交易,你叫我怎么……”
“只要我能将允诺兑现,报酬方面我要怎么拿、拿不拿得走,那都是我的事,勿须你操心。”
离弦袖起手来,微微扬起半边嘴角,“若你没别的疑问了,请现在就决定要拒绝还是接受,给彼此都节约些时间。”
头回离她这般远,很是不习惯,下意识就开始模仿起她的动作来——他是无心之举,却令红笑倾暗暗一惊。目光沿着他的耳际滑向喉咙处不甚明显的微凸,又似不经意般溜过他的胸前,轻咳一声,微睐了眼琢磨着该找个什么借口才能近身查看。
离弦扬唇一笑,忽然欺近来,拉起红笑倾的手往胸口一按,眉眼间就现出浓浓讥诮,“所以说,我对男人没兴趣,你以后也可以省点力气。”
似乎心里想什么都瞒不过眼前这少年,这样的认知叫红笑倾又窘又恼。腾地胀红了脸,猛然抽回手来,又故作轻松地撩撩头发,“我接受——不过,我可不会同你立什么字据。” 白纸黑字,叫人抓住了还了得?他又不是傻子,平白扔个把柄给人。
“不用那么麻烦。”
右眸中的金芒微微一闪,离弦轻抬袖,右手中便多了颗流光四溢的莹蓝珠子,“要一滴你的血便足够。”
红笑倾还未回过神来,一个手指已叫他捉了去。也不知是怎么弄的,便见那白玉也似的指尖上渗出一点红滟,蓦地落进蓝光中,带起缕青烟。
“你!”红笑倾骇然后退。
“契约已成。”离弦却已将珠子收起,嘴角牵起丝满足的笑意,“那么,三成的定金我先拿走了。待事成之时,我自会来收取剩下的。”
目的达成,他也懒得再装模作样。伴着声清冷低笑,身形幻作白雾一团,眨眼间便消散在黑夜里。
子时时分,万籁寂静,月为阴云所遮,四下里黑漆漆一片。将军府的后门却吱呀一声被推开,白延春一身黑衣,偷偷摸摸地顺着墙角溜出来。借夜色掩盖着身形,飞快地往城西而去。
快到西城门他方停下脚步,往守兵那边窥探一回,又悄悄摸进了一所宅院。
轻车熟路摸进东厢,kao近床边才唤了一声“少爷”,下一声便被蓦然出现在面前的人影吓了回去。
“怎么样?有办法出去吗?”
熟悉的声音让白延春暗暗松了口气,收了出鞘的剑。待眼睛适应了黑暗,才低声道,“我刚去瞧过,严得很,短时间内恐怕不行……少爷,你做什么急着要出城?你不肯回家也就罢了,平安信也没一封,老爷……”
“别再叫我做少爷!我早不是白家的人!”
白延春还待解释,却听得他抱怨道,“这回好了,谁都走不了了!有勇无谋……你们做事从来都不留后路的么?”
你们?白延春愣了一下,警觉地握住剑柄,“少爷在跟谁说话?”
“难道还会是跟你说吗?让开!你挡到路了!”
床下忽然起了阵窸窣轻响,软糯的声音蕴着怒气飘出,白延春的小腿上便不轻不重挨了一下。他惊得跳开一步,拔剑对准了床前冒出来的那两个黑影,“什么人!?”
“你刚才说谁有勇无谋呢?嗯?”
空气里多出来种脂粉特有的香,那说话的人显然根本没把白延春的问话当回事,只捉住白云舒的话不放,“要不是你这瘟神莫名其妙跑出来掺和,我们怎么会落到这等境地?”
“我莫名其妙跑出来?哈!真是好笑!好像是你下帖子要我去玉满堂找你的吧?”白云舒不甘示弱,低声反驳道,“我还没跟你算那一棍子的帐呢,你倒有理了!”
“打你又怎么地?我的帖子都下出去几天了,你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要赶在那时候来,我不敲晕你,难道还要放你出去通风报信啊?不懂就不懂,还说什么对那儿的地形很熟悉……顶好我的姐妹们都没事,不然我跟你没完!”
听他们的口气似乎很是熟稔,白延春便将剑归鞘,退到一旁打算等他们先吵完。忽地想起玉满堂这名儿究竟是在何处听过,太阳穴不禁开始隐隐作疼。干咳一声打断他们的争执,小心翼翼地问道,“少爷,恕属下无礼——阳鹤最近出的这桩案子……该不会跟你也有关系吧?”
白云舒不语。那女子却笑起来,“哟!说了这大半天,原来你还没听明白啊——你家这位好少爷,就是带我们闯皇陵的人!”
做梦。这一定是在做梦……白延春晕了。!~! 你正在阅读,如有错误,请及时联系我们纠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