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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早上是去看望一位住院的亲戚。医院的苍白单调和弥漫的消毒水让她气闷,她站在窗前呼吸新鲜空气,看到楼下的草坪上,一个年轻的男子在后面徐徐推着轮椅,时不时俯低下身,大概在和轮椅上的中年妇女在说话。
温和的阳光下,段文喜觉得这个画面很美,可惜是看不到男人的正面。她小小声地重复:“让我看看你,回头啊,回头啊……”
显然他和她没有心灵感应。
终于结束了无聊沉闷的探访,她大步离开这个令人头晕的地方。在医院一楼的大厅门口,他正推着轮椅,和她迎面而来。
高瘦的身材,清秀的面容,穿着白色长袖衬衫,黑色长裤,显得温和斯文。
就这样的一照面,段文喜怦然心动。
“他大概看上你了!”叶嘉用手肘碰碰段文喜。
“哈?”
“从你来了之后,他一直往这边看。”
段文喜顺着她指的方向瞥了一眼,和左前方一个男人的视线对上,他马上向她点头微笑。
“你条件又不差,有那么多人喜欢你,真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死心眼。”叶嘉一直很羡慕她,长得漂亮又很聪明。
“是啊!”段文喜故意歧义,“为什么就他看不上我。”
“怎么样?”小柔是她的好友兼同居人,“是不是吃到好料了。”
“这个……”该怎么说呢,直说她紧张得差点胃痉挛吗?常明嫒脱掉鞋子放回架上,这双借来的高跟鞋,很不合脚,只走了一点路,双脚都磨破皮了。
也许,只是她的脚不适合这双鞋?
“你男朋友真的一流啊!”那天小柔到楼下时刚好碰到韩翀送她回家,惊鸿一瞥。“拜托你一定要让他介绍一个男朋友给我,天啊,有他一半帅足矣。”
常明嫒闪过程熙安的面孔,突然又浮现出梁静江妩媚的模样,再对上小柔胖胖的充满期待的圆脸,她猛地摇摇头,甩掉一些想法。
自己都朝不保夕呢。
那顿丰盛的晚餐她如同嚼蜡。尤其在开饭前段文喜接到朋友的电话匆匆离去,剩下四个人的气氛就变得更怪异。梁静江是他的前女友,而她这个现任女友和她简直是云泥之别,还有那个段文喜对他的态度也很奇怪。
为什么?很多疑问,她不敢问。
送她回来的路上,他都保持沉默,她也不敢吭声。
等她下车时,就只说了一句:“晚安”,他就掉转车头离去。
这样就是谈恋爱吗?
他的态度一直都是如此,约过她吃过几次饭,温文尔雅,却没有任何肢体碰触,她安慰自己那是因为他的性格冷淡。当看到梁静江和段文喜后,她醒悟是自己太天真了。
或许,她这种人是专门给富家公子作调胃口的,所谓清粥小菜!
灰姑娘毕竟是童话。
美轮美奂的礼堂。
“韩翀先生,你愿意娶你旁边这位女人做你的妻子吗?无论好或坏,富贵贫穷,无论疾病健康,永远相爱互相珍惜,从生存之陆地直到天堂。并且承诺对彼此忠诚,直到死亡将彼此分离。”
“说你不愿意!”段文喜冲上去大声喊:“静江她不是真的喜欢你。”
披着婚纱的新娘转过头,“我不是静江,我是常明嫒,我很爱他。”
“不行,还是不行……”段文喜泪流满面,“韩翀,你不能和别的女人结婚……”
段文喜倏然惊醒,眼前一片黑暗,还是半夜。摸摸额头,全是汗。她把手放在心口,跳得厉害,幸好……只是梦。
呆滞了一会,她伸手拿过床边的电话,按下号码接通。
“大哥?”
“现在你那边可是凌晨四点,出什么事了吗?”程熙平轻柔的声音从话筒那头传过来。
段文喜哽塞地说:“大哥,我决定了,不管怎样,还是不想放弃他,太难过了。”
“嗯……”
“我很幸运投胎在好人家,从小到大要什么有什么,然后碰到他。大哥,我知道你安排他和他女友出现在我面前是想让我死心,虽然他对我不屑一顾,但其他的人我都不想要。”她顿了顿说,“两位哥哥都很出色,事业很成功,家族不需要我再锦上添花,而且我也没有什么野心,不想要成为什么女强人。我现在最大的心愿就是和他在一起,我觉得这样就是我的幸福。只要他还没结婚,我想再试试……”
“好吧……我明白了,你自己想清楚了就好,将来不能后悔。”他沉吟片刻,“段文喜,你知道你的长处吗?”
“长处。”为什么话题突然跳到这个?“长相吗?”很多人说过她漂亮来着。
“不是。”
“聪明?”她曾是跳级生。
“你真聪明就不会看上块木头。”啊,太直接了。
“性格?”同性异性朋友她都很多。
“都不是。”程熙平很果决,“说到长相,每年全世界都有很多的选美大赛,漂亮的人多了去;说到才智,高学历高智商的人才也不少;至于你的性格,根本算不上温柔贤淑。但是段文喜,你有钱,你比这世上大多数的人都富有,这就是你的的长处。”
“所以……”他的意思是?
“你唯一比得过他的,就是比他钱多。他既然不理你,你就用钱把他砸过来,但是记得用技巧。”
“用金钱能买到他的感情吗?”怎么可能,要真这么简单的话,她愿意倾家荡产。
“当然不能!钱只是可以买到一个机会,让他在你身边的机会。”程熙平讥笑,“普通人要得到这个机会就必须靠老天恩赐了,所谓的缘分。”
“然后,让他爱上你就靠你自己的本事了……”
常明嫒一早准时上班,就见到同是前台接待小姐的秦明表情怪怪的。她刚放好皮包,换上制服站在岗位,就有电话通知她马上到行政部。
她的顶头上司洪丽芸是行政主任,是个胖胖的中年妇女,平日对谁都很和气。此时常明嫒看到她板着脸,心里忐忑,努力在脑海回溯她近些天有无工作失误。
“常明嫒,我问你。”洪丽芸的语气也很严肃,“上个月你是不是收过某公司业务代表送的电子产品?”
常明嫒一惊,这件事只有她和秦明知道,而且收的时候她不在场,是后来秦明拿给她的。这里是有名的大公司,出入管理很严格,很多小公司的业务代表削尖脑袋想混进去但不得而入,有些脑子比较灵活的代表就会经常送一些小礼物给前台小姐,这样得到有关部门接见洽谈的机会就会多很多。虽然公司规制度是不允许,但总归不很重要,可大可小。
这样一问,常明嫒的冷汗就冒出来了,她一向做事小心谨慎,没出过大错,工作以来,是一次给人这样质问,下意识地就向左右看看,秦明没有被叫上来,她该怎么回答?
“不否认,这么说,你承认了。”洪丽芸一边察看她的表情:“你还不只收过这个吧!”
常明嫒低着头,不能回应。
“好吧。”洪丽芸叹了口气,表情尽量柔和,“我也不说你什么了。”
“公司明文规定,职员利用职位便利收受财物是要追究责任的,你在这里工作也有两年多,不难为你,就自己递上辞职信,让财务再补给你三个月薪水。”
有这么严重吗?常明嫒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忍不住泪水一下就流了出来。
洪丽芸可怜地说:“不管怎样,你在这间公司是很难呆下去的!这样结束还好。”
这件事来得这么突然奇怪,她也不是傻子,实在咽不下这口气问:“秦明,她……”
“她是主动揭发,所以公司的决定是给她记个大过。”洪丽芸最后送给她一句:“媛媛,树大招风。”
“你有几天没去公司上班了!一直都见不到你。”常明嫒长叹,“我们是男女朋友关系吗?”
“你不要想太多。”韩翀环视了一下周围的环境,这间咖啡屋的情侣包厢昏暗沉闷,让极度疲累的他渴睡。
“可是如果不是我这次主动打电话给你,要求你出来见我,还以为你失踪了,一点音讯也无。”
“我母亲现在躺在医院的重症监护室。”韩翀心情烦燥,掏出根烟点燃。“快死了。”所以这些天他不眠不休,也没去上班。
“啊……对不起!”这一天的惊吓够多了。“伯母是得了什么病?”
“肾病。”
“虽然我们认识的时间不长,但是为什么你都没有告诉过我,伯母生病住院,而且已经这么严重。”
“有必要吗?你又不是医生,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韩翀语气很冷,“这么急把我叫出来有什么事?”
“其实我一直都很想问你。”她很幽怨,“为什么和我拍拖?我知道你没有喜欢我。”
韩翀无语。
“好吧,这个问题当我没说。”原本也没指望他有什么好的解释。
“恋爱之所以美好不就是因为身边有个人可以和你一起分担痛苦悲伤,显然你一点也没有把我放在眼里。”常明嫒一字一句地说:“虽然我对你是象偶像一样爱慕,但我受不了要一直这样仰头遥望高高在上的你。”
“在这种时候说这种话很不应该,但我想你也不会在乎。”她低头闭上眼睛,狠狠心说出这句话。
“我们分手吧!”
“咦。”段文喜合上手机盖,盯着手中的文件袋出神,喃喃自语,“还没正式出招呢,这么快就散了。”
“这位美女,要不要搭便车啊!”紧挨着人行道逆向停下一辆红色跑车,车窗降下,探出来一个头身向她打招呼。
“林志谦,你怎么老开这种骚包的车。”段文喜嘟嘟囔囔地绕过去打开车门。
“诶,很多女人都想坐你现在的位置的,你还嫌。”林志谦瞥了一眼她手里拿着的东西,问:“那是什么?”
“哦。”段文喜握紧,“调查报告。”
“什么内容。”他一边说话,一边把车开入车流中。
“不能告诉你。”
“那你找我出来干什么?”林志谦抱怨,“我很忙的。”
“你整天游手好闲!有什么可忙?”段文喜不卖他的帐,“我可听说了,最近你在泡一个姓肖的小明星。”
“我这叫劳逸结合。”人生得意须尽“欢”,这是林志谦一贯的宗旨。
段文喜认真打量了一下,这家伙确实有一副好皮囊。“其实以你的条件,去钓大明星也是可以啊,为什么总勾搭不入流的小明星?”
“女人只要长得漂亮就行了。”林志谦解释说,“大明星曝光率高,要是因此上报被老爷子知道,我大概会被剥皮处置。”
“哈哈。”听得她很乐,“好想看你被林伯伯剥皮的样子。”
“想看吗?”他邪邪地说:“现在去我家,我表演给你看。”
“好啦。”段文喜不想给他占口头便宜,“言归正传。我要找份工作,能不能给我安排去你的公司上班?”
“为什么?”程家名下产业不少,段文喜想要什么工作都不难,以他对她二十几年的认识,林志谦知道她一定另有打算。
“这个……暂时还不能告诉你,而且我要进你们的企划部。”
“乐大小姐!”林志谦狐疑,“最近是成立了一个和程氏公司合作的专案项目组,等等……那边的项目负责人是韩翀,你别告诉我你这样做又是为了吃回头草。”
他瞪了她一眼,却发现她的脸微微泛红,长长的睫毛垂下,头轻轻低着,心里不由一荡。
“唉。”他将视线转回路面,慢慢将车停靠路边,“这都几年了,你又兜回来了。”
“而且,你直接做他的秘书不就可以朝夕相处了吗?”相信这个也不难,程熙平很疼段文喜的。
“这样太着迹了,而且我怕他会烦。”
“他还是那样不上道吗?干脆叫几个人揍他一顿,也许他就是吃硬不吃软的主。”
“这主意不错,开打的时候记得通知我,我去拍现场留念。”对韩翀不是没有怨气的,段文喜有时候也恨得牙痒痒。
“段文喜。”林志谦说:“你选男人的眼光真差。”
“不过……把他拉进程氏企业,是你最英明的选择了。”林志谦大有感触:“这家伙手段高招,挖走我好几张大单。”
“那当然!”有人称赞韩翀,段文喜与有荣焉。
“所以……”林志谦笑笑说:“我不能给自己安插一个小间谍。”
“你的目的只是韩翀,我可以让你做我的私人助理,会给你一间办公室,你在里面打滚都行,但不能深入涉及公司事务。每次有和他接洽见面的机会,我都会带上你去,别嫌闷就好。”
“倒是你近水楼台天天和我在一起,到时可不要移情别恋。”
“嗯。”问题解决,她欣喜地说:“我只想问,当你的私人助理,薪水高不高?”
办公室的门大开,程熙安还是立在门口客套地用力敲了敲。
韩翀闻声从文件堆中抬起头。
“我从下面经过,看到你这层楼还亮着,就上来看看。”程熙安伸腕看表,“现在是十点二十五分。”
时间不知不觉过得很快,韩翀站起身,稍稍运动下有点僵硬的手臂,问:“想喝点什么?这里只有咖啡和绿茶,而且秘书小姐不在,我冲的大概不会合你的口味。”
“那就免了。”程熙安舒舒服服地靠坐在沙发上,“你这样卖命工作对公司是很好啦,但我还是不想你太早过劳死。”
“没办法。”韩翀还是给他泡了杯茶,“前几天请假积下很多事没做。”
“伯母的去世……”
韩翀的母亲生前就曾说过不办丧礼,所以后事处理很简单。久病卧床,周围的人对她的去世早有心理准备,可她始终是韩翀心中最大牵挂,程熙平难免有点担心。
“她早点走了也好,这样拖着她也很痛苦。”
能够想开就最好,程熙安沉吟。
“对了。”他突然想起来这件事,“最后在医院时怎么没有看到你的女友?”
韩翀苦笑:“被她甩了。”
“不是吧。”程熙安发现自己很有八卦精神,“还有人舍得甩你!太帅了,我要对她刮目相看了!”
韩翀见他主动提到常明嫒,本想借机问她被逼走辞职一事。他一回到公司上班就听到关于这件事的流言,打了电话去人事部查问,不得要领,但隐隐觉得她被迫离开是和他有关。他微微张口,话还是没有说出来,想想常明嫒毕竟还是犯了错,公司是正大光明地把她赶走。他也不过是个领薪水的,两人又已分手,追问原因也没有立场。
对常明嫒,韩翀心里有份内疚。他的长相不俗,进公司后又步步高升,一时间追求众。但他全心投入工作之余还要照顾病卧老母,分身乏术,对这些女人他从没有放在心上。当收到医院发的病危通知书,常明嫒刚好羞答答地出现在他面前,本来想随便打发掉,突然转念一想,她看起来象是母亲常常叨念的理想的媳妇,乖巧又老实,于是兴起交往的念头。可惜他的母亲那时候已经处于昏迷状态,直到死亡也没有清醒过,他也就没有把常明嫒带到她床前表现孝顺的机会。
“我妹妹真的很哈你,现在你又是孤家寡人,要不要再考虑一下。”程熙安见他一脸默然,长吁:“好吧不勉强。”
程熙安站起身,“太晚了,你把文件收拾下,留明天再做吧!我请你吃宵夜。”
“等等。”韩翀拉住他的手臂,“我有些话想对你说。”
韩翀很认真地望进他的眼里:“我母亲可以安心在医院治病,并因此多活了几年,全都是因为程家的财力支持;我这个一文不值的小子可以有今天,也是你们的背后支持。我一直记在心里也很感激。我别无长物,如果可能的话,我这辈子都会为程氏工作。”
“这个……”一次听到他的肺腑之言,但相交几年,程熙安对他了解很深,并不意外,“其实借你点钱,是帮你救急,对我们却算不上什么;至于工作提升,也是因为你自身能力出众。”
“钱债易清,人情难还。”韩翀喟叹。
“我也知道,之所以能得到你们的礼遇,是因为段文喜。”
“我欠她的……必要时可以为她卖命。”韩翀垂下眼眸,“但是感情,是我仅余的一点自尊了。”
对段文喜出现在林志谦公司队伍中,韩翀有一丝意外,但没兴趣追求原因。
和他们简单寒暄后直接进入会议室商讨主题。
段文喜有点失落,他甚至都没再多看她一眼。
她是林志谦名义上的总经理助理,堂而皇之地坐在他旁边,和韩翀正对面。会议室关了灯,藉着投影仪的光线,昏暗中,她可以肆无忌惮地盯着他看。
他的头微侧,凝神看着投影仪放出的屏幕,听着对手公司代表的讲解。在场的十几个男人,全都是衬衫领带西装,但段文喜就觉得只有他是全身上下散发着气质与俊秀的魅力,且愈看愈舒畅。
林志谦暗中观察了几分钟,发现他的助理全神贯注的目标,还从来没有哪个女人这样正大光明地将他冷落在旁,心里难免吃味,悄悄凑在她耳边细语:“口水流出来了。”
段文喜正在神魂颠倒中,下意识就用手抹了一下嘴角,一秒后才反应过来,马上在台底下用脚去踩他。他们从小就嬉戏玩惯了的,林志谦很熟悉她的招路,早把双脚收起来了,段文喜一个落空,觉得不解气,就伸手去拧他的手臂,林志谦身体本能倾侧想躲开她的手,刚好碰到正准备上咖啡来的秘书小姐,一声惊呼,她盘子里的数杯咖啡全翻倒在他的身上。
林志谦满身狼狈跳起来,一时间会议室灯光大亮,大家的视线都集中在他那边,秘书小姐惊慌不已地鞠躬道歉,众人手忙脚乱地用纸巾为他擦拭,场面混乱。如果事情不是发生在他身上,林志谦倒会大笑两声,可惜这回是他全身湿答答地又烫又难受,他皱着眉头脱下外套,吩咐部下出去帮他买身衣服,然后先去洗手间整理。
会议被迫暂停。
段文喜手足无措,又在韩翀面前出丑了,偷眼见他沉着脸,却不知道在想什么。
韩翀看着段文喜又窘迫又愧疚的表情,心里了然:果然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大小姐。
但他最后还是走近她问,“有没有被咖啡烫到?”
段文喜受宠若惊,连连摇头:“没有,我没事。”就算衣服被溅到几点又如何,为了他主动和她搭话,她可以泼墨上去。
没事就好,韩翀点点头走开。
段文喜见难得的机会,一把拉住他的衣袖,他回头。
“待会你要不要吃饭?”笨蛋,有谁不吃饭呢,段文喜窘得甩头,“不是……我的意思是,待会我们要不要一起吃午餐?”
“我……”
“还是算了。”段文喜松开手,小声打断他的话,喃喃说:“我知道你会说什么了。‘我已经订好午餐了’,‘我已经有约会了’,‘我还有些事要先处理完’,总之,就是不可能和我一起。”
段文喜的样子很沮丧。
望着她酡红的双颊,韩翀有点恍神,不了解段文喜为什么至今仍固执地对他青眼有加。
而他对段文喜全无好感却是有原因的。
除了少时的旧怨,还有大学时的再度重逢。
那时他尚未毕业,母亲初入院,父亲提出离婚并卷走家中财物,事情突然以及金钱拮据令他焦头烂额。一天中午在学校饭堂打了饭,他心事重重地端着饭盒回宿舍,被一个女孩迎头撞上,猝不及防,整个饭盒打翻在地上。
他愣了下,女孩迅速掏出钱包扬出一张红色大钞,说“这个赔你吧。”
他盯着她雅致秀丽的脸庞,认出来她几年前那只牧羊犬的小主人,已经长大了。
没有接下她的钱,他慢慢蹲下去清理散落的饭菜,段文喜旁边站着一个女生,对他小声说了句对不起,后来知道她是段文喜的朋友梁静江。肇事主却站着不动,他起身绕过她,也不想和她打交道,把饭菜倒掉,直接离去。他不意外她的倔傲,有钱人就是这样,无论做错什么都可以理直气壮。
然后二天晚上从图书馆出来回宿舍途中,听到绿化带那边传来惨叫连连。一时忍不住走过去,看到几个学生在痛殴一个瘦小的男生,从背影看,有一个打得特别狠的居然还是个女生。那个男生被打得毫无招架之力,他正犹豫要不要出手解围,那个女生刚好回头看到他,大惊停手。
又是段文喜!
一次两次三次,她留给他的印象简直可以说是恶劣。
即使后来她对他百般讨好,还是摆脱不了在他心中是个骄横跋扈恣意妄为的富家千金形象。
“谢谢。那么两位点的菜就是这些了,请稍候,很快就可以送上来。”
这个服务生的身材不错。
“我猜是c,,。”林志谦的视线仍热辣辣地追着她跑,当她走动时,短裙裙摆飘动,隐约可以看到一小截嫩白的腿肉。
“你还想被淋咖啡?”程熙安想到就觉得好笑。
“别提了。”这句话浇灭了他色迷迷的心,终于把头转回来正视朋友说话,“那次不单单报销了我一套阿曼尼,还很受了点皮肉之苦。”
可怜他被烫得够呛。
“就为了你表妹的追夫大计。”他猛喝了一口白开水,“那小子仍是拽得可以。”
“谁说女追男隔层纱?”一路看来,程熙安深有体会。
“所以说,女人就是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坐在家里等男人上门追求才好,段文喜自讨苦吃。”
“那你还跟着她胡闹?”
“我也不想啊。”把她带进公司上班,办公室还在旁边,不就等于给自己装了个监视器,段文喜跟他家老爷子的关系可是铁的。
唉,林志谦叹了一口气。
“前段时间某人得罪了程熙平,估计会被整得很惨。希望你大哥看到我有为他心爱妹妹的幸福出了一分力,去求他时能高抬贵手。”
“某人?”程熙安很好奇,脑子里急速搜索可疑人物,“是谁?能劳动到你的大驾,还牵涉到我大哥,他不是一直在国外吗?”
林志谦的表情有点阴郁。
“和你也有关,到时你一定会知道是什么事,但现在还不能说。”
早上七点。闹钟大作,段文喜磨蹭着把修长的细臂伸出温暖的被窝里,按掉那吵死人的各国早安问候语,睡眼惺忪地从靠着床沿坐起垂著头。她总要维持这个姿势发呆十分钟以上,才能够完全清醒。然后把自已从温暖舒服的床窝里强硬爬出来,眯着眼摸进浴室盥洗。刷牙、洗脸,拿出昨天熨烫备好的浅黄色套装换上,头发很短顺贴容易打理,再花点时间妆点自己的脸。八点前可以准备完毕出门吃早餐。
九点准时到公司上班。林志谦不愧是青梅竹马,给她的待遇不错,有间独立的办公室,再派给她一些轻松胜任的活,因为没有压力,她也干得很起劲,很多时候她甚至觉得如果只是工作,这样一直做下去也不错。一个多月过去,她没有机会再见到韩翀,两间公司的合作并不是天天坐在一起商讨,即使有细节问题出现需要接触时也不是非要韩翀出面不可,这和她最初设想相去甚远。
男人追求女人,可以鲜花礼物约会,但是反过来女人追求男人应该怎么办?尤其他还是已经断然拒绝过她的冰山男。都说爱情是有时效的,段文喜怀疑自己的爱情经过几年仍在保鲜期也许是因为他对她的不理不睬,正好应验了“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这句,为了证明韩翀不是“最好的”,她正努力钻研如何得到“得不到”。
只是苦于缘悭一面。她趴在办公桌上叹气,也许应该求大哥安插她做他的秘书就好,反正她也不是一次对韩翀做出厚脸皮的事。
敲门声响,一定是林志谦怕她闷让秘书拿些资料让她整理,也是,多做点事情才不会让自己胡思乱想,她有气无力地叫了声:“请进。”
进来的是韩翀。
她用力眨了眨眼,确定不是自己相思过度产生幻觉。
“段文喜……。”
他的声音低沉醇厚,“早上去总公司办事,因为顺路,熙安托我把这个拿给你。”
段文喜伸手接过他递来的信封。里面有两张盛和公司在明珠大酒店举办的的酒会派对入场券,中间夹着一张字条,上面的内容是程熙安以上司的身份指派韩翀当晚和段文喜去参加,她掩不住的笑容满面,把纸条拿给他看。
程熙安真有兄妹爱,她想。
“听说那个姓李的女人挺弱,三两下就被你从韩翀女朋友的宝座拉下来。”梁静江语气戏谑,“只是你碰上韩翀就没辙,亏你有得天独厚的条件,费尽心思花了几年也搞不定一个男人。”
这个女人还真是阴魂不散。
段文喜穿着银白色细吊带长裙,手里端着一小碟点心,静静站在宴会大厅不起眼的角落里,刻意闪开衣香鬓影的人流,梁静江还是很不识趣地凑过来。
“是……”段文喜低瞥了一眼她若隐若现的****,“哪里及得上你的手段高明,我是该好好向你学习。”
“你记住你是我的手下败将就好。”
梁静江望着远处和几个商界同行谈笑正欢的韩翀,微微绽了一个笑容:“如果当年……现在我最后悔的就是放弃他,上了程熙安这条船。”
如果当年不是梁静江兴风作浪,说不定她现在和韩翀已经结婚了,段文喜这样想。
“不过,他也不能挣扎很久了。”梁静江的眼睛亮晶晶的,“被你们程家人盯住的猎物,没有逃得掉的。”
“最近气温升高,你的脑子也烧坏了吗?”段文喜平静地说。
“你别得意,就算有一天他和你结了婚,也一定是被逼的,你们程家一向很擅长此道。”
“即使如此,我还是很欣赏韩翀。”梁静江对段文喜说:“可以让男人少奋斗几十年的家世,他都看不上眼。他让你吃闭门羹真让我心情舒畅。”
“你是吃错药了我可以理解,但若为了要和我吵架恕不奉陪。”
“小公主,我哪敢!”梁静江微笑,慢慢地说:“你尽可以向你两位哥哥哭诉,说我欺负你了。不怕再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呢,只在乎你大哥的看法。”
段文喜盯着梁静江妖娆的背影,若有所思。
“刚才你们在谈些什么。”林志谦走过来,递给她一杯饮料。
“她疯病发作,被咬了几口。”
“你们还是水火不容?”林志谦摇头,“当年那么好的朋友。”
“你的女伴看起来很眼熟。”段文喜叉开话题,指了指一群男士包围的高挑美女。
“咦?”林志谦说:“不大可能吧,她只是新出炉的模特大赛亚军。”
“那你还不赶紧守住她,快被别人抢走了。”
“这我倒不担心。”他捕到在另一处的韩翀往这个方向望了一眼,“我看到你坐韩翀的车下来,今天你是他的伴?”
“嗯。”
“那么是他约你的?终于有进展了?”
“一丁点都没有。”段文喜一口喝干那杯饮料,“他是被上司命令的。”
林志谦注视着韩翀许久,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有种说不出的魅力,心里终是有些不甘。“为什么你们眼里只有韩翀这个家伙?都没有注意到身旁有我这样一位玉树临风的大帅哥吗?”
“你们?”复数?段文喜对这个词敏感。
糟糕,口误了。林志谦闭嘴,仰头喝酒。
晾了一晚,他终于想到他的女伴了,看到韩翀朝着她走过来,段文喜心头苦涩。
“抱歉,刚才一谈上话就脱不了身,没有照顾到你,你肚子饿不饿,要吃点什么吗?”无懈可击。段文喜轻握拳头,暗想:这是虚伪的客套,段文喜你不能被他随便两句话马上又晕乎乎的。
“我刚才吃了东西,现在不饿。”段文喜微笑。
“那个……”韩翀有点犹豫,“刚才静江跟我说宴会结束有重要事找我商量,我想,到时找其他人送你回去好吗?”
“嗯,好的,没问题。”段文喜的笑容愈加灿烂。“你想我一定会这样回答是吧!”
“以前我一定这样答没错。”所以,曾经眼睁睁看着梁静江抢走你,段文喜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平淡:“但是现在,我的回答是NO,至少今晚,我不会把你让给别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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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有了个接近他的机会,似乎又搞砸了。段文喜想:前一晚勉强把他留在身边,只怕更坐实了她是个蛮不讲理的大小姐脾性,她实在是气不过静江那种故意挑衅的态度。
这一晚是七夕,中国的情人节。约好了好友吃饭逛街却被临时放了飞机,剩下她一个人垂头丧气地走在商业街上。行人很多,繁华的城市,这时才是最热闹的时候。
段文喜的视线被珠宝店玻璃橱窗吸引住了,她凑过去看,玻璃内的金银首饰由全方位的灯光反射着灿烂的光芒,闪闪诱人。她眯着眼端详那枚被拱托的主打钻戒,有句广告词“钻石恒久远,一颗永流传”,韩翀就像她心中的钻石,“暗恋恒久远,一个永难忘”。
她讪讪退了两步,没留神后面有个人狂奔经过时猛撞了下她的肩膀,她踉跄几步差点摔倒,刚站稳脚步,又一个年轻女孩喊着“抢劫,抢劫啊”在她面前跑过。她下意识地抓紧手上的包包,望着女孩渐渐追逐远去的身影,转身,不觉意看到店铺角落躺着一个脏兮兮的老乞丐……
段文喜按了门铃,过了一会门打开,韩翀穿着家居休闲服,头发半湿,看到她很意外,回头看了一下墙上的时钟,接着眉头皱起来:“这么晚?”
“刚才在这附近的商场……被打劫……”她的脸微红,低着头不敢看他的眼睛。
韩翀闷声不响地抓住她的手臂拉进屋内,退后两步,借着灯光仔细打量她一番,“人没有受伤吧?”
“人没事,就是包被扯走了。”段文喜在路上已经想好对白,只是见到他就莫名心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