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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间又到了年下,一场大雪过后,京城整个被银装素裹起来。
一个早晨,我正拿着新做好的夹棉坎肩给老太太看。老太太喜欢那花样,想留着过年穿。
我道:
“您就穿吧,过年的衣服我给您已经准备了,颜色比这个艳丽喜庆的多。”
老太太道:
“你这孩子真有心,可每月的月钱就那么点,别都给我花这上面,你还有小梅呢。”
我笑笑道:
“您忘了,您孙子是干什么的,还哪儿用花我的月钱呢。”
老太太呵呵笑道:
“也是,有桅儿呢。”
正说着,门外通传说裴青嵘来了。我急忙下炕迎着,只见裴青嵘身着一件孔雀蓝绣着大团花的貉子毛斗篷风风火火地走进来。那大团花端的好绣工,在光线下五彩斑斓,竟很有立体感。
我赞道:
“这衣服真好看,那雪地一映衬还真真是一朵花了。”
裴青嵘得意地转了个圈道:
“好看吧,是太后的赏赐。”
丫环们一听也都围上去,啧啧称奇,都想看看太后赏的东西。
老太太笑道:
“你们看看就好了,可别弄坏了。”
嵘儿却脱掉斗篷,给丫环们看去,自己爬到炕上道:
“你们看吧,我可得上来暖和暖和了。”
老太太问道:
“听说过几天太后要在宫里设寒梅宴,邀请朝中要臣以及公侯的姑娘们赴宴?”
裴青嵘点点头:
“是呀,我这次来就是为了这个,要不然都快过年了,我娘才不放我出来。”
我听了道:
“那宫中的宴席一定很不一般,可惜我却没机会去见识了。”
裴青嵘撇撇嘴摇头道:
“月婉你去不了才好呢,你都不知道那多无聊。宴席晚上才开,我们下午便都要到宫里候着。还不能乱了妆发,坐不是,站不是。也不能多喝水,你知道那宫装更衣一次多麻烦。”
我听了笑道:
“别的我不知道,那衣服累赘却是真的,我只穿过一次,就差点生生累死。”
裴青嵘点头道:
“要我说,还是咱们一起聚聚比较好,开心随意。”说到这里,突然蹦起来道:
“对了,我突然想起来,西山的腊梅正是开花的时候吧。正好下了这一场雪,咱们明日去看梅花吧。”
我无奈地对老太太笑道:
“看看咱们嵘儿,还小孩子一般。这大雪天的,就咱俩,恐怕没出城就哭着回来了。”
“可以让大哥带咱们去呀。”说着一拍手道:“对了,让大哥和桅哥哥带咱们去不就行了。”
老太太摇头道:
“青峰和桅儿都忙正事呢,怎么好老让他们陪着你们这些姑娘们玩闹。”
裴青嵘道:
“不是呢,老太太。前日我大哥就说过,要带我们去西山赏梅,这不正好月婉的妹妹也来了,便算作是接风。正好今日我想起来,这样吧,我马上回去安排,月婉你等消息吧。”
说着,从一堆丫头那里拽出斗篷,风风火火地跑出去了。
老太太摇头道:
“这个嵘儿这脾性,可怎么嫁的出去呢。”
我掩嘴笑道:
“祖母,各花入各眼。嵘儿相貌一流,为人大度单纯,多少王孙公子都喜欢呢。”
裴青嵘还真是办事利索,晚饭的时候就来了个小厮,说是明天一早让我和小梅后门候着,马车来接。
第二天一早,我们上了车,裴青嵘第一次看到小梅,不禁赞叹道:
“月婉,你这妹妹也是个美人呢。”
小梅孩子气十足,听人这样夸自己,立刻笑容满面毫不掩饰的开心道:
“谢谢嵘儿姐姐,小梅倒觉得嵘儿姐姐这打扮和相貌跟我家以前墙上的那副洛神一般无二呢。”
裴青嵘乐道:
“月婉,你妹妹以后我带着吧,这小嘴,真甜。”
我们出来得早,街上车马行人不多,约莫个把时辰便到了西山脚下。此时太阳已经升高,将一片银装素裹的原野高山,映照的极为美丽。
邱连桅让车马停下稍作休息,我们都下得车来。这西山脚下一片开阔的地方,已经停了几辆马车,估计都是来西山赏梅的富贵人家。
空地周围是整片的树林,树枝上都挂满了雪花和冰霜,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林子里不怕寒冬的燕雀上下飞舞,时不时带些碎雪下来,飘出一道七色彩虹。
小梅和裴青嵘到路边去踩雪,那雪端的厚实,一脚下去,便连暖靴全埋没了。
两人嘻嘻哈哈地玩闹着,一个披着孔雀蓝的团花斗篷,一个身着红底子银丝缠花的锦缎大氅,在白雪的映衬下霎时好看。我在一边竟也一时看呆了。
这时,裴青峰走过来道:
“你怎么不去玩。”
我摇摇头说:
“我自小就很怕弄湿鞋子,冻得脚好冷。”
裴青峰邪邪地一笑道:
“那弄湿脖子呢?”
我一愣,还没反应,裴青峰已将一小团雪往我脖子上一沾。我凉的倒吸一口气,裴青峰却得意地笑着跑开。
我哪里会示弱,从地上抓起一把雪,便追上来。却被邱连桅一把抓住,一只胳膊环着我的腰,将我拦在原地道:
“我可不能看着你这样对待我的好兄弟。”
我手脚乱舞,却始终无法挣脱,感觉自己就像一只被拦腰绑住的小猫一样无助。于是大喊道:
“嵘儿,小梅,快过来帮我。”
小梅和嵘儿一看,两个都抓了把雪,小梅去追裴青峰,嵘儿便过来一蹦,一把雪投进邱连桅的脖子,邱连桅吃了凉,“哎呀”一声放了手。
我和嵘儿哈哈笑着,携手逃出邱连桅的‘魔掌’。却看见小梅已经被裴青峰抓小鸡似的拎起来,双脚离地,却还在努力伸着手往裴青峰脖子扔雪球。
无奈两人身高实在差很多,小梅那小短胳膊始终没有得逞。
我和裴青嵘又上去解救小梅,后边还有邱连桅追上来袭击。一时间几个人便打闹成一团,笑声将旁边树稍上的雪花都震落了。
正热闹着,忽然,裴青嵘“咦”了一声停下来,指着一辆马车道:
“那不是征西王府的马车?莫不是司马征他们也来了。”
我顺着裴青嵘的手指的方向望过去,果然看见一辆瞄着金漆,挂着彩穗的豪华马车。看那闲坐的马夫,的确是征西王府的打扮。
看见这马车,我们多少都有些扫兴,毕竟每次碰到司马征都没有好事。裴青峰见大家这样,便劝道:
“没关系的,看他们将马车弃置在此,估计是骑马上山了,想是会走的深一些去打猎。我们只到半山腰赏梅花,应该不会碰上。”
现在返回去也是没趣,大家就只得当裴青峰说的是事实,坐上马车又往上走去。
在山路上走了约莫半个多个时辰,马车停了下来。一股浓郁的花香从马车外阵阵飘来。裴青嵘道:
“这么香,想来是到了。”说着一掀车帘先走出去,我和小梅也赶紧出来。
一出了马车,立时被眼前的景色所震撼,漫山遍野都是一棵棵野生腊梅,间或还有几颗红梅。红红黄黄的梅花在皑皑白雪和碧蓝天空的映衬之下,别提多漂亮了。
我们携手跑到梅花树林里,立时被一阵阵浓郁的清香包围。小梅最是高兴,跑过来跑过去的,眼睛都不够用了。不一会儿,手上就多了好几枝梅花。裴青嵘也叫道:
“我也采些回去,插在炕桌的胆瓶里一定好看。”
我抬头看着那些密密匝匝的梅花,阳光从树枝后面钻进来,梅花的花瓣便变作玉雕的一般剔透。
微风拂过,小小的花瓣带着磬人心脾的清香落满了我一身。邱连桅走到我的身后,道:
“这里我也是第一次,想不到这么漂亮。”
我点点头说:
“我正在想呢,以后我们的院子里也要种些梅花。要好多品种,还要福卢寺那种,清香四溢,颜色淡雅。”
邱连桅呵呵笑道:
“那可是师兄的命根子,看你要怎么说服师兄割爱了。”
我调皮地挤挤眼睛道:
“以我的美色,还用说服么?抛个媚眼就好了。”
“那算了,”邱连桅撇撇嘴道:“就为了个梅花这牺牲也太大了,干脆我去偷两棵来好了。”
我拍手道:
“好呀好呀,到时候一起去哦,我抛媚眼你偷树,精诚合作,哈哈。”
邱连桅气的白了我一眼,这时,裴青嵘跑来对邱连桅说:
“快,月婉借我一下。”
说罢拉着我就往树林深处跑,邱连桅在身后急忙问道:
“你们干什么去?”
裴青嵘眉毛一挑:
“更衣去,你要跟着么?”
邱连桅无奈地摇摇头道:
“且,坏丫头,你们别走太远了。”
裴青嵘怕人看见,拉着我往山上走了一小段路,四下看看无人,才钻进一堆灌木丛中去方便了。
解决了问题,我正在帮裴青嵘整理衣衫之时,却似听到有说话的声音。开始以为听错了,但接着又一声轻笑,这下裴青嵘也听到了。
我们相互看了一眼,停下动作听了听,确实有个女子的说话声断断续续从离我们不远的一片杉树林里传出来。
裴青嵘道:
“这女子的声音怎么听着有点耳熟?”
我听那声音娇脆之中略带轻浮,尤其是那笑声,时时都在勾人一般。经裴青嵘一说,还真觉得耳熟无比,只是一时想不起来到底是谁。
裴青嵘调皮地冲我挤挤眼睛,蹑手蹑脚地朝那片杉树林走去。我觉得不妥,想喊她回来,却又怕惊动了树林里的人,只得也跟在后面走过去。
我和裴青嵘蹲在树后,我小声道:
“咱们回去吧。”
裴青嵘嬉笑道:
“都来了,不看看是谁,我哪儿放得下。”说着就站起来,去偷看。
我却不好意思,还是蹲在原地没动,没想到裴青嵘“咦?”了一声道:
“怎么是他们?”
我一听好奇心也被激起,急忙站起来看过去道:
“谁?”
这一看不要紧,吓了我一跳。怪不得方才觉得那女子声音耳熟,原来,在树林中的人竟然是邱涟漪。
更让我吃惊不已的是,被她温柔缠绵地搂着脖子的却并不是司马征,而是那天在征西王府见过的一脸冰冷的侍卫——夜鹰。
这场面着实让人摸不着头脑,我和裴青嵘一时愣在原地。这时,却听见夜鹰道:
“王妃请自重。”
邱涟漪冷笑一声道:
“自重?我自重?他司马征姬妾成群,天天泡在温柔乡里,自打成婚后,他总共就来过我这里两次,我怎么自重!!”
夜鹰低头不语,邱涟漪继续道:
“你不是看见了,就算今天带我出来,都没说陪陪我。把我丢给你,他自己就去打猎了。”
夜鹰道:
“小王爷有自己的安排。”
邱涟漪扬起那张艳丽的小脸对着夜鹰道:
“是,他是有安排,你怎么知道他不是故意安排咱们在一起呢?好彻底甩开我。”说着又伸手搂住夜鹰的脖子道:
“你不会不记得那个晚上了吧。”
夜鹰的眼神罕见地闪了闪,那冰冷的面孔居然也出现了一丝动摇。顿了顿,夜鹰抬起手抓住邱涟漪搂住自己脖颈的双手。那一瞬间,邱涟漪脸上现出得意的神情,但那神情没维持多久。因为夜鹰只慢慢地将她的双手放下,然后道:
“王妃,王爷估计快回来了,属下护送您回去吧。”
邱涟漪脸色瞬间涨红,抬起手来“啪”地扇了夜鹰一个耳光。我和裴青嵘都吓了一跳,差点喊出声来,赶紧用手捂住嘴巴。
邱涟漪恼羞成怒地吼道:
“懦夫!你就是个懦夫!!一个堂堂七尺男儿,却宁愿做别人的一条狗!”
我和裴青嵘对视一下,决定还是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谁知刚要转身,就听见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道:
“本王今天运气这么好,打猎还打到了两位美女。”
我心中暗叫不好,迟疑着转过身来,果然那个死对头司马征正洋洋得意地坐在马上,他身后跟着两个侍卫,带着他们打来的猎物。
我不禁伸手将斗篷上的帽子拉上,以躲避司马征那直勾勾的眼神。
裴青嵘正色道:
“我们可不是自己来的,我大哥和桅哥哥就在那边,你最好别乱来。”
我却开始担心树林里的邱涟漪,如若让司马征看见她对待夜鹰的样子,以司马征狠毒的个性,恐怕邱涟漪是凶多吉少。
想着,便往司马征这边走来。道:
“嵘儿,我们回去吧。”
我寄希望于司马征会跟着我们调转马头,看不到树林里的事情。司马征果然被我们吸引,调转马头道:
“大少奶奶,山路难走,本王送你一送吧。”
就在这时,不知邱涟漪在发脾气还是怎么的,一个清晰的女子喊叫声从树林里传过来。我心中暗叫不好,抬头一看,司马征已经回头去看。
我担心的事情果然发生了,司马征一看之下,脸色立时阴沉下来。我虽然见过他发怒的样子,但这样满脸杀气却还第一次看到,不由地觉得一股寒气直冲后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