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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征将邱涟漪接回王府,经太医诊治,果然已经怀胎两月,征西王府上下大喜。尤其是禛怡郡主十分高兴,又值过年,便特意在正月十五大摆筵席,请了邱尚书和安定候一家来共同庆祝。
筵席在征西王府的百花厅举行。那百花厅十分宽敞,厅里左右各立有九根一人环抱粗细的红漆立柱,每根立柱上均以浮雕的手法刻出一种花卉,彩漆装饰,十分华丽。
与红漆立柱相对的四周墙壁上,都是彩绘的壁画,内容是不同花神的传说,与立柱浮雕的花朵遥相呼应。每幅壁画都从地面一直到房顶,其中人物众多,描绘细致。尤其是花神的形象,或娇艳,或素雅,个个栩栩如生。
百花厅里最引人瞩目的当属大厅中央铺满地面的那块地毯了,配合百花厅的名号,地毯上织就了整整一百朵鲜花。每朵花都有不同的颜色和姿态,而且所有的鲜花的花芯都用特殊手法织进了金线,随着光线变幻给人以能够摆动的错觉。据说这块面积硕大,织工复杂的地毯,是禛怡郡主特地从西域请来的师傅带着十三个最好的工人,用了三年有余才织就的。
百花厅正北面是主人座席,一应桌椅都是上等黄花梨精工雕刻制成,上面铺着大红色苏绣锦缎桌旗和与桌旗成套的椅垫。座席后面是一架六扇的紫檀镶贝雕花屏风,两边一人高的景泰蓝大胆瓶,再加上上面四个精致的宫灯照耀,五彩斑斓,端的是气势逼人。
客席则分于厅堂两边,同样的黄花梨木桌椅,只是都小一些,两三人一桌,也同样有锦缎苏绣的桌旗,不过颜色改用了枚红色,跟大红的立柱区别开来。每个客席旁边都立有一盏雕成花朵模样的烛台,上面梅花状插着五支大红蜡烛。
房梁上悬着三个巨大的百花造型的黄铜大吊灯,粗略算下来每个吊灯也得有百余蜡烛。这三个大吊灯和无数的罩纱宫灯、大红蜡烛,一起将百花厅照耀得如白昼一般。
小梅第一次见到如此金碧辉煌的场所,眼睛立时不够用起来,不停地左右张望。
裴青嵘跟我们坐在一桌,倒正好做了小梅的老师。不停地给她讲解着那些家具、摆设以及装饰品的来历和用途。
宾客到齐,征西王和郡主便携着司马征和邱涟漪到主席就坐。邱尚书、老太太、太太以及安定候一家分坐左右客座上席,接下来男丁以长幼分次坐在中间,我们女眷们自然都坐在下席。
我是第一次见到征西王和禛怡郡主。征西王不愧是戎马出身,即使没有身着铠甲,依然有一种威风凛凛的将军气场。
他膀大腰圆,身材高大,一件紫色蟒绣袍服彰显出尊贵的身份。腰间一条和田白玉的腰带,配着九龙玉璧,粗大的手指上戴着硕大的翡翠戒指。头发已经花白,用金冠束在头顶,一丝不乱,与一脸天生的虬髯倒是对比成趣。
禛怡郡主据说比太太年龄大,但保养却十分得当。面孔皮肤光滑细腻,没有一丝皱纹。峨眉高挑,唇色红润,一头乌发,看上去竟比太太还年轻许多。
禛怡郡主梳着贵妇们时下最流行的三环高髻,每个高髻上都用两只包金镶宝石顶簪固定,前面正中间是点蓝的金凤,凤嘴里一串东珠坠着颗殷红的珊瑚珠,正好被蓝色底子金色绣花的抹额衬托出来。高髻左右分别插着两个对称的金丝步摇,华美中更添迷人风韵。
对比头饰,禛怡郡主的衣着也毫不逊色,身上的貂绒坎肩里面一件云锦刺绣长袍,藕荷色的披帛为整套蓝金色为主的服装增添了优雅气质。
我觉得,司马征长得更像征西王,身材壮硕,五官眉眼显出刚猛。司马宙却更似禛怡郡主,身材修长,长相俊朗中透着些清秀。
宴席开始,长辈们顺序敬酒言欢。男丁们也开始相互祝福劝酒,我和小梅并不善饮酒,便继续跟裴青嵘聊天。
小梅正在跟裴青嵘打听上次皇宫里太后的寒梅宴,她问道:
“嵘儿姐姐,那皇宫的宴会是不是跟这里差不多呢?”
裴青嵘点头道:
“论豪华程度是差不多,但是规矩可比这里严格很多,绝对不让聊天的。宴会上几十个姑娘郡主,除了丝竹之声便再没别的动静。”
小梅惊讶道:
“为什么?那多无聊。”
裴青嵘点头嘟嘴道:
“是呀,要多无聊有多无聊,而且还十分累人。那天的宴会持续了一个时辰左右,回到家我又累又饿,浑身酸痛,在家里狂吃狂睡三天才补回来。”
我掩嘴笑道:
“嵘儿,你这说的,仿佛你们不是去赴宴,而是去受刑了。”
嵘儿撇撇嘴道:
“还不如受刑呢。受刑不过是皮肉之苦,那可是身心疲惫呀。你们是不知道,在那种宴会上,太后不动筷子,谁都不能动。即使太后动了筷子,你也只能夹一小口放进嘴里,因为口太大会看出来你在嚼东西,那便是大不敬。”
小梅吐吐舌头道:
“那得多小一口呀。”
裴青嵘道:
“还不止呢。那一个时辰,都得保持直挺挺的坐姿,而且连更衣都不能去。”说到这里突然掩嘴笑道:
“说起更衣来,我还想到个笑话。铃环那天估计是怕在宴席上饿着,提前吃了饭用了茶。结果宴席还不到一半她就憋不住了。我就看她一直在椅子上扭来扭去。宴会结束后,玲环被几个仆人搀着,边走边哭。”
小梅睁大了眼睛,问道:
“那感情她尿裤子了?”
裴青嵘掩嘴笑道:
“一定没错。”
“谁尿裤子了!!”一声怒吼在我们身边响起。
我们太投入地在听裴青嵘讲述,没发现司马铃环去给长辈们敬完酒,刚好走到我们这一桌,听到她俩的对话。
我们看到司马铃环愤怒的面孔,一时都觉得十分尴尬,便赶紧低头不做声。司马铃环还要发火,裴青嵘急忙端起酒杯拉着我道:
“哎呀,做了这么久,忘了要将你介绍给征西王和郡主了,赶紧走。”
我没来得及反应,便被拉走。留下小梅怯生生地望着司马铃环。看着小梅那楚楚可怜的眼神,司马玲环一腔怒火也没地方发泄,吼了一句:
“看什么看,乡下丫头!”便愤愤地回自己座位上去了
裴青嵘拉着我走到主座席上,对征西王和禛怡郡主道:
“嵘儿给王爷和郡主请安,这是我表嫂,邱尚书的长媳。”
我急忙行礼道:
“民妇邱秦氏见过王爷、郡主。”
征西王点点头道:
“不必客气,听涟漪提起过你,端的是贤良淑德,邱尚书有你这样的儿媳,也是有福呀。”
我再次行礼道:
“多谢王爷夸赞,月婉只是尽力而为。”
禛怡郡主打量着我,眯着眼睛道:
“都说邱尚书的长媳是当年宣隶府的第一美人,现在看来即使在京城跻身美女行列也没问题。听说你守寡三年,这京城可有的是王孙公子为你慕名,不知可有再嫁的打算?”
我没想到禛怡郡主突然会说起这个,先是一愣,随即脸红道:
“月婉孝期未满,怎敢有这等想法。”
禛怡郡主笑笑道:
“不是吧,我听说你和尚书府二公子已经私定终身了,难道不是真的?”
我觉得十分尴尬,不知道怎么回答,这时征西王解围道:
“你们这些妇道人家,没事就喜欢打听这些,烦不烦。今天大喜的日子,只管喝酒言欢岂不更好。”
禛怡郡主白了征西王一眼道:
“每日里就听见别人说了,今天好不容易见到本人,还不让我多聊一会儿。”说着又转向我道:
“你别见怪,我只是随便问问。不知大少奶奶酒量如何,跟我喝上三杯可好?”
我还未及回答,一边的司马征却插嘴道:
“漂亮的女人酒量都好,跟娘亲一样。”
我知道他故意为难我,偷偷瞪了他一眼。司马征却不以为意,反而挑衅地看着我,嘴角涌起一丝坏笑。
禛怡郡主对司马征的话十分受用,立时让丫环斟满了酒杯。我也不便推辞,只得举杯道:
“民女敬郡主,愿郡主福寿安康。”
说着皱着眉头将三杯酒喝下,只求速战速决。由于喝得太快,那酒辣的我差点掉泪。征西王看了还以为我是真的能喝,当下便呵呵笑道:
“以前只知道嵘儿海量,没想到你们家的女眷都这么厉害,今天初次见面,干脆陪本王再喝三杯。”
我立时傻在那里,不知道说什么好。裴青嵘看着这场景,急忙道:
“其实我大嫂酒量一般,还是嵘儿来陪您喝了这三杯。”
邱涟漪也赶忙在一边帮腔道:
“父亲,我大嫂酒量确实一般,不如就嵘儿陪你喝吧。”
谁知禛怡郡主却不悦了,道:
“怎么,堂堂一个王爷,还不配跟你大嫂喝杯酒么?”
我一听只得道:
“哪里,月婉今日能跟王爷和郡主饮酒,乃三生有幸。”
司马征一听急忙站起来,拿起酒壶:
“难得今天大嫂这么有雅兴,这三杯酒本王亲自给你斟。”
说着不由分说地给我倒了满满一杯,我心一横,说了句:
“王爷,民女祝您福寿安康,儿孙满堂。”
说完,“咚、咚、咚”没歇气地将三杯酒一饮而尽。耳边只听得征西王爷叫了声好,便头晕目眩,不能自持了。
裴青嵘急忙将我扶回桌子边上,偷偷对我说:
“我没说错吧,这征西王府除了征西王和司马宙,都让人受不了。”
我趴在桌上,方才饮酒过猛,再加上禛怡郡主的话让我觉得天旋地转,心烦意乱。便对裴青嵘道:
“我没事,只是屋里太闷了,我想出去转转,省的一会儿吐在这里。”
裴青嵘环视了一圈大厅后说:
“我大哥和桅哥哥都不知道跑哪儿去了,我陪你去吧。”
我摇摇头:
“不用了,你在这里陪着小梅吧,我去外面找雪烟。”
说着便站起来,往外面走去。出了百花厅,晕头转向的,也不知道雪烟他们被安排在哪里,又觉得酒劲上涌,便往旁边的一处回廊走去,想坐在那里吹吹风。
刚坐下,就听得有人走过来。我迷迷糊糊抬起眼皮,看到来人很像邱连桅,便道:
“连桅,你去哪儿了,我现在好难受。”
那人弯下腰,搂着我的肩膀轻声道:
“没关系,有我在呢。”
我听着话音不太对,急忙仔细一看,那人居然是邱连栋。我吃了一惊,“噌”地推开他道:
“你干什么!”
邱连栋却没事似的笑笑道:
“方才看见大嫂喝多了,实在不放心,便跟了出来。”
我的头一阵眩晕,急忙扶住柱子道:
“我没事,坐坐就好,你回去吧。”
邱连栋却欺近道:
“大嫂总这样拒人于千里之外,。可不太好呀。”
我不想理他,便没说话。邱连栋冷笑道:
“我知道你现在仗着府里有我奶奶,外面有我二哥,就觉得自己有恃无恐。不过,大嫂别忘了,人无百日好,花无百日红。”
我冷冷道:
“人各有命,月婉的命运自有自己承担,不劳三弟费心。”
邱连栋哼了一声道:
“大嫂,我丑话说在前头,如若到了那一天,我可就不会在这么好言好语的对你了。”
我别过头去,不想再理他。他倒也没有继续纠缠,桀桀笑了两声,转身离开了。
我原本就难受,被邱连栋这么一闹,更加心烦了。旁边百花厅耀眼的灯光和丝竹的喧闹使我头疼,于是干脆站起来,往那回廊深处又走了走。
那回廊不长,尽头是一座八角的亭子,亭子进口处立着两盏防风灯,光线柔和。我便坐在亭子里,闭着眼睛靠在柱子上。
“大嫂端的会找地方呀。”
我被一个熟悉的声音惊动,不由地心烦道:
“你一个王爷,天天痴缠着别人,有没有体面呢。”
说着睁开微醺的眼睛,果然不出所料,站在旁边笑眯眯看着我的正是司马征。
司马征听我这么说也没恼,一下子坐在我身边道:
“好,今天咱们就好好在这里坐一会儿,我保证不打扰你。”
我酒意一阵阵发作,也懒得理他,想今晚这特殊时刻他也不至于做出什么,便任由他坐着。
司马征看着我道:
“怎么?才几杯酒,就成这幅模样?这将来怎么跟着邱连桅闯江湖呢。”
我愤愤道:
“还说,还不是你害的。”
司马征却没生气,反而道:
“我可从来没给人斟过酒,你是第一个,还不说感到荣幸。”
我一听,又想到方才的尴尬,不知是酒劲的缘故,还是实在觉得心中烦闷,一时竟来了脾气。
我转身瞪着司马征道:
“说的是呀,你一个堂堂的王爷,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干嘛天天盯着我?”
司马征被我问得一愣,过了半晌,嘴角露出戏谑的笑容说:
“还从未这么近的看过你呢,你这眼睛近看更漂亮了。”
我嘟哝了一句“对牛弹琴”起身便走。他却接着说道:
“你问我干嘛盯着你?开始是因为你太漂亮了,那天集市上那么多人,也不乏美女,我却一眼看见你,如鹤立鸡群一般那么出众。”
我不屑地冷笑道:
“所以你就过去调戏我?你王府的家教就是如此?”
司马征耸耸肩道:
“我自小对喜欢的东西都是直接伸手取用,对美女也一向这样,所以我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我摇摇头:
“就没人告诉你伸手前先问一问人家同不同意?”
“不用问,”司马征得意地笑笑:“从来没人不同意的。”
说着目光转向不远处的百花厅:
“就像邱涟漪那样,她们甚至都不用我伸手。你说的对,我身边从来不缺女人,但是,”司马征转过脸,盯着我道:
“我从来没有得不到的女人,你是第一个。开始只觉得你漂亮,后来却发现你还很勇敢。敢冒着天下之大不讳公然跟邱连桅在一起,敢为了一个邱涟漪,单独约我出来见面。”
说着突然用一种很奇怪的神情望着我,沉声道:
“我要是跟你说我现在真的喜欢你,你信么?”
我先是愣了愣,随后却突然觉得他这副一本正经的样子很好笑,不由地哈哈笑出来。司马征皱眉道:
“你笑什么?”
我笑着摆手说:
“小王爷,我还以为只是我喝多了,原来你也喝多了。”好不容易忍住笑,又道:
“你这样反而吓到我了,你还是恢复往日的戾气我比较习惯。”
司马征却保持着微笑对我说:
“我说的是真的,信不信由你。邱连桅最好能天天在你身边,否则总有一天我会把你抢过来的。”
我止住了笑,司马征眼中从未有过的认真表情让我心中一凌,虽然我始终不相信司马征这样的花花公子会真的喜欢上什么人,但是这番话多少还是触动了我。
我收回目光正色道:
“你已经是要做父亲的人了,还是不要有这些奇怪的想法。即使邱连桅不能天天在我身边,我也不会喜欢你。”
说着转身往百花厅走去,司马征也并没阻拦,只看着我越走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