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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不起你!我不知道她会这么恨你!”法兰巫颤抖地哭泣起来。
我们都明白了。赤见不是萨满领养的孤儿,他根本就是萨满的亲生儿子,是萨满和法兰巫的儿子!
所有关于赤见和法兰巫的疑问都解开了!赤见对法兰巫独特的依恋和亲切都源自他们与生俱来的血缘。可怜的赤见,他最爱听的风铃声怕就是幼年时在卡玛拉宫里听惯的吧!不知道赤见成长的岁月里,是不是还经常会梦到有阵阵风铃和美丽母亲的卡玛拉宫?
我不敢想,只知道抱紧剧烈颤抖的赤见。
奴卡欢喜极了!高兴地蹦跳:“你不谢我吗?不是我,你那么大的声音早被发现了!哈哈!我可是你们的救命恩人!”
她话还没落定,我身旁的赤见已如一只发怒的豹子般迅猛地冲了出去,一只手狠狠掐住奴卡的喉咙,提了起来。赤见仍是全身激动得发抖,眼睛瞪得铜铃般大,死死盯住奴卡。颈上、手上全是因愤怒而暴起的青筋。
我一点儿也不想阻拦他,也没有人上前劝阻他,我了解他的愤怒,如果我可以,我想,冲上去的一定是我。
奴卡因为呼吸困难而张大了嘴,面色也越来越青。她挣扎着,双手握住了赤见掐她的胳膊。她突然发出一阵嘶哑的笑声:“咳……哈!你,你尝到了恨到想杀人的滋味了!很美妙吧!咳咳……但是,你太冲动了,你……可不如你的父亲,哈哈……可以忍住不认自己的亲生儿子!”
奴卡已接近无法喘息了!豆大的汗珠滚落下来:“可是,你忘了你亲爱的恋人了?咳……你想杀我?你杀死我呀!你杀我,就等于亲手杀死了她!哈哈哈……咳!我,我可是她唯一脱罪的证人啊!”奴卡拿出了她的法宝。
赤见似乎震动了,他极不甘心地控制自己。他缓缓地将她乱蹬的双腿放到地面。赤见手稍微松开,奴卡便立即瘫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咳嗽起来。
我真恨自己拖累赤见。而赤见仍是咬紧了牙,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恶瞪着她,过了这么些时候,他的身体还是在不住颤抖着。
萨满走了过来:“让她先替东方洗清罪名吧!”他拍了拍赤见的肩。
赤见马上被针扎了似的跳起来,躲开了萨满的手径自朝我走了过来。
这是个尴尬的场面。我们都没办法一下子接受这复杂的关系。特别是赤见。
我心疼地靠近他,尽量轻柔地握住他的手。
“不管怎样,这是好事。你找到父母,比我好多了!”我轻轻抚着他的手心:“况且,不论怎样,你还有我呀!”
赤见像落水者抓住浮木一般紧紧拥住我。我吸了吸鼻子,告诫自己千万不能在这个时候流泪。
加答冷静地扯扯我:“要问她什么,快问!”
我感激地点着头,转身看向萨满。萨满一直低着头。这也是我没见过的悲伤的萨满。
“我可以开始问了吗?”我小声问。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我,叹了一口气后又恢复了他原先的冷静从容。
“我来问!”他简单地说着走到了奴卡面前:“我现在仍是萨满,这宗罪责我还是要追究的。”
奴卡伏在地上咳了很长时间,面色才稍微转正。她邪恶地笑着:“不用再发号施令,我会讲!”她丑恶的样子令每个人都厌恶起来。
她理了理乱发,故作高贵地站了起来,扫视了周围每一个人,大声说:“我承认,这个女人犯的所有罪责都是我一个人干的。”
顿进,刑场上下全部的人都诧异地议论起来,周遭一片嘈杂。我和赤见、加答、沙弟,和每个相信我的人都大大松了一口气。
她指着我继续说:“她说的每一句都是真话。是我在火车上引她进入沙漠,然后再要赤见进沙漠运雕神像用的岩石,好让赤见能有机会接到她。”
她笑起来:“我多好心,我就是担心你一个人不能活着到高那。那样,我可白费心机了!”她慢慢扭动着身子走了过来,像极了娇艳的丑脸鬼。
“赤见是个傻小子,救了你却把你丢给商队,害我白白在高那等了你许多天。”她凑近了我:“不过,真好!你还是来了。”
我疑惑地靠紧赤见,赤见立即用力推开了奴卡,不要她靠近我。
“啧啧啧!多恩爱!多像你的父母亲呀!”奴卡连退了好几步才站定,摇着头说:“这可是不在我计划内的,不过,哈哈!”她又狂笑着笑痛了肚子:“这是上天给我最大的乐趣!却是你们!每个人……”她狠狠的眼一个接一个盯住了萨满、法兰巫、赤见和我。
“这是你们每个人最大的痛苦!这是惩罚!”她慎重地朝南木察的方向跪拜了下去:“神圣的南木察,你是不会允许任何人对你冒犯的!”
萨满面色凝重:“你还做了些什么?”
奴卡幽幽地说:“我骗走了她带来的雪翼。”
“什么?!”法兰巫惊叫起来。
萨满连忙冲到她面前:“怎么?”
法兰巫皱紧眉头,满是强烈的惊讶:“雪翼?她怎么可能带来呢?事实上,在我生下赤见的那几天里,雪翼就失踪了!”
我茫然地问:“就只有你那一对雪翼?”
没有人给我动作。连点头或是摇头都没有。人人都惊讶到愣在当场,没有了表情。
“哈哈!我亲爱的小姑娘,我不记得有没有告诉过你:雪翼是唯一的。只有现任法兰巫才能拥有。”奴卡热心地告诉我,再得意地望了一眼法兰巫:“而她带来的那对,也确实就是原本属于你的雪翼。”她目光闪动:“二十年前,是我拿走了它。”
——我的悲剧正在上演,重复着不同悲哀的剧情。我的世界里从此不能再有他的存在。这巨大的痛苦吞噬了我整个生命。而这一切,只是因为:我们相爱。
事情越来越复杂了。奴卡的话又引来人群中更大的骚动。
法兰巫不解地看着奴卡:“你?为什么?”
我也一头雾水:“是你拿给我的?为什么?”
奴卡非常满意我们的表情:“待会儿,你们会明白的。现在我得顺着讲下去呀。”
她慢慢地又开始叙述起来:“我骗走你的雪翼后,故意带你往大庙内院走,就是要让你见到赤见。我却找到了萨满,告诉他你可能对法兰巫不利。哈!萨满对任何不利真罗的人都格外谨慎,这是萨满最好利用的弱点,”她赞许地看着萨满:“所以,你果然没让我失望,马上就抓到了她,而且还把她送上刑场。这多好!如果那时你真的杀了她,那么,或许你们现在会少一些痛苦。而我也不会等到今天才说出这些秘密了!”
我忍不住叫了起来:“你为什么一定要害我?我得罪过你吗?”我边叫着边就要冲上去。
赤见立即一把拉住我,对我摇着头。
萨满冷静地看着奴卡:“然后呢?”
奴卡已立时笑红了脸,指着赤见:“这个傻小子,这个傻小子竟然救走了她!他毕竟要比你当年勇敢得多!”
她嘲笑着毫无表情的萨满,又接着把话转向了主题:“你救走了她,给了我最大的快乐。因为,我知道你们一定会相爱。赤见,我太了解你,你从小到大一直要跟萨满做对:他不喜欢的你要喜欢,他要杀的你偏要救!况且,这姑娘太像真罗,你一定喜欢!哈……哈哈!”她让自己笑个痛快:“于是,我所有的计划都必须重新改动一下。”
她像个深思熟虑的阴谋家:“首先,必须耐心的给你们时间让你们发展,然后,在你终于在大庙露面的时候让小沙弥引你到静思房。”
我尖叫起来:“房里的僧人是你杀的?”
“不错!他显然到死都不相信我会对他下手!”她得意极了:“我毕竟是卡玛拉宫里唯一可以代表着真罗的人!”
“那,是你推我进去,再假装锁上门的?”我问。
她微笑着点头:“而且还是我通知大家赶到门口去迎接你!”
我几乎不能出声,不自觉地打了个冷颤:“也是你,毒死那个可怜的小沙弥来灭口?”
“真聪明!不然怎么能让你第二次站在刑场上?”她开心地笑着。
“我没见过比你更恶毒阴险的女人!”我咬牙切齿地咒骂她!周围也发出阵阵惊忽和愤怒的声音。
“是吗?!你还没有听到更精彩的哩!”她无比愉悦地又兴奋起来。
她忽然转头望身法兰巫:“你还记得,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蒙面的吗?”
法兰巫不出声。我们每个人都心悸地看着奴卡,我们都无法想像她还会说出多么可怕的事情来。
奴卡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你忘了!是在你生下赤见之后的第二个月。我必须帮你把这个小哑巴带出去,交到萨满手上,让他以领养孤儿的名义来照顾他。”她停了一下:“所以,出宫机会多了,我也便不再拿下面纱了!”
萨满适机打断,严肃地问道:“那么,奴卡,你承认是你连杀大庙两名僧人的罪名了?”
奴卡兴奋地答他:“当然!我承认!是我杀了他们!”她指着我:“她是无辜的!”
法兰巫痛心地要站起来:“奴卡!你是奴卡吗?我不认得你了!你不是我的好姐妹奴卡!你不是!”
萨满将痛哭的法兰巫揽进怀内,用东桑语大声地向族人宣布这个事实。
奴卡并不在意宣布的罪行,只是呆了一般喃喃自语:“你自然不认得我了!我也快不认得自己了!哈……我为今天花的心神,让我自已老成了这样!这仇恨,竟让我老成了这样……”
整个刑场立时人声鼎沸起来。有为我高兴地欢呼声,有对奴卡愤怒地咒骂声,还有对萨满和法兰巫的嘲讽声,连绵不绝的口哨声……
加答和沙弟打胜仗般的冲过来拥抱我,可我却没有喜悦地感觉。我还有些疑问是不得解的。我把幸福的她们留在赤见身旁,自己缓缓朝一个人出神的奴卡走去。
她抬起眼,面含微笑地打量着我。
“你,一定还有什么没有说?”我静静地问。
“你想知道?”她在吊我的胃口。
我叹了一口气:“你所有的仇恨我都听清楚了,可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你报复了赤见,报复了萨满和真罗,可是,我不明白!”我停了下来,集中思绪,我必须想出有哪里不对!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千辛万苦地引我来到这里?如果,只是为了报复,那你又为什么总想让我死在萨满手上?”我一连串地想出了很多不对劲:“还有,你偷走的雪翼怎么会跟我出现在另一个城市?还是……还是你本来拿雪翼的目的就是为了要让我在今天回来?”我的心里一片混乱,脑子里尽是一个接一个的问号。
“扑嗤!”奴卡忍不住笑出声来。
我心里又开始发毛,我怕她的回答又会是另一个出人意料。
奴卡笑得非常甜蜜:“你聪明得出乎我的预料!”她走进我,又将她酸臭的鼻息喷在我的脸上:“作为奖赏,我决定告诉你!”
我难受得撇开了脸。
奴卡绕过我,慢慢走到赤见和加答面前:“赤见,你可不要怪我!这是她自己要问的。”
赤见鄙夷地看着她。
她忽然悲伤起来:“这个答案,我几乎不忍心说出来。可是,我又真的很想看你们的表情,那应该是最有意思的时刻了!哈……哈哈!我经常都会梦到你们的样子,现在我可以真的看到了!”她又显现出快乐的神情。
萨满道:“还有什么诡计,一块儿都说了吧!”
我亦站定,相信每个人都须鼓足勇气来听。她实在太邪恶阴毒了。
奴卡又开始卖力地表演她丑恶的角色。她奔到法兰巫面前,笑容天真得像个坏小孩:“在生下赤见之前,有一个生下来就死掉的小孩是不是?”
法兰巫点头。
“我,我去扔的!”她兴奋地拍着自己的胸脯邀功。
“你当时为了生产根本就只剩一口气了,所以,一切都是我告诉你的。”她瞪大了眼:“其实,我本来也以为是死的!可我刚一抱出宫,她哇哇地突然大哭起来,吓了我一跳!我打开棉被,她活了!她是活的!我真想立即掐死她!”
她踉跄地朝萨满走了过去:“可是,有人过来了!你知道是谁吗?”她问萨满,却又不等他答。“是那个记者。他说没见过沙漠边境的暴雨,半夜跑出来拍照!他是个疯子!哈哈……呵……”她笑个不停,浑身都颤抖起来。
直到她笑了个够,才继续说:“他问我,你抱的什么?我慌了!就跑!他追了上来,一把抢了过去,问这是谁家的孩子?”她大口喘着气:“我,我就说是真罗和萨满的孩子,是真罗让我抱来找你,要你带走她。”
她忽然又笑得上气不接下气:“那个傻瓜,是我见过最傻的!他竟气得哭了起来!哈哈!原来,他自从来到高那在祭礼上拍到真罗后就喜欢上了。可没想到,突然间暗恋的人竟会生出个孩子来!这多可笑?哈……我,我马上就抓住机会,告诉他:如果说出这个秘密,真罗犯的可就是死罪了!还会牵连到真罗本家的族人,所以事关重大,而真罗最信任的人也只有他了!毕竟他也不是这里的族人,真罗决定把这孩子交给他,要他带孩子远远地离开东桑,去他们的城市,永远不要再回来!否则会害死真罗的!我还跟他说:真罗要我告诉你,她是不会忘了你的!永世都记得你的恩情!”
奴卡说到这已笑得坐在地上:“于是,那个笨蛋就答应了!还口口声声说为了真罗他粉身碎骨都愿意!”
她忽然止住了笑声,目光呆滞地自语:“每个人都喜欢你!每个见了你的男人都会喜欢你。”
她徙自悲伤了一会儿,立即又恢复了神采。
“我把那孩子交到他手上,让他等我,我回去拿些东西。然后我又回到了卡玛拉宫里。我一路都在想:既然不能杀掉她,那么要怎样才能让她比死亡更痛苦?”她边说边裂开嘴笑着:“我拿走了雪翼,拿了些供奉来的神器交给他,让他回到他的城市里去。我知道,那些神器在他们那里可是一笔不小的财富,完全可以让这孩子长大、成人。”
她边说完,边意味深长地盯住我:“而那雪翼,也一定会让她重新回来!”
我整个呆住了!我的思维刹那间似已脱离开我的身体。
“你还不明白吗?你在那个城市的一举一动我都知道,包括你去找那个不肯见你的记者!哈哈……你不能怪他,他一辈子都在为真罗痛苦,你像极了你的母亲,他又怎么可能会忍心见你呢?”
她笑声刺耳:“我每年都给你寄去贺卡,我在摧你早早回来!你可都知道?”
“不——”
我听到法兰巫尖叫了一声。
我迟顿地转头看去,法兰巫已昏倒在地。
萨满没有扶住她,也呆了一般伫在原地。
我再茫然地转回头看着奴卡。
她无限悲悯地看着我:“你,是那个没死的婴儿。是萨满和真罗的女儿!是,赤见的孪生姐姐!”
奴卡终于说完了她所有的秘密!正止不住地笑呀、笑呀、笑个没完……
似乎所有事情都有了答案。
我木然地站在原地。
所有的声音都在一瞬间全部消失灭迹了!
我听到了一声震耳欲聋的雷鸣声,然后就再也不能听到别的……
我成了观看哑剧的观众,看见四周的人们张大嘴巴、目瞪口呆地看着我比划着……看见痛哭的沙弟扑过去抱住赤见摇呀摇……看见手舞足蹈的奴卡嘴里讲着什么在我面前跳呀跳、笑呀笑……没有丝毫声音。
我很无助,我想开口请求有人过来帮帮我!任何人!可是我张大嘴巴使尽力气也发不出任何声响!
这是怎么了?这到底是怎么了?我眼前一片混乱。
有凉凉的东西滴在我身上。我伸手接住,是雨滴!我抬头,原本灿烂的阳光已被整片乌云遮盖了。哪里来的大风吹得我差点往后跌倒!这是什么天气?
雨点迅速加密,已变成了狂暴的风雨急急地卷袭着地面。眼前有人已经开始奔走起来,站到可以躲风避雨的地方。可是我呢?我淋湿了又能躲到哪里去?
加答不知什么时候抱住了我,不停地摇呀摇,拍着我的脸,叫着……
雨水顺着她的脸流了下来,我听不到她想要告诉我什么?仍是呆呆地望着她。
“啪!”一个厚实的大巴掌重重地打在我脸上,是萨满。我被打得滚了出去。我痛极了,直起了身子。马上,所有消失的声音又回来了。
我听到沙弟、加答的哭声和“哗哗”的雨声。萨满蹲在我面前,抚着我火辣辣的面颊:“哭出来!”
他的声音在哽咽。双唇剧烈地抖动使他不能再发出声音。
加答泣不成声,朝我叫喊着:“东方!东方!不要这样……”
我抓紧加答的手,想发出一些声音,想像她们一样可以哭出声音!可是,我努力到不能呼吸也没能哭泣起来。我全身猛烈地颤抖、瞪大了眼睛,徙劳地张大嘴巴……
这个时候我才明白,能哭泣的人都是幸福的!
一直呆了一般的赤见,突然推开了抱住他哭泣的沙弟,朝我走了过来。萨满也站起身,拉走了一直陪在我身旁的加答。
赤见在我面前蹲下。我不敢抬眼望他。他用力抓开我的手,制止我不断捶打着自己、想让自己哭出声来的举动。他逼我看着他的眼睛。
他静静地看着我。
他的眼睛还是那么明亮,过份的明亮……
我努力重复着想叫出他的名字,一遍、两遍……终于,我听到自己撕裂的嗓音:“见……”
赤见马上用力地抱紧了我!
天啊!他竟还愿意像这样地抱紧我!
我抓住赤见终于大声地狂哭起来!“我不信!我不信!”我的泪疯也似的和着雨水流遍了赤见的肩头。痛苦到无法控制。
这是怎样的一种惩罚!
在我把心、肝、肺、肠全都搅碎再哭出来后,我竟幻想这是在看别人的一场戏——一场可笑的悲剧!这种不幸怎么会发生在我的身上呢?!
这强烈的悲痛,让我几次都差点在赤见怀中昏厥。
——下雨了,乌云遮住了阳光。风铃呢?我听不到它的低叹!还有雪翼,它也不能带领我穿越人世的纷争……原来,我们只是微尘。
我确实不能,确实不能承受这一切。
雨渐渐小了。狂裂地嘶叫和哭泣已使我筋疲力尽。我瘫软在赤见怀里,紧抓住他不肯放开。我们一同止不住地颤抖着。
檐下躲雨的人慢慢走了出来,一个个又回到了原先的位置。我紧张地抓紧赤见,我恐惧他们,他们是在可怜还是在嘲笑?这里还有什么看不完的热闹?
萨满紧搂住毫无生气的法兰巫,冷冷地说:“萨班,你出来。”他们用汉话开始宣布与我有关的信息。
一个年长的僧人马上站了出来,听候吩咐。
“我不再是萨满了!你现在,根据东桑的刑律,宣布处罚吧!”萨满正色道。
四周的僧人马上小声地议论起来。那个叫萨班的僧人犹豫了一下,叹了口气,终于点头站到了刑场中间。
萨班扬声道:“萨满,利用神职,亵du法兰巫、沾污东桑神名,废除你萨满的神名,处以——”他迟疑地回头看着萨满。
“说下去。”萨满冰冷地命令,眼睛抬都不抬。
“处以——爆裂之刑!”萨班低下了头继续说:“法兰巫,有辱圣名!沾污南木察!一样处以——爆裂之刑!赤见,公然藐视刑律!破坏教规!带领外族杀伤僧众数人!与其一干人等均处以绞首之刑!奴卡,连杀大庙僧人两名,对法兰巫与萨满的奸情知情不报!偷盗神翼!按律——处火焚之刑!”
他一口气宣布完所有的罪责。手执棍棒的红衣僧马上冲了出来,将他刚才点到的人统统包围了起来。
我虚弱地挣扎:“不对!不对!和赤见他们没关系,和加答、巴鲁、沙弟都没关系!”
我嘶哑地对萨班叫着。他同情地看着我,缓缓摇头。萨班转向紧拥着的格尔和佳雅:“处死法兰巫的话,应该有人来代替。这个位子是不能空的!你看……”他小声地走近他们:“是不是让她来?一是可以不再受到牵连,二,是她将雪翼带回东桑的,按神令:她拥有雪翼就是法兰巫呀!况且她又拥有东桑的神貌。”他叹了一口气:“唉!这么多人,总该活一个吧!”
格尔看了一眼虚弱的佳雅,缓缓点头。
萨班转回了身子,大声地宣布:“由她——这个拥有东桑神貌和雪翼的女子,接任下一任的法兰巫!明天,举行接任仪式!”
我死死地抱住赤见:“不行!我不去!我和你一起死!”我知道,我和赤见都没有再活下去的理由了!死亡已是最好的解脱。
那个毁灭我们全部的奴卡,一直如同一具行尸走肉般的坐倒在红毯上。一头一身都被淋得湿答答地。她失神地垂着眼睛,嘴里咕噜咕噜地叨念着什么。当她听到萨班宣布由我继任真罗时,忽然直挺挺地站了起来:“你?你当真罗?不对!不对!我引你回来是演好戏的!你怎么又能当真罗呢?”
我们厌恶地转回头。仿佛她全身尽是致人死命的毒药,连看一眼都会令人死于非命。
“东方!”加答一声惊呼,朝我纵身扑了过来。我回头,只见奴卡手持匕首朝我狂冲过来,而加答用身体护住了我,整个匕首都深深地插在加答的腹中!
“为什么?为什么?这是怎么啦?”我狂哭怪叫着抱住倒在我怀中的加答,她的鲜血热烘烘地浸透我的衣服。“救命啊!谁救救她?她不能丢下我!”我使劲按住她的伤口,可鲜血仍是不断地透过我的指缝渗透出来……
很多人围了上来,却只摇头不肯帮我!他们是顾忌她是死刑犯,还是早已看穿她无医可治了?!我惨裂地悲号着,原本就嘶哑的声音此时更是难听地发出我陌生的音调……
赤见已在匕首刺入加答的同时跳了起来,一把捏住奴卡的咽喉令她倒退地撞在墙壁上。萨班马上带僧人上来阻止,他们要赤见住手,因为奴卡必须要活着接受大庙的处罚。可赤见显然不愿立刻住手,他仍愤怒地想要硬生生捏死她。
我抱紧加答:“对不起!对不起!我害了你们!”我的泪滴在她脸上。
她苍白的脸颊对我挤出了一个无奈地笑容。她慢慢抬起手摸住我的脸,费力地摇摇头:“我不怪你!咳!咳咳……”她痛苦地咳嗽起来,好不容易才稍稍缓和了一些:“记得吗?那次聚会,你说,我们是永远的……好姐妹!”加答边说边“哇”地吐出一大口血。“并不是,只有你和沙弟才喜欢赤见,我嫉妒过你!”她流下泪来。
我笨手笨脚地去替她擦眼泪,却擦得她满脸的血。我懊恼地大哭:“不要说话!我不要你死!”
她平静地看着我:“我才是不要你死!”
她艰难地讲:“你要活,一定要活!而且要答应当上法兰巫!”
我镇住。
她抓紧我:“听着!跟我来的每一个人,他们都有家人在等他们回去,你明白吗?我带他们出来,就一定要让他们回去!不能再延续更多的痛苦了!东方,我求你,你答应我!”她激动得“哇”地呕出一大口鲜血,涨红了原本毫无生气的脸庞。
“我答应,我答应你!”我已经哭得看不清楚她的脸了。
“救巴鲁,照顾他!”加答祈盼的眼死死地盯着我。
我哽咽到不能出声,狂乱地点着头。
怀中的加答终于满意地呼出长长一口气,没有再呼吸了!我紧紧地抱住她,把她埋在怀里,像她用力摇醒我一样用力摇着她……
我怎能不叫醒她?在我有事的时候,是她一直,一直在我身边从不离弃!甚至是以生命来保护我!我怎么能够就此丢弃她呢?
我脑里全是她说的话“永远是——好姐妹!”
我停住了。我知道再用力地摇也唤不回我至爱的姐妹了!我缓缓放开了手,目光停留在她小腹的匕首上。我慢慢把手搭了上去,抬起眼,看着那个仍被赤见死死捏住的魔鬼!只一会儿,她就又夺走了一个我深爱的亲人的生命!
我不能再让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了!总有一个方法是可以完结这一切的。
看着奴卡在僧人的阻挠下,仍可于赤见的掌中偶得喘息,我便完全没有了理智。我用力将刀拔了出来,上面沾满加答的鲜血。我握紧它,坚定地一步一步朝赤见他们走去。
我看到脸色发青的奴卡,所有的仇恨都涌了上来。我狠狠地将匕首“扑嗤”一声刺入了她的腹中,就如她刺入加答腹中一样,同样地立即流淌出热热的鲜血。我不能控制地将刀不停地往她身体里剌进去……
看着她向外翻出的眼珠,我快乐极了!
我高兴地乱喊:“死了!死了!哈!没事了!”
我抓着赤见:“没事了!她死了!”
赤见木然地一放手,奴卡马上烂泥般瘫倒在地。
我疯狂地一脚一脚踏着她的尸体:“杀死你!我杀死你!”
我已经疯了。我真的想像只要毁灭了她,我就还是原来的我!赤见也还是原来的赤见!加答也可以重新醒过来,和我们一起去渴酒,跳舞、数星星……
我疯狂地踩着她,鲜血浸到湿淋淋的红毯上,好看极了!
没有人阻止我,他们能用什么理由来阻止我?
“仇恨真的可以改变一个人。”一个淡淡的声音传来。我蓦地停住了动作,傻傻地愣在原地。
说话的是法兰巫,她那飘然的轻轻一句,俨然已是看透世事了。
我僵立在当场,愣愣地看着翻出白眼的奴卡。我居然可以看清她瞳孔的渐渐放大,一层一层,不断向外扩开来,像是断了电的玩具正消散着能源。可是,这似乎是个太长的过程。我不信任地靠近几步,蹲了下来。
“啊!”我惊叫,奴卡的眼睛居然眨了一下!是的,她又连眨了几下!
我本能地身子向后一屁股坐了下去,极度惊恐地往后缩着,同一时刻,已死的奴卡以惊人的速度“哗”地站了起来,笔挺地瞪着我!
所有人都恐慌起来,尖叫声此起彼伏。
赤见是最先跳到我身前护住我的人。一些僧人也赶上来,将奴卡团团围住。
潮湿的地毯上那刺骨的寒冷渗进我体内,我难以克制地发抖。可更加让我颤粟的却是奴卡的眼睛!她如一具索命的僵尸,浑身是血的挺立着,金箔般的面皮,嘴里“泊泊”的不住向外涌着鲜血;发黑的双眼死死地瞪着我,再没往别处瞧过一眼!她瞪着我,流血的嘴唇抖动起来,渐渐咧开喃喃地说:“谢……谢你!”
我疯了!我怎么可能听到她说这样的话?可是却是真的!她正一遍一遍地朝我念着:“谢……谢你!”
她在谢我什么?谢我解脱了她吗?
她流血的嘴一直咧开,咧到很大,像是在笑!她用力地拔出了我刺入她身体的匕首,竟似笑盈盈地向我抛过来。“哐啷”一声沾满鲜血的匕首正正地落在我的面前。我一抬眼,奴卡已欢笑着扑向燃烧着熊熊烈焰的火台——那是专门为她点燃的。
她飞扬的灰发和沾血的白衫立刻被引燃,转眼只剩一具去了皮的肉人!
我能看到她的样子——一团一直在咧嘴笑的肌肉。
刑场上一片寂静。僧人也退了下去,再没有一丝声音。
奴卡完全融入了那片烈焰之中,竟似没有出现过一样。她的苦痛、她的悲喜都统统燃烧殆尽,就连她的仇恨也随之灰飞烟灭了!
是的,她完全解脱了。可是,我呢?
我静静地看着,浑身颤抖着。一阵风吹了过来,带过浓浓地血腥味,我难以抑止地开始呕吐,直吐到尽是黄胆水。
沙弟难过地替我拍着背。我看见她哭肿了的眼睛,想擦掉她的眼泪,可一抬手看到自己满手的血污,又不禁低下身来干呕着。
赤见呆呆望着我的动作,转过了身。他摇晃着朝加答走去,刚走出几步就僵直地跪了下来。我艰难地跟过去,跪在他身边。赤见浑身颤抖,怔怔地望着加答、望着卡玛拉宫,仰天狂叫!那是没有丝毫声音的怒吼!
我知道赤见已到了承受的极限,我却没有任何话能安慰他。
赤见继续张大嘴嚎着,手臂和颈、脸都崩得紧紧的,嘴角也因太大力撕扯而裂开了口子,流出血来……
又是一阵狂风吹过,卡玛拉宫里传出阵阵清脆的风铃声。“叮叮……铛铛……”只有它,还是只有它是没有改变过的。
我们静静的、保持缄默的聆听这阵阵轻轻的悲鸣声……
赤见唇角流着血,目光呆滞地望着前面。我拉起衣袖替他仔细地擦着唇角。他忽然一把抓住我满是血污的手掌紧紧贴在自己脸上,碧绿的眼里布满嘶裂的血丝。
他看着我,嘴唇微动:“不要——阻止——他们!让他们——处死——我,你一定——要——当——法兰巫——救——他们!”
我急切地摇头:“为什么?我要告诉他们我们已经去到了苏地!我要和你一起……”
赤见死死地捂住我,不让我说话。他激动地看着我:“你——不明白!他们——知道会——连——你一起——处死!”
我嘶哑地哭泣,摇头想让他知道我不怕!
他不理我,继续表明他的立场:“你看——沙弟、看——巴鲁,再——看——救你的这些——人,他们——不能——陪葬!”
我转回头,泪眼朦胧中看见沙弟早已是个泪人,巴鲁仍在昏迷不醒,还有那些从沙漠就送我来的人们,他们为我可以放弃生命,难道我真的要残忍地让他们全都陪我一起死吗?再看看那个为了我长眠的姐妹,她的嘱托我真能置之不顾吗?
我抖动着嘴唇:“我……我……”
赤见扳回我的脸:“不——要——认——我!答应——他们!”赤见噙满泪的眼里尽是不回头的决心!“记得——那个——传——说?我们——还——有——下辈子!”
我知道此时我脸上已遍是哭的眼泪、鼻涕,我哽咽着痴傻地问:“你先去,会等我吗?”
赤见沉重而果断地猛一点头!
我放声大哭起来!这是别无选择的了。
赤见重重地捏了我的手,只重重一下便放开,直直站了起来。
我不能,也不敢抻手拉住他!谁会知道,这就是我们的诀别!竟连拥抱的权力也丧失了!我再次痛哭到无法喘息,我闭上眼在心里疼痛地重复着:见,别了!你是我再也不会、再也不会错认的爱人!我,挚爱的爱人!
周围的人都不知道,不明白我一个人对着赤见哭闹个什么?他们也许以为我正在和刚认的兄弟道别吧!
我悲痛欲绝地卧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