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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倒还要谢谢你了?!
“这位姐姐,我……在下可是男人,不得已才男扮女装。”文长总算想起来他是男人,不存在被困青楼的理由。
“笑话,老娘行走花楼多年,是男是女会看不出来?告诉你,要的就是你。我们秦楼楚馆只卖男人。龟龟,先把他带下去梳洗打扮,晚上就能挂牌接客了。”
一个姿色妍丽的龟奴闪出来抓住文长。我看形势不好,连忙拖住老鸨:“姐姐,让我再跟他聊几句。”没等她答应就从龟奴手中抢下文长。
“你现在状态怎么样?还是没内力?”虽然他一再称自己会武功,不过多日相处我实在看不出来。所有的烂摊子都是我在想办法,他除了拖后腿之外没有任何贡献。不过事到如今只能随口问一声了,就当是对他师父面子的尊重好了。
他点头:“不然也不至于沦落成这样。那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还能怎么办?你只有认命了。职业不分贵贱,行行出状元嘛。放心,我不会歧视你的,大家都是凭本事吃饭。”大声喊完做做样子,然后压低声音告诉他,“我会找机会逃跑,到时候捎上你。千万别再出纰漏了。”
走回老鸨身侧对她笑了笑,暂时还要看她脸色过活,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要不是被文长弄丢了钱袋,本姑娘至于么。
“仔细瞧瞧你长得也不错,也下去打扮打扮晚上接客。”
脑袋一麻我问了个很蠢的问题:“你不是只卖男人的么?”
老鸨的脸上写着“你是白痴啊”白了我一眼:“不然呢?”
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喂,老太婆,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是男人了?谁规定穿男装的就一定是男人啦?”
老鸨有些诧异:“他都是男人了,你会不是?”又盯着我上上下下看了半天,忽然冷冷笑道,“编这么烂的借口想跑,当老娘三岁小孩啊!龟龟,带下去带下去。”
我、生、气、了!“你,过来!跟我进去验明正身!”
由于我的活跃表现使老鸨缕娘纵横花街十多年的无敌招牌有松动的迹象,估计她原本想先抽我一顿再把我转手卖给其他老鸨。不过在我挽起袖子做了几道小菜之后,她决定把我留在秦楼楚馆当厨子。
平生我的长处只有两个——拽文和做菜。虽然数量是少了点,不过刚好高度概括“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这八字考语,所以老爹老娘还比较满意。只是他们一直想不通我平时不念书不下厨,凭什么练就了这身功夫。
其实答案很简单嘛,从小到大只要我一犯事我爹就罚跪书房,要是他觉得这还不消气,我就要再去柴房住几天。他让我跪书房,难道我就乖乖地跪么?当然不会啦,但是书房除了能看书以外也没别的消遣,那就只好看书咯。柴房就在厨房隔壁,晚上无聊我就溜到厨房去把白天偷看到的菜式再做一遍,久而久之也就小有所成了。
“这盅罐煨山鸡丝燕窝不错。”缕娘吃饱喝足,朝我挥了挥手。“以后你就负责我和四位红牌的一日三餐。”
做厨子总比做花娘好,我忍气吞声答应下来。反正早晚也要从这里逃出去,难不成本姑娘一辈子留在青楼做厨子?
“龟龟,刚才那个打扮好了没有?带过来看看。”
尽管我不是第一次被文长惊艳到了,但没想到他做男人,呃,是穿男装的样子真的很好看。龟奴很会打扮,他把文长的头发打散,挑了一小半用红丝带松松扎了把,任大片长发软软垂到腰际。选了一身宽松的月白长衫,腰上系了火红的流苏腰带,有点飘飘欲仙的样子。不过文长很煞风景地抱着他的剑,看上去有点不伦不类。
“缕娘他非要抱着那把剑,怎么说都不肯放手。”
我在这边厢看得想流鼻血,缕娘却不轻不重地哼了声:“随他去了。还凑合能上台面,以后就叫多多吧。”
多多?我记得小时候养过一只花猫也叫多多,那是想它多生点猫崽。难道缕娘昏了头指望文长儿孙满堂?
缕娘像一个刚嫁了女儿的妈,感触地说:“原来的多多嫁了个好人家,也是时候找新人补上了。这孩子什么都不懂,找几个有经验的调教调教他。”
“缕娘啊,久……多多这样才叫能上台面,那谁才是秦楼楚馆的招牌呢?”我谄笑着搓手,差点就开始流口水了,爱看美人是我的习惯。
“是我。”
你哪位啊?冒个头出来,别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学人家武林高手神龙见首不见尾咩?
“婀婀来啦,我找人请了你好久了。是不是昨晚喝太多了宿醉头疼?”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缕娘也会有这种低头哈腰的时候。
我抬头正眼打量冒出来的人。人,果然是不能比的。虽然我觉得文长已经是天上有地上不多见的美人,不过显然眼前这个高一级。眉眼低垂含笑不语,远看已经是莲花君子般的人物。周敦颐怎么说来着?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静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我实在想不出应该怎么形容他,只好照搬文人的溢美之词了。
缕娘连忙把稀珍黑米粥端过去,附赠媚笑一个:“新来的小丫头手艺不错,先喝碗粥暖暖身,想吃什么让她去做。”
能为美人做菜是我的荣幸。只是婀婀这个名字……太恶心了,肯定是缕娘的杰作。
婀婀放下瓷碗朝我瞟了眼,然后看向我身后的文长,却在问缕娘:“这就是新来的多多?”
“是啊,你觉得怎么样?”缕娘的丹凤眼都快成铜钱状了。
“我要了。”很简短、很有力的三个字。
“什么?”缕娘有失风度地吼,“难得才找到能上位的人,你说你要了?”
“对,我要了。”英气十足的男人呵。
缕娘蹙着眉显然在思考利害关系:“如果不行呢?”
“你把他给我,我跟他一起待在秦楼楚馆;你不肯给我,我就带着他走。”摆明了只给缕娘一条路走。
“好啦好啦,随便你。”缕娘只能无力地点头。
婀婀优雅起身缓步走向文长,拉着一脸迷茫手足无措的后者明目张胆从缕娘面前走过,大摇大摆地上了楼。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一见钟情?
“丫头,上茶。”缕娘的火气大概要烧到我身上了。我的运气真不好。
毕恭毕敬奉上一盏茉莉雀舌毫,我有点幸灾乐祸地对失了宝贝的缕娘说:“这个茶消火最好了。”
换来白眼一枚,顺带去厨房洗一夜的锅碗瓢盆。
翌日早晨我眨着酸疲的眼硬打起精神上楼找文长。尽管不知道那个头牌婀婀在哪间厢房,不过看他阵势多半就是走廊深处的那一套雅致小间。
我发誓我真的不是去偷看美人睡姿的,更不奢望能看到些别的。我向我家书房和柴房发誓!
但是端着脸盆敲门进房还是不大不小地吃了一惊。文长裹着一床丝被蜷缩在塌上,婀婀靠在床沿把玩他的长发。
书房柴房我真是无心的,我什么都没看见。我没看见文长一手抓着婀婀的衣角另一只手抱着他的剑,我真的没看到。
硬着头皮上前,毕恭毕敬地端上洗脸水,“呃,早上好啊,婀婀。”
婀婀还没说话,文长倒醒了,揉了揉眼睛朝我笑笑,“早啊,小离。”他想起身,忽然“哎哟”呻吟了一声,红着脸对婀婀羞涩地抱怨,“都是你啦,害我腰疼到现在。”
脸盆“哐当”落在地上。婀婀冷冷皱起眉:“你怎么做事的?水溅得到处都是,快点清理干净。”
苍天啊,虽然我不谙男男情事,但是、但是、不管怎么看文长的表情,他们都一定已经生米煮成熟饭了。“文长啊,你,唉……”
“唔?我怎么了?”
“你昨夜做了什么你心里清楚啦。我、我也不是不能接受,只不过需要一点时间。”只一夜而已,我的保姆、丫鬟、苦力就成了别人的了。我欲哭无泪。
文长低头轻声道:“说起来真的很丢人,昨天我跟清雕聊天聊到三更,迷迷糊糊地想去喝杯茶提神结果撞到椅子扭到腰,还占了他的床。”他斜了婀婀一眼,“都是他啦,要听我这几年的故事,害我想睡不能睡还撞到腰。”
清雕?清雕是谁?他不是被婀婀要了么?难道婀婀逼他接客?
“喂,我不管你是不是头牌,也不管你在秦楼楚馆能呼风唤雨,总之一句话,你不能逼他做他不愿意的事。”我指着婀婀的鼻子。
婀婀赶苍蝇似地挥开我的手:“我什么时候逼过他了?”
“那你说,清雕是谁?是不是你的恩客?你竟然叫文长去陪他?你、你、你!”竟然连文长这样温顺的小动物都能下手,这男人真冷血。
文长“噗嗤”笑了,指着婀婀对我解释:“小离你又在胡思乱想了。清雕不就是他咯,婀婀是花名啦!”
那也不行。我看婀婀不是好惹的,一双桃花眼这么勾人,肯定风liu韵事不断。
“既然你们没什么,那你还不快点走。”去哪里都比留在这里好,才第一天就上了床,虽然什么都没发生,不过凭我小女人的直觉,文长被吃掉是早晚的事。
婀婀斜眼盯着我,我觉得我好像被蛇缠上的青蛙:“缕娘把文长给我的时候你也在场,他当然应该跟着我。”
“可是、可是……”我的确没有反驳的余地,“我跟我哥说两句也不行吗?你是不是管得太多了?我们兄妹俩的事情跟你没关系吧!”挑衅地甩了他一眼,叫你大清早对我凶,叫你霸着文长不肯放,叫你拐了我的保姆丫鬟苦力还连累我洗了一夜的碗,哼,这下没话说了吧。
文长还没反应过来,傻傻地想澄清:“小离我们什么时候……”
“你们是兄妹?”婀婀打断文长,看看他再看看我,然后又去看他,显然在对比我们的相貌。
既然能让缕娘俯首称臣,婀婀当然不是省油的灯。大不了骗他说不是一个母亲生的,总能把我们相貌的差异糊弄过去吧。
“还真是挺像的。只不过你凶神恶煞,不像他这么温柔,气质差太多了。难道是家教的差异?”婀婀若有所思地点头,“还好文长从小就去跟他师父学艺了,要不然肯定是小魔王。”
你说谁凶神恶煞?你才是披着羊皮的狼好咩?还有、还有、文长怎么把身家都交代清楚了?这个婀婀一看就不是好人。哎呀,他一定会被吃掉的啦!
“文长,你跟我出去!”
“一炷香之内回来!”
“你怎么回事啊?干嘛把你的事情都告诉他?”我气势汹汹地对文长吼,“他不是普通人唉,你没看到缕娘对他的态度吗,我真怀疑到底谁才是老板。”
文长眨巴着大眼睛无辜地望着我:“清雕对我很好啊。他想知道我以前的事情,我就告诉他咯。再说那些只是小事情,你不是都知道的么?”
话是这么说没错啦。文长近二十年的人生据他本人概括来说就是吃饭睡觉读书练武的循环,这么无聊的日子他竟然能过二十年,我佩服到五体投地。不过这不代表他就可以跟婀婀说实话,天晓得那只花狐狸在打什么鬼主意。
“我觉得他是个好人。小离你总是疑神疑鬼的,是不是有被害妄想症?”
被害妄想症?这不像文长能说出口的话嘛,先不管这些有的没的,他凭什么认定婀婀是好人?
“喂,你搞清楚。我也不想疑神疑鬼的,可是,请问是谁总在惹麻烦?是谁莫名其妙弃械投降的?是谁在我快要成功说服寨主的时候跑去后院放火的?是谁弄丢了钱包害我们来选花魁挣奖金?又是谁相信坏人的一面之词让我们身陷秦楼楚馆的啊?”
“可是,清雕他不一样,真的。”文长这次很坚定,没有被我咄咄逼人的气势吓倒。
我激气:“我真怀疑你们昨天晚上做了点什么,你看你,这么快就站在他那边了。”
他连忙否认:“除了聊天之外什么都没有。”
“那你有没有问他为什么第一眼就问缕娘要了你?”
“我问了。他说他觉得我看起来满顺眼的,他需要一个小厮伺候着。”
这什么人呐,要小厮不会自己找去,抢我的干嘛!
“我跟你说,你还是不要跟他太亲近,以免又发生什么事。你可以不相信我的直觉,但你一定要相信你的霉运。现在我跟他说我们是兄妹他也信了,以后就这么着。”这样我还能有点理由呆在他身边,以免羊入虎口。
对这件事文长明显很高兴:“我一直把你当妹妹看的,现在你能叫我哥哥我开心极了。”
“我知道了。你记得别再跟他说我们的私事,我觉得这间青楼怪怪的,但一时说不清怪在哪里。还是要找机会逃走比较好。”
“那个,小离,一炷香时间快到了。”文长开始心不在焉起来,频频往婀婀的房间张望。
怎么会有奴性这么强的人?而且还是混淆视听的那种,跟错人也不自知。
“我先回去了,你乖乖的。”他朝我招手。
你自己乖乖的我就省心了。看着他转身走了几步,我咬了咬牙还是叫停了他,“喂,你自己小心点……哥。”
远远看见文长的眼睛泛着水色,朝阳在他身上满布金光。我有一瞬间的错觉,好像他不再是霉运缠身的麻烦精。他是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少年,是我捡到的宝贝。
在厨房里待不到一刻就被气急败坏的缕娘拖走,她说文长惹火了婀婀,要我过去替他收拾烂摊子。
“他又怎么了?”我懒洋洋地问。
缕娘对我的习以为常表示惊异:“听你这口气他好像经常闯祸?”
我干笑着回答:“好像麻烦比较喜欢找上他。”
缕娘就差当场捶胸顿足:“看他有一张漂亮面孔我还以为这次捡到宝了,原来是个事儿精。”
文长比较迟钝这是不假,不过也不至于把人惹到火冒三丈。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我有点担心。
“有个熟客来找婀婀,文长硬不肯让他接客。”缕娘越说越火,“他只是个小厮,凭什么管到婀婀头上!来的可是镇上有头有脸的人物,一掷千金。”
我就知道缕娘那个守财奴无非看中钱而已,不过文长的确管得太多了,婀婀虽然好看,可冰冷的气息足够冻死人。换成是我敬而远之还来不及,哪像文长心甘情愿被他差使。
“不要闹了,快点让路。”婀婀不耐烦地对拦在门口的文长下最后通牒,看起来已经僵持许久。
文长堵在门口,苦口婆心地念叨:“清雕你怎么能不知自爱呢,身在烟花之地不怨你,可你不能自甘堕落。”
“自甘堕落?”婀婀冷笑,“那又怎么样?跟你有关么?”
文长瞪大了眼,想反驳却没有立场,半晌才轻声道:“我希望你好。”
“让开!”
文长沉默,身形依旧挺拔。
“我说两位,”终于轮到我出场了,“主仆一场,犯得着剑拔弩张么?”
婀婀拿冷眼瞟我:“你把他拉走,堵在这里我怎么做生意。”
“哥,跟我去吃点好吃的。”我伸手拉文长,“人家也有事情要做,不要添麻烦啦!”
文长不依,竹筒倒豆般对我发了一通牢骚。
“我都知道,可你也要看看人家是什么身份。这里是秦楼楚馆哎,云莲镇花街的招牌青楼。他是婀婀,秦楼楚馆‘婀娜多姿’四大红牌之首。人家就是吃这碗饭的,难道你要断了人家生路?”
“还有婀婀……”说够了文长我转向婀婀。
“叫、我、清、雕!”他有点青筋爆出的趋势。
“噢噢,清雕、清雕。我哥这人就是死脑筋,你不要跟他计较啦。我保证他不会来打扰你,好吧?”真是块千年寒冰,我还奇怪他怎么能爬上头牌的位置,现在这副尊容没把客人吓跑就算不错了。
文长还是不肯罢休:“可是……”
笨文长,你就不懂阳奉阴违咩?暂时收声全身而退,想破坏清雕生意那还不简单,到时候包你如愿就是。“走了啦,乖,跟我去厨房。那个,清雕,你请便。缕娘我们走了哦。”我一路低头哈腰,寄人篱下真难。重重叹气。
好想念以前在家里呼风唤雨的样子。由于不喜欢有人太过亲近,所以没有贴身丫头伺候,因此老爹才准许家里大大小小的家仆供我随时差遣。虽然家教严格不假,不过老爹老娘真的把我当掌上明珠捧在手心里。
呜呜……好想回家……
哎呀你干嘛拉我啦,让我再冥想一下在家里的美好生活。到底是谁还在拉我,叫你不要打扰我的。“你想干嘛啦?”我回头瞪文长。
“现在怎么办?”小动物般可怜巴巴的眼神。
“不要每次都问我怎么办,我不知道啦。”把头撇到一边无视他的可怜巴巴。
小动物立刻移到我眼前,继续拉扯我的衣摆:“可是清雕这样真的不好,明明是很好的人,却要在烟花之地……”
人家喜欢哪里轮到你管?唉,这么在乎清雕,不会是已经看上他了吧?抬头、正视、很认真地问他:“你到底对他是什么感觉?”
“什么什么感觉?”文长还不知就里。
“你啊,是不是喜欢清雕?”非要让我说出来这两个字,真是牛皮灯笼不点不亮。
“喜、欢?”他失神地重复一遍,“喜、欢?你说我喜欢清雕?”
我模仿缕娘当初看我的那个表情,把“你是白痴么”这行字写在脸上。
文长呆滞,随即爆发:“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我们都是男人哎!一个男人喜欢上另一个男人,很不正常吧!”
也谈不上不正常,男风由来已久,不然这秦楼楚馆的生意也不会蒸蒸日上。不过这种风花雪月的地方只是逢场作戏,都说烟花之地没有真感情,谁喜欢谁、谁爱上谁,谁能分得清呢?
我觉得有必要为文长洗脑,在荒山上住了近二十年,生活枯燥又无聊。估计他那个师父也不会跟他讲这些********的事,呃、虽然我讲的是男欢男爱,姑且算在一类吧。
“怎么说呢,喜欢,真的是一种很美好的感觉。简单到凭一个眼神一个微笑就能倾心,也能缠mian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烂,生死相随不离不弃。说容易是容易,说复杂也很复杂。喜欢一个人会让你的心变得很小,除了他以外什么都装不下。同时你的心也会变得很大,因为你装着的那个人就是你的全天下呀。”
滔滔不绝过后发现文长一头雾水,我耐着性子继续引导。“现在我问你,你到底喜不喜欢清雕呢?”
文长低头想了想,抬头看看天,又低头想一想,最后回答我:“不知道。”
我想我绝对能听到我的七窍玲珑心碎成八瓣的声音,怎么会遇上这么迟钝的人?
“我是真的不知道。”他在秦楼楚馆待了几天,见风使舵的本事有没有长进我不知道,不过看人脸色的水平倒是有了很大提高。“小离你不要生气嘛!”
我挤出一个微笑:“我不生气,我没有生气。这么点小事就生气的话本姑娘早就被你气死八百回了。”
“可是你看上去好像很生气的样子。”
是不是我不生气你不高兴啊?这么期待我生气,想让我多长几条皱纹嫁不出去咩?
“你是不是不想清雕接客?”换话题吧换话题,不然我真的会被他气死。
文长不假思索地点头。
“看到他为了其他人打扮,对其他人笑,你是不是很不舒服?”
文长继续点头。
如果当事人不是文长,我几乎已经可以确定这是爱上清雕的征兆。不过面前的迷糊蛋是另类,一定要从长计议。
“那我们去砸了他的生意,怎么样?”邪恶地诱拐小动物。
“他会生气的。”岂止生气,说暴跳如雷也不夸张。尤其主谋者是我,足够他火冒三丈了。
我故意摆出为难的表情:“那为了他不生气,也不至于迁怒到你头上,我们还是乖乖去厨房吃点好东西吧!”
“不行!”文长拒绝得很坚决。
“可是清雕会生气……”后果一定很严重。
“生气也不行,不能让他继续这样。不如我们帮他赎身吧?”多么天真的人呐,遇见他我何其本事!
“缕娘是不会放掉这棵摇钱树的。”再说我们也没钱赎这位头牌。
文长似乎很想把清雕解救出来:“那我们去求缕娘,诚心一点。”
那个嗜财如命的女人是不会为了一点诚心放掉头牌的,诚心值多少银子一两?再说那位大牌我们也养不起,看他锦衣玉食的日子过惯了,难道敲锣打鼓带着他去街头卖艺?卖笑还差不多。
“现实一点,如果你不想清雕待在秦楼楚馆,最好的方法就是让他待不下去。”
“怎样才能待不下去?”文长变身成私塾里的好学生。
我邪邪一笑:“当然就是没有待在这里的理由咯。”
当天晚上秦楼楚馆爆发出有史以来最轰动的声音,远近闻名的四大头牌“婀娜多姿”其中两位为了一个客人争执不下,周围看客把秦楼楚馆围得水泄不通,光是酒水小菜的银子就让缕娘合不拢嘴。
“小茉莉,这是你的主意?”缕娘心情大好,对我眉开眼笑。
小茉莉?为什么缕娘想出来的花名都奇奇怪怪的?茉莉、莫离儿,算了,我忍。
“缕娘你不是一直抱怨清雕恃才傲物么,有人能挫挫他锐气不是正好?”我淡定地品了口香茶。
“是啊是啊,那的确不错。可是我不明白为什么多多会上场跟他杠上了?”缕娘柳眉微蹙盯着台上的文长——现在应该叫他多多。
轻挥绣扇,我盈盈一笑:“山人自有妙计。”
挑拨文长实在很容易,只是跟他说如果清雕没有客人那么他自然不能留在秦楼楚馆了。文长想不出有谁能抢走头牌的光环,于是在我暗示下挺身上台。本来他就长得好看,再经过龟奴的巧手装扮更清秀脱俗。
光说姿色他或许及不上清雕,不过文长胜在性子随和。微微一笑好像三月春guang灿烂,和煦而温暖。这一点冷静自制的清雕无可比拟。而且清雕的头牌名号打响已久,云莲镇方圆百里都不陌生。现在有新晋佳人上场,文长显然比清雕更招人眼光。
现在两大头牌正为了办事途径此地的六王爷争得不亦乐乎。
“你在搞什么?”清雕皱眉,“你不在房里待着反而打扮得花枝招展上前台来干嘛?”
文长嗫嚅着说:“你在干什么我就在干什么。”
“我、在、接、客。”一字一顿咬牙切齿。
文长软软耷拉下肩:“我知道啊。”
清雕双手交叉冷笑道:“那你还在这里做什么?”
“你在干什么我就在干什么。”
“你!”
终于有人受不了这场毫无营养的对峙,六王爷打了个哈欠问:“两位……你们不是要献艺么?”
“啊呀,怠慢了六王爷。”缕娘风姿绰约地扭着腰上前,“婀婀、多多,不如你们合奏一曲给王爷接风。”
“不行!”对峙的两人异口同声。
看起来他们铁了心杠到底了。我为六王爷哀悼,他大概没到过这样的青楼吧。
“你们两个别太过分,到底谁是老板?是谁在当家?是谁做主?是我还是你们?!”缕娘也不甘示弱,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台上两人作泼妇骂街状。
这话听着耳熟,貌似当初我也跟文长说过一次。再看缕娘,不愧是纵横花街多年的美人,即便泼妇骂街也不会有茶壶的感觉。
“老鸨,少啰嗦!”要说气势清雕更强,吼完了缕娘吼文长,“我是秦楼楚馆的头牌,云莲镇花街第一红人,你凭什么跟我抢风头?”
文长难得勇气可嘉地回嘴:“缕娘说让我挫挫你锐气很好,省得你目中无人的日子过惯了,忘了自己不过是个风尘中人。”
不知道缕娘是不是这样跟文长说的,反正清雕的冰冷视线已经扫到缕娘身上。
“缕娘你冷不冷?要不要我上楼拿床棉被给你?”
“好像是有点冷。也不用拿被子,再泡点热茶去。”
“那个谁,对对,就是你。麻烦你去泡点热茶来。拿我的招牌茉莉花香片,再放一调羹蜂蜜,有缓解紧张的功效。”
文长还在挑衅:“小离也说了,不能由着你这么欺负我。我们只是走霉运才不得不在秦楼楚馆暂时安身,等发达了以后才不会跟你有半点关系。怎么说我也是清白人家的孩子,早晚会离开的。”
我有这么说过么?没有吧。我只是叫他顾着自己别被欺负,后面那些清白不清白的话可不是出自我口中的。完了,这下肯定会被清雕整死。
“缕娘我上楼去一趟。”
“怎么了?”
“好冷啊,裹棉被不好看我拿件披风。”
“小茉莉我们还真是一条命。”
我不大想跟花街老鸨一条命,不过事实如此也没办法否认。刚想溜之大吉躲避清雕那冻死人的眼光,就听到文长一声大喊:“我不要——”
又怎么了?
“王爷你还是到我这边过夜吧,他不好。”文长拉着六王爷想上楼。
“王爷——”清雕冷冷清清的声音别有一番韵味。
怎么不知不觉两个人的抬杠的内容已经升级到过夜问题了?
清雕毕竟是老手,轻解纱衣风情半露,看得我差点流鼻血。这男人一身冰肌玉骨衬着一张旷世美颜,真是、真是、不做这一行都浪费。
“喂!”文长眼见清雕的纱衣就要落地,连忙转身帮他披好。“王爷他太不知自爱了,你不要跟他去,会被他带坏的。”
六王爷大概呛着了,抽出丝帕捂着嘴不停咳嗽。
“还是不知自爱的更解风情。”清雕不露痕迹地替文长拉好领口,对六王爷莞尔一笑。
我一向不信美人有“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这么夸张的魅力,没想到清雕一笑我的口水就泛滥了。
“那个……我好像没有说过要找人陪宿吧?”六王爷“咕嘟”吞了口香茶,慢条斯理地化解了这场争宠纷争。
“王爷,您不会就是来喝喝茶听听曲的吧?”通常缕娘笑得越妩媚就说明她越生气,六王爷要倒霉了。
六王爷干笑几声:“我、我、本王是听说秦楼楚馆的厨子乃云莲镇一绝,所以特地前来品尝美酒佳肴。”
老爹老娘你们听见了么?女儿我已经成了云莲镇一绝了。就算将来没什么大出息,还能开家饭馆维持生计,说不定一不小心就赚翻了,呀哈哈哈。
缕娘笑得更加妖娆:“王爷您的意思是,您是来吃饭的咯?”
“算、算是吧。”
“王爷把秦楼楚馆当什么地方?京城的饭馆子,还是您皇帝老哥的御厨房?”缕娘柳眉倒竖,“老娘开的秦楼楚馆是这么廉价的地方么?”
天下首屈一指的御厨房也能算廉价,真的幸好天高皇帝远,不然缕娘哪有命在?
“那老板娘想怎样呢?”六王爷到底是王爷,很快站住阵脚,对缕娘不怒反笑。
缕娘嫣然一笑,眼角瞟着六王爷管家的荷包:“王爷只是想吃顿好的有什么难处,这就是我们秦楼楚馆的首席大厨——小茉莉。”
我被守财奴缕娘推到六王爷跟前,讪讪地问:“王爷想吃点什么?”
“不如就来个蒸豆腐、炒白菜、莼菜汤,外加卤味四宝好了,少油腻又爽口清肠,王爷您觉得怎样?”清雕抢在六王爷前开口吩咐。
他肯定是故意的,越是家常菜越考真功夫,他绝对想让我在六王爷面前出丑。
“那也好。王爷平素吃惯了山珍海味,尝尝这些市井小菜也别有风味。”死清雕,这么容易就被你整到我还能混么,“不如先来一壶蜂蜜茉莉花香片开开胃。”
留下两个丫头伺候茶水,我飞身到厨房研究怎么对付六王爷镶金带银的五脏庙。就让你们看看小茉莉这么多年间歇入住柴房练成的看家本事吧。
半个时辰不到我差人把小菜端上,六王爷闻到香味眼都直了。清雕在一旁睨着凤眼打算看我不济,文长则一脸担忧生怕我本事不到家开罪王爷。到底还是他对我够义气,好文长。
“这是怎么做的?简直比那些三角猫御厨做的下脚菜好吃十倍。”六王爷差点把舌头也吞下去。
“这蒸豆腐是用上好的瑶柱、火腿、干货海鲜熬成高汤,佐以葱花和各种香料。将肉冻碾碎注入整块豆腐里,蒸到内外滚烫确保吸收鲜味时出水即可。”我抛给清雕一个胜利者的白眼,然后对六王爷说,“茉莉的水准自然不可能跟顶尖的御厨们相提并论,王爷过谦了。只是王爷吃惯了大鱼大肉,偶尔尝尝这些以前吃不到的家常小菜,自然感觉新鲜。”
六王爷指着面前黄澄澄的粥问我:“这是什么?”
“南瓜小米粥,很容易做。一般小吃摊都有卖,不是我的独门配方。这粥清淡有益肠胃,每月吃上一两次清清肠胃挺好。”
“这一顿王爷可满意?”缕娘似乎已经准备好狠敲六王爷一笔了。
六王爷当然点头称是:“满意满意,自然满意。”话锋一转,把缕娘杀了个措手不及,“我来秦楼楚馆自然不是吃一顿这么简单,不知道老板娘能不能让我留下来跟茉莉姑娘学习手艺?”
啊?留下来?学习手艺?学习手艺应该去找御厨不是来找我。真是,还嫌秦楼楚馆不够乱么?
“这个,留宿秦楼楚馆代价不菲。不过王爷是富贵人家,这些零碎银子一定赏得起啦!”缕娘又趁机敲了一记竹杠。
六王爷淡淡笑道:“那在此期间,就麻烦茉莉姑娘多加照顾了。”
我一点也不想照顾你。照顾你了谁来照顾那个麻烦精文长,万一他被清雕连皮带骨的吞下肚,六王爷你就等着被我火烧王爷府吧!
“小离,你不要紧吧!”文长走过来揉揉我的头发,“看你很累的样子,要不要休息一下?”
还好啦,只要清雕不要出花样整我,你们两个不要没事耍花枪折腾得鸡飞狗跳我就谢天谢地了。
清雕拦腰抱着文长就走:“好了,你闹了一晚上也累了。还是上楼好好睡一觉要紧,别的事情少操心。还有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你那个妹妹绝、对、死、不、了,放心好了。”末了还抛给我一个胜利者的白眼,死清雕,竟然学我的样子!
缕娘跟我一起看他们两个潇洒而去的背影大为感叹:“他们这么闹一场头牌争宠的戏码算什么?”
我用鼻子回答她:“不过是小两口打情骂俏耍花枪而已。”
六王爷凑上来问:“老板娘我跟我的管家住哪里?”
“柴房好不好?”我正好一把火在肚子里翻腾,六王爷自觉自愿做出气筒我才不会拒绝,“我的厨艺可是睡柴房睡出来的哦!”
六王爷怔了怔,竟然答应了。
怎么秦楼楚馆尽是一群奇怪的人呐?
想到此我跟缕娘说:“其实秦楼楚馆这个名字还满俗气的,‘秦楼楚馆’不就是青楼的别名么?这跟没取名字一样。”
“是么?难道你认为怡红院、倚翠阁这种就不俗气了?”缕娘学清雕的样子,用那种能冻得死人的眼光盯着我。
不得不承认秦楼楚馆的确比怡红院好多了,至少只此一家别无分号。缕娘总算在取名字上聪明了一回。
六王爷的厨艺比我想象中好上千百倍,只要我一说烹饪的要领他就立即知道怎么做。看来皇亲国戚也不尽是脑袋空空的大笨蛋,以后还能跟人吹嘘我曾经做过当朝六王爷几天师父,虽然我只是教他做点家常小菜。
六王爷住了几天就走了。他说他在找人,来秦楼楚馆一来是想看看他要找的人会不会生气躲在这里,二来是想学点家常小菜哄心上人开心。现在看来秦楼楚馆没有他要找的人,所以他就走了,继续去找他的心上人。
堂堂王爷屈尊下厨只为搏佳人一笑,我现在有点理解周幽王烽火戏诸侯还有唐玄宗一骑红尘妃子笑的心情了。他们凑巧身为君王,为红颜误国于是背负千载骂名,可悲可叹。还是市井百姓更好,自由自在无拘无束。想爱谁就爱谁,想跟谁在一起就跟谁在一起,海阔天空足够耗费一生去享受幸福。
我带着几分缱绻的心情目送六王爷启程,正幻想自己的如意郎君也能有这样的痴心,那个专门破坏人心情的文长就垂头丧气地闯入视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