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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沙弥忽然“呜……呜……”地哭了起来。“我,我不是要害你,呜……呜……我还有两个弟弟、妹妹,呜……要是不听法兰巫的话,他们,呜……他们会死……”
“法兰巫?是法兰巫?”我急切地问。
“呜……”他一直哭着,不肯答我。
“明天,你会死吗?”他忽然问。
“是的,如果你还是不肯说真话的话。”我回答。
他立即擦干了眼泪,从怀里掏出一个漂亮的苹果。“给你,这是她给我的。是被祝福过的,我给你吃,你就被祝福,就不会死了!”
“哼!”我笑他的幼稚。“如果萨满抓到你,你会说实话吗?”我已不报太大的希望了。
他不语,伸手把苹果递下来:“吃吧!你吃吧!吃了就不会死的!”
我漠然地看着他。夜暮下,他的小脸因为哭泣而涨得红扑扑的,还印着几条黑黑的手印。泪汪汪的大眼珠拳拳地望着我,可怜的眉毛矛盾地扭曲着。
他只是个想保护家人又容易内疚的善良小孩。我已经原谅他了。“拿上去吧!这个帮不了我。”我摇摇头。
他却仍是保持姿势,不愿放弃。
我叹口气,试图说服他:“你撒了谎对吗?你骗了我和赤见,而且还将骗萨满。所以,这个苹果只对你有用,拯救不了我。你吃吧!”
他犹豫起来。终于收回手:“我一半,你一半!”说完,毕恭毕敬地捧起:“法兰巫,圣巴拉多!”他把苹果放在嘴边咬了一口,再重新低下递了过来。
我不要接,我讨厌他念的咒语。
“你相信那个静思房的僧人是我杀的吗?”我幽幽地问。
他肯定地摇头:“你打不过他。”
我笑了!那个萨满的智慧远远不及这个十一、二岁的孩童。
看着他一直内疚的小脸和垂了老半天的手,我决定吃他一口苹果。
我笑笑地抬手,指尖还未触到苹果时“扑嗵”一声,小沙弥一直拿得很紧的圣果,忽然间掉了下来!我奇怪地抬眼再看:他那张稚气的小脸,突然变成了绛紫色;鼻子和嘴角渐渐流出发黑的血来;眼睛也如那先死的僧人一般,大大的向外突瞪着,瞪着那个掉下来的圣果!
“救命啊!来人……救命啊!”我疯了般拍打墙壁,尖声狂叫着。
惊起的僧人奔了过来,念念有词的为这个幼小的生命悲痛着,最后,终于拖走了他。
我虚弱地跪坐在地上,脑里闪着他的样子,最后的样子。
他到死都瞪着那“圣果”,突出的大眼睛里,满是怀疑、惊恐与不相信……
“你真狠!下一个到谁?赤见?还是法兰巫?”这是萨满的声音。
我已经没有抬头看他的意义了。
“你听着,我不会再相信你的任何鬼话!也不在乎你是什么妖魔!你有多大法力都帮不了你了。我,不会允许你再活下去。任何要伤害真罗和赤见的人或魔鬼都必须毁灭!”他说完“哗”地站起了身子,对着众僧人大声地宣布了我的罪行。
于是,僧人围住了我,念着镇压我的咒语在天窗上贴上了黄色的封印。
我已经没有了感觉。听着他们不快不慢的经咒声,我像活在梦里,没有真实,也没有愤怒。唯一的证人也死在我眼前。我连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赤见,快回来!让我再见你一面,让我最终能做一个守约的刀下魂!
又过了一夜。天灰蒙蒙的还未散出光亮。僧人早已退去,只留下黄色的封条。
三天了,我依旧虚弱地等待着。每一天我都祈求:再多给我一天!
“东方,东方……”是沙弟!我立即抬头望上去。
“赤见回来了!他通知了加答、巴鲁,他们三天后就到。现在赤见去见萨满,马上就来看你!”她关切地告诉我。
“他回来了?还好,还赶得上。谢谢你,沙弟!”我非常感谢她带来的消息。
“东方,怎么会这样?”沙弟为我难过着。
我没有回答。因为,我确实不明白,怎么会这样?
沙弟陪着我坐在天窗上。因为上了封条,我们都看不见对方的脸。
“赤见,赤见!怎么样?萨满答应了吗?什么!?又死了一个?决不会是东方。三天,只有三天了?不!”我听到外面沙弟的声音,她似乎哭了。
另一个高大的人影印在纸面上,继而趴了下来,将手伸进唯一一个递送食物的窄口里。是赤见的手!
我虚弱地爬过去,扶着墙站起来。这几天我几乎没吃下什么,送来的食物多数又原封未动地被拿走,以至我现在想跳高握一下他的手指都不能!
“见!我抓不到!”我又哭了。我总爱对着赤见流泪。
他的手又向下努力探了一些,我也极力伸长着手臂……天啊!我们只不过想拉住对方的手,稍微感受一下彼此的存在都不行吗?
我扯下披肩扔上去。“见,拉住!我会握住另一边!”
终于,我不再心急如焚了!我们静静地握着那条传递慰籍的披肩。我紧紧地握着,拉它在我脸上熨贴着,一如赤见温暖的手!
“我们只有三天了,是吗?”我异常平静。
看不到赤见的脸,只感觉披肩的一端在剧烈抖动着。
我镇定地抓紧披肩。“见,我终于能等到你回来,这真好!其实,我还真的是怕死,死了就看不到你的脸,也感受不到你的好了。”我不停地用披肩擦着落也落不完的泪。
“对不起,见。我从来没有回报过你,只会让你为我痛苦。我不能再陪你过那五十年了。”说完,我沉默了。有太多太多的话要讲,可是,讲再多也不过是一片空白。
沙弟仍是哭着:“东方,赤见要我告诉你,别放弃,还有时间。他拼了命也要救你!”她接着说:“我也是!东方,别放弃呀!”
我听着这些,刹时感觉到死亡并不只是我一个人的事了。他们:赤见、沙弟、加答、巴鲁,都在陪着我,一起面对着。
三天能有多长?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赤见的手一直都垂在那里,握着披肩没有放过。手臂上尽是大粒大粒的汗珠,封印上也被赤见的汗浸湿了一大圈。
我求他放开手休息一会儿,他不理。守护的僧人也来阻止了很多次,都没有办法让他离开。我只有求沙弟,求她替我揉一揉他已经肿胀的胳膊,擦一擦他止不了的汗水……
我无法看到他,只能通过沙弟与他相互安慰对方。萨满让僧人送来三个人的食物,再没有胃口也必须吃完,因为我们都不能忍受还没看对方一眼就先自己饿死。
今夜,该是最后一夜了。
洁白的棉袍已整齐地放在我身旁。赤见仍睡在天窗上,让沙弟讲给我星星有多么明亮,阵阵晚风有多么温柔。
我亦温柔地倾听着,甜蜜地讲述着初相见的点点滴滴。
我们像任何热恋的情人一般轻言细语,仿佛真的可厮守一生!
渐渐的,天要亮了。僧人送来了我们的最后一餐。
我们慢慢嚼着,谁也不肯先吃完。
我放下食物,长长地叹了口气:“见,我很满足,我像是已经陪你过了一辈子了!”我很坦然。
沙弟最先哭了起来。
“别这样,沙弟。你知道你在我心目中有多坚强吗?”我轻轻笑着:“还有你发脾气的样子……噢!记得那次聚会吗?我、你、加答都喝了好多酒,那时,我们多高兴啊!”我笑笑地回忆。
“是。可是,赤见只带走了你。”沙弟轻声说。
“所以,你才要答应我!沙弟,你答应我,替我好好照顾赤见!让我放心!”我终于暴露了自己的软弱,快不能再坚强下去了。
我换上了白袍,理了理赤见喜欢的长发,静静地和赤见靠那条披肩享受着最后的时光。
“咚——咚——”悠远,恒古不变的钟声响了起来。伴着杂乱的脚步声,我们知道:时间到了。
虽然我早已做好了各种心理准备,可这时,仍心跳个不停。
“哗啦——”披肩落了下来。
我知道,赤见和沙弟一定被退到了一旁,而我,也终于要被押上去了。
天窗打开,我紧紧抱住披肩被提了出去。
强烈的光线刺得我睁不开眼,而我的腿却因为弯曲太久而无法站立。我强迫自己睁开眼睛,我要看,看一眼赤见!
“东方——”沙弟的声音引我转过头去。他们已经被拉得离我那么远,数十个僧人将我们隔离开来。
“赤见——赤见——”我向那边狂叫着。
我看到他了!他憔悴得如变了一个人。红红的大眼眨也不眨地望着我,张着大嘴向这边无声地叫着。
他和沙弟一次一次地冲过来几步,又被众僧拦回了几步。赤见已经疯了般和僧人打了起来……
我惊恐地看着僧人的棒子,歇斯底里地挣扎、狂叫起来:“不要打!不要打呀!”
我徒劳地从架起我的僧人身上滚翻下来,向赤见爬去……
赤见终于还是将一些僧人打倒,向我这边急冲过来。眼看,我就可以拉到赤见的手了,可是我身后的僧人还是立即从地上拖开我,重架起来往前赶。我尖叫着,地上只留下那条披肩。赤见冲过来,也不顾头上流的血,拾起披肩没命地朝我追过来。他的眼瞪得大大的,干涩的嘴唇不停地抖动……
我尖声叫着转回身想拉住他,可他身后又冲上来一群僧人,用棍子团团架住了他,使他不能动弹。
我吓得收回了手,我不能忍受赤见再为我挨打了!我用力握紧拳头,指甲深深抠进掌心。
“不要过来,不要追了!”我哭叫着,声音已沙哑得不成样子。
我一把扯下颈上的水晶朝他扔过去:“等我——下辈子——”我浑身都是挣扎的汗水、流下的泪水。
赤见不顾一切地扑上前去,抓住水晶,呆立地望着我。
风忽然大了起来。赤见蓦地一把拉开了彩色的披肩,让它迎着风向我这边铺展着……
我远远地看着那炫丽的色彩。那迎风拍打着的是赤见的心、我的心。
我的泪流成了小河,死死地盯着那已渐渐缩成一个红点的影,像刹那间没有了水的鱼,痉挛着,如死一般。最终,再也望不到他。
我又被抬上了那块红毯。萨满早已坐在那里。
看着安静的人群,我猜想,他们应该早已了解了我的罪行。我木然地被捆绊在木桩上。相同的场景、相同的主角,只是,这次我是真的要离开赤见了!
我抬高头,迎着刺目的阳光。我不愿那些不知情的民众看见我的泪。
“嗡——嗡——”一阵轻脆悦耳的铜钹声响起。
萨满走到我面前:“法兰巫会出来为死刑犯祈福。你悔悟吧!”说完便带领众僧,连同台阶下的千万民众都一齐跪倒,齐声念了起来:“法兰巫,圣巴拉多!”“法兰巫,圣巴拉多!”“法兰巫,圣巴拉多!”
声势震天,回音不绝。连寺内的大钟都被震得低鸣起来,惊飞起群群白鸟……
太阳光把金色的塔顶照射成异彩夺目的宝珠。神圣的卡玛拉宫终于打开了庄严的宫门。两行白衣蒙面的侍女裸着脚站在宫内,一人抬一卷白棉,轻轻一抖,任白棉滚了开去,在鲜红的地毯上铺出一条平整、洁净的白棉路来。她们六个人分成两排,头两人滚好路走了出来,另外两人再接着滚出白棉,最后两人的白棉直滚到大庙刑场正中。
“哼,好大的排场!”我恨极了那个法兰巫。
隐约地从宫门里闪出四个中年妇女,一样的白衫,一样的蒙面,只是强壮了许多。她们前后排列着,肩头重重地压着一根裹着白绸的粗大木柱,上面抬着一个有轮廓的平台,四周全围上轻柔透明的白纱,正随风飘扬着。
她们稳稳当当地抬着椅中的人,缓缓地从白棉上走来。所有的人又开始一遍遍地欢呼起来,低趴在地上不敢抬头。
我却是看清了。现在的我还有什么是需要惧怕的?
随着来人的渐近,我不相信地张大了眼睛:她不是那个一再害我的老太婆。难道老太婆只是她的帮凶?
我猜测着。
但无论如何,我还是由衷地相信她的力量:她是个无论怎么看都会为她折服的女人。
在白纱轻拂的间歇,端坐着一个身着宽大白袍的女子,泛着红光的美丽长发在她身后随意飘扬着。这酷热焦裂的天气里,她的脸上却连一粒汗珠都没有。纤巧细致的鼻尖光滑、洁白,棕绿的眼眸与世无争地平视着前方。略显苍白的嘴唇轻轻嘟着,柔软极了!
一时之间,我竟分辨不出她的年龄,也完完全全被她带来的圣洁震摄住了!
她在刑场中间停住,稍稍挺起了身子,将双手对着天空扬了起来。对着圣山“南木察”的方向,缓慢地比划着我毫不理解的手势。我恍惚的目光跟随她:宽大的袖摆随风翻飞,时而露出她一截纤细晶莹的手指,摇曳生姿。
四个抬架的侍女随民众一起跪下,低念着她们的经咒。萨满跪伏着挪过来,让真罗在他头顶轻轻一拂,随即挪回红毯才又站直身子,用他们的语言大声宣布着对我的处罚。
我静静地注视着法兰巫。她绿色的眼一偏,也看见了我。她像是突然受到了很大震动,惊得她那美丽的嘴唇微张着……
我不得不承认我们的相像,可我也决不输给这人一分气势。我挺直了身子。
一直跟在她身后的一名蒙面侍女,捧着一条洁白的白绸走到她面前,伏身跪下。她却迟疑地望着我,久久没有祈福。
我知道,那白绸正是我和赤见到圣山山洞时一路见到的那些白色灵魂。只要她转回头完成了祝福,就是我与这个世界诀别之时。
可是,她碧绿的眼一直望着我……一直望着我……竟然一动不动……
——奴卡可怜吗?是的。她阴险吗?是的。她有没有人性?有!她是魔鬼?……不。我想,她是个太想得到爱,却又不懂得爱的牺牲品。
我疑惑了。这个法兰巫陷害我这么多,无非是要我死。可现在,她还在迟疑什么?
“东方——”一片寂静伏跪着的人潮中,忽然涌出了数十个手拿大刀的男女。执棍的僧人都还跪伏在地上,一时还来不及阻挠。于是,这些人很快冲上了台阶,冲到我面前。
僧人迅速有了反应,冲上刑台和他们搏杀着。叫我的是加答,她们果然赶了回来,还有巴鲁、沙弟、赤见和当时一起穿越沙漠送我到东桑的商队中的人们。整个刑场刹时混乱起来,涌动的人群有些散开来,有些往上冲……妇孺们哭叫着躲避这混乱的场面……
赶来支援的僧人越来越多,法兰巫被萨满护着,由那四个人抬着往后退。
“巴鲁!小心!”我狂叫,却仍是不能让巴鲁避过身后的僧人。重重的木棍狠狠地击在巴鲁肩颈上,震得他倒了下去。
我叫:“赤见,救巴鲁!”可赤见正被众僧围困着。巴鲁似乎是昏了过去,一动不动。我放眼望去,哪里还有空闲的人?自己又被牢牢捆住。我急得四处乱望,却发现先前跟随法兰巫手拿白绸的侍女正静静立在一边,正在……欣赏着,没错!她的脸虽是遮护着看不见表情,可露出的一双眼却分明闪烁着胜利、发泄的快感。我一惊!这人的眼神很怪异,可我却一时想不起来!
那边,沙弟也受了伤,加答还在苦苦撑着,看样子也撑不了多久了!我一时间变成了千古罪人!看着这些什么都不问却不顾一切为我拼杀的人,任何的语言、任何的表示都不及我感激的一分!
我正急切地看着这一切,忽然听到萨满大叫了起来。我看过去,只见萨满与赤见分别立在法兰巫的两侧,那四个抬椅的侍女早已跑得不知去向。赤见手持利刃架在法兰巫的颈上,而萨满的刀原是刺向赤见却被法兰巫用身体护住,鲜血正从真罗的手臂“泊泊”地涌出,染红了白袍。
刑台上,几乎所有人都停了手,愕然地呆立着。
萨满激动得泛红了眼:“你!你这是干什么?我是不会真刺过去的!”
我更诧异,我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激动的萨满。
赤见也红了眼睛,却绝不是愤怒。他抱住抬椅上的真罗,直直地跪了下去,却还是不肯拿下抵住她的长刀。
看着赤见握刀的手不住发抖,我知道,他全是为了我!他一定也是明白大家坚持不了多久,不愿再看到有人倒下,才逼迫自己用刀指着自己平生最最敬拜的人,想以此来救得大家,救得我!
可他自己,却背叛成了罪人!
沙弟哭着跪爬过来:“真罗,萨满,求求你们不要怪罪赤见!他是没有办法!”沙弟哭着揉眼睛:“他这样全是为了救东方,他不能看着心爱的人去赴死呀!”
真罗疑惑地看着赤见:“你们,相爱?”
赤见立即重重地点头。
萨满忽然迅速冲到我面前,将刀架在我脖子上,对着赤见痛心疾首道:“就是这个人!让你迷惑到可以和我对抗,可以伤害真罗吗?!从她来到高那进入我们东桑,发生了多少事?我绝不允许她活在世上继续迷惑你。即使你忍心对真罗下手,我也一样杀了她!”
看着萨满极为冷静的神态,我相信他一定说到做到。冰冷的刀锋已让我的咽喉感觉到了刺痛。
“萨满,住手!”是法兰巫的声音。她努力撑起身子:“不要伤害她!”
法兰巫竟会阻止我的死亡?啊,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我们都呆立着,不知接下来还会怎样?
“哼哼……哈……哈哈……”一阵尖锐的笑声打破了僵局。那个手拿白绸的侍女像是再也忍不住了一般,弯下腰,捂着肚子停不住地狂笑起来……
“奴卡?”法兰巫叫。
“我实在忍不住了。真罗,宽恕我!这实在太美妙了,哈哈……”侍女更放肆地狂笑起来。
我呆住了!这声音,这声音,天啊!
“是你!是你!!”我控制不住地尖叫:“是你害的我!我认得你的声音!”我不顾萨满的尖刀,使劲儿地扭动着。
全部人的目光刹时都落在那个狂笑侍女的身上。
她缓缓地笑着走到了刑场正中,面对我慢慢拉开了面纱……
在她白衫包裹的窈窕身体上,露出的竟是一张苍老、布满皱纹的老脸!
“小姑娘,我知道你是不会忘记我的!哈哈哈……”她开心地望着我。
果然是她!那个指给我希望,又全部毁灭我整个世界的人。
她不住地“咭咭……”尖声笑着,走到众人的中间。她眼光慢慢地扫过每个人的脸:赤见、我、萨满、真罗……
“奴卡,你的脸?!”当她转向真罗的时候,法兰巫惊呼起来。
她慢慢地温柔地抚mo自己的脸颊:“我很老,是吗?你终于肯看我了。”
她缓慢地诉说着:“我陪你进宫也有整整二十六年了,你记得我是多大年纪?”
法兰巫美丽的眼睛打量着她:“我记得。进宫的时候我十二,你小我一岁十一。”
她一听完,蓦地又成了狂笑不止的女巫:“很好,很好!你还记得。我当你什么都忘了!”
她满意地走到我面前,抬起我的脸,阴冷地看着我。她激动地呼吸振得鼻孔放大了很多倍,暖臭的口气直喷我脸上。我厌恶地转过头。
“你不愿看我?因为我丑?还是因为我老?我才不过只有三十七岁!三十七岁!可你在火车上,记得吗?你一开口就叫我老婆婆,哈哈哈……老婆婆!”她脸上的肌肉失控地抖动着,下巴剧烈地颤抖,像是受了很大委屈。
我害怕地叫起来:“你疯了!走开!”
萨满一直冷冷地看着她:“奴卡,我一直很信任你,真罗也是。你不要再胡言乱语,下去吧!”
奴卡像是触电一般跳了起来:“不要再拿信任来压制我!我已经忠诚了二十六年!”
她的眼光转向我:“况且,我怎么能下去呢?我下去了就没有人替这可怜的小姑娘证明了。”
萨满惊异地问:“证明?”
我精神为之一震:“你肯承认?你肯说实话替我证明?”
加答已冲到了我的面前,一刀砍断了绊我的绳子,热烈地和我拥抱。沙弟也替法兰巫包扎了伤口,冲过来和我们抱在了一起。与加答一同来解救我的人们也顿时轻松了起来,仿佛一切问题都已经迎刃而解了。
我们将昏迷的巴鲁扶到荫凉的地方安置好。唯有赤见仍是跪在法兰巫面前,法兰巫正慈祥地轻抚他的头。
我朝赤见走了过去。非常奇怪地,她们的动作并没有让我感到有一丝怪异,反而有种非常亲切的感觉。
我在赤见对面跪了下去,看着他憔悴的面容,心疼得又落下泪来。他缓缓抬手摸着我的脸,接住我的眼泪。他布满血丝的大眼里迅速涌出一层泪光,嘴唇抖动着。
“见,见!她肯承认了,我们没事了!”我轻颤着抓住赤见的手。
赤见呆呆看着我,好久,好久才猛地紧紧拥住我。他从来没有这么用力地紧拥过我,仿佛要把我嵌入他的身体里,融成他生命中的一部分,再也没人能得去……
“啊,哈哈!没有那么早,小姑娘。我还没开始承认呢!”奴卡欣赏完了我们的演出,忍不住要出场。
“你们不要这么僵立地站着,因为,我得先说一个故事。不算太长,刚好二十六年。”她意气风发地扯下包着的白色头纱。立时,满头的灰发随风翻卷着,凌乱的被风吹得高高扬起,再配上那双散发强烈仇恨光芒的大眼和不住痉挛的满脸皱纹,她真正像极了一个恶毒的诅咒者!
“我们没时间听你疯话连篇!”萨满静静地注视她,提刀走了过去。
“不!萨满。你让她说,她有权说出她想说的。况且,她也许正替不能说的我完成心愿。我想,是时候了。你认为呢?”法兰巫平静异常地望着萨满,眼里尽是无畏的决心。
这让我们都好奇起来。我们顿时都无声地等待着倾听,感觉到一切事物都终将得到答案。
略显冲动的萨满在法兰巫平静、无畏的凝视下,渐渐又恢复成了我认识的那个萨满:稳重、冷静、无情到甚至带上点超脱的意味:“是的,或许是时候了。奴卡,你开始吧。”
奴卡玩味的眼神闪动着:“我自然要讲。”她仿佛自言自语:“为了今天,我多有耐性!等了二十年啊!”
她成了我们众人此时心智的焦点。加答护到昏迷的巴鲁旁,沙弟和我们在一起,萨满站在真罗身侧。僧人在萨满的授意下也打坐在地,众人三三、两两堆坐,开始成为奴卡耐心的倾听者。
“那年,我十一岁。”奴卡的眼波温柔起来,整个人都沉醉在往事的回忆里。
“虽然我的母亲爱上异族的父亲,没能让我继承东桑的神貌,可是,我从小就知道自己有多美!邻屋的旺多大妈最爱帮我梳头了,她总可惜我没有长成东桑的红发、碧眼,不然,我那么美丽,一定会被选为法兰巫的!”奴卡甜蜜地将一缕灰发理在襟前,仿佛真回到了那段时光。
刑场下早已围满了刚才还想立时就跑回家的人们。此刻,他们已一片寂静地和我们一起好奇地听着奴卡的叙述。
“我多生气!多生气!我为什么不能成为部落神圣的圣女?我不相信还有比我更美丽的女孩儿!于是,我就央求父母带我参加了那年选举法兰巫的大典。”她环顾着四周:“就在这里,我们很多人站在了高高的庙台上。下面也很热闹,也是这么多人,老远的异族人也赶来观看那次盛会。我穿着父亲用五头羊为我换来的盛装,我多骄傲!我是她们当中最耀眼的,所有人的目光都停留在我身上。”
她幸福地笑着,可忽然她愤怒地转向法兰巫,伸出枯瘦细长的手指,恶狠狠地指着她:“可是你!你却在我最骄傲的时候突然出现,抢走了我所有的光芒。你娇弱地站在那里,没有任何饰物,简单的一件白袍就夺走了众人的宠爱。他们说你不带半点笑的脸叫高贵!说你粗糙的棉袍叫圣洁!甚至你的弱不禁风都变成了纯洁、脱俗!再配上你天生的红发、碧眼,你就轻而易举地夺走我所有的骄傲、自信、自尊,包括我的自由。因为,我竟被选为你的侍女,注定要侍奉你一辈子!”
奴卡无止尽地悲伤起来:“当我意识到,自己不但输给了你,而且还要与家人永远分别时,你说!我该不该恨你?!”
法兰巫仍是平静地看着奴卡,只是眼光迷惘起来:“我不知道,那个时候我就伤害了你。”
“哼哼……你当然不知道。那时你已成为圣女,成为法兰巫了!”奴卡愤怒地嘲讽道。
法兰巫没有再说话,沉默了。
奴卡继续说着:“于是,我就跟随你住进了卡玛拉宫。我被宫殿雄伟的气势折服,被宫里白绸、白袍的圣洁吸引,也为可以住在宫里而荣耀。可是,我也渐渐发觉,你的确很美,比我还美得多:你善待身边的每一个人,从不刁难,包括对你不满的我。你也比我聪明,早就能看完转经阁的经书。你待我情同姐妹,我们一起在卡玛拉宫里打发寂寞的时光。”
奴卡凝视着法兰巫,哀怨地接着诉说:“我又被你打倒了。我喜欢上你,开始无时无刻都想见到你,和你在一起。即使只在一旁看着你静静地写上好几天的字,也心满意足。我真的愿意一辈子陪着你住在卡玛拉宫过着单调、寂寞的生活!一辈子侍奉你,直至死亡!”
听到奴卡动情的诉说,我差点忘记了这是女人与女人之间的告白。
“可是,好景不长。我们才只快乐的过了四年,短短的四年,你就变心了。”奴卡哀伤极了:“我们那么深的感情,四年的时光,却还不及他的一眼!”
她愤怒的脸因激动而变成了极不自然的红色:“他只回头看了你一眼!你的心就给他了!你开始对着夜空发呆,在无人时落泪,独坐檐下听风铃的哭声……你不再需要我,不再和身边的人说话了!你就这样抛下了默默爱你四年的我。你说!我该不该恨你呢?!”
奴卡激动地说完,身子摇晃着走到萨满面前:“我尊敬的萨满,法兰巫是不是把心给了你了?”
看台下立时引起一阵骚乱,民众心中神冥一样的人竟互有爱慕之心!这是犯了天大的罪呀!我们都惊了一下。我和赤见对望着,握紧了相牵的手。我们能预感到这是个深刻的故事。
萨满没有理会奴卡,自顾与法兰巫的眼神相遇。那是种熟悉的感觉,一如赤见炽热而深情地望着我的眼。只是,他们的眼里似乎多了些谅解、执着、深沉与无奈。
“不要不肯承认!你们的丑事可以瞒过全部落,却不能瞒过我!”奴卡暴怒起来:“就在那一年求雨的祭礼上,你们!你们!竟然在庆典上胆大妄为,做下了有辱神灵、玷污部落、令东桑蒙羞的丑事!”奴卡暴跳如雷,声音大得吓人。她故意要让所有台上台下的民众都听得一清二楚!
果然,她的话马上引起了僧人和看台下更大声的骚乱。
“哈……哈哈……哼!”她收到了满意的效果。于是,又向萨满走近了些,身体几乎要贴了上去。台下寂静下来,为着要听清楚她接下来的话。
奴卡紧紧地追着萨满的眼:“你夺走了我爱人的心,让我陷入无尽的痛苦里!我恨你!我恨不得马上让你死在我的眼前!可是那样太便宜了你。让你那样的死去,只会平添真罗对你的牵挂,更执着于对你的一往情深。哈!我才不干呢!我要你爱上别人,背叛真罗的感情。那样,真罗才会对你完全死心,甚至恨之入骨。到那时,我再要你死!那么,我就是替真罗了了心愿,她就会全心全意的和我一起。而你,只是死在毫无爱意的背叛之名下!”
她狠毒地瞪视着萨满:“于是,我开始观察你,监视你的一举一动。可结果很令人遗憾,我不得不承认你是个诚实的男人。任何在你身边出现的女人你都毫不理会,无情地拒绝她们。只有在真罗诵经时,你才会独自一人跑上庙顶,静静地聆听,谁都不能防碍你。一到夜晚,你就会在大庙檐下独自坐着听宫里的风铃。每日如此,从无间断!这次,打倒我的人是你!我在你身上看到了一个完美男性和他的一份纯真、执着、忠诚的爱情!这……这神话般的东西迷倒了我,我不由自主地爱上了你。”奴卡激动地喘息着,双手抚着胸口,仿佛里面纠缠的复杂情感已快要让自己不能承受:“我竟又爱上了你?!这爱折磨着我,我又开始了对真罗的恨!恨她比我美貌!恨她丢弃了我的爱!恨她如此幸运能有这样一份全心全意、忠诚不渝的爱情!凭什么所有美好都在她身上?我哪里不如她?!”
她剧烈地喘着气:“所以,我要夺走你!我既要夺走你对真罗的那份爱,也要让真罗尝到背叛的滋味!”
她的身体重重地压向萨满,立时被萨满厌恶地推开。
“是的,就是这种眼神。”奴卡伤心地倒在地上看着满脸鄙夷的萨满:“那天夜里,你就是这样看我、推开我的!你知道我为那夜打扮了一整天吗?我精心做了你喜欢的酥油饼,满心欢喜地送到你房里,你却一点高兴的样子都没有。我对你说了那么多深情的话,你连看都不看我一眼!就连我最后脱guang了衣服****地跪在你面前求你要我,你都不为所动,头也不回地走了!还叫我要替法兰巫留点颜面!”
奴卡伤伤心心地伏在地上痛哭起来:“你连拒绝我的时候都在想法兰巫!你不是人!你不是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