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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老太太的病越发严重了,虽然老爷将京城里最好的太医都请了来,却始终无力回天。
在最后的日子里,老太太每日都发着高烧,无法进食,最后饿得只剩一层皮包骨头。我们想尽了一切办法都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老太太在痛苦中撒手人寰。
我亲手将我做的装殓给老太太穿上,直到那一刻,我还不能相信老太太就这样走了。
接下来又是守灵,又是吊唁,我突然觉得我的生命让无数的葬礼占满了。而这些逝去的,偏偏又都是心疼我的人。
四十九天之后,老太太的葬礼举行完毕。我回到尚书府,站在院子里,望着老太太紧紧锁着的屋门。
往日里老太太的笑声似乎还回荡在耳边,我几乎还能听到老太太那句“来,给你讲个事。”然后便讲些稀奇古怪的故事,逗得我前仰后合地笑。
我走到门边,伸手抚摸着那门上冰冷的大锁。
天气已经快要六月,燥热的风平地而起,我却冷不防打了个寒战。雪烟见状问道:
“奶奶怎么了?身体不舒服么?”
我没有回答,只抬起头,望着烈日将天边翻滚的乌云照的白亮刺眼,自言自语道:
“看来,要有一场暴风雨了……”
暴雨连下了两天,第三天刚一出了太阳,太太便派人来传我过去。我心中隐隐有不好的感觉,但还是硬着头皮去了。果然,一进去太太就耷拉着眼皮道:
“老太太现在殁了,你一个寡妇自己住着不方便。我跟老爷商量了一下,想让你来跟我一起住。你意下如何?”
我心里咯噔一声,急忙道:
“母亲的意思儿媳明白,只是现在还有妹妹小梅跟儿媳一起,恐怕她人小不懂事,会吵到母亲。”
“这个你不用担心,”太太抬起眼皮,盯着我道:
“涟漪的产期也快到了,禛怡郡主想让娘家去个女眷陪产,咱家也没合适的人,我就安排小梅过去了。”
我大惊道:
“母亲,这怎么行,小梅还是个孩子,她怎么会做陪产的事情。”
太太一斜眼道:
“又不用她做什么,只是陪着涟漪说说话做个伴,到生产的时候也算有个娘家人在旁边看着。到了那边,人家都拿她当娘家姑娘的侍奉,你又有什么可担心的。”
我知道太太为什么要打发走小梅,一种大难临头的预感强烈地在撞击着我的心房。这个阵势,摆明了是早就计划好的。果然,太太冷冷地说:
“今天叫你过来,就是通知你一声,让你有个准备,也并没打算跟你商量。你回去收拾收拾,明天就搬过来,小梅到时候一块儿送到征西王府去。”
我手脚冰冷地从太太屋里出来,虽然知道老太太一死,太太必不会放过我,却没想到太太会这么迫不及待。又想到小梅也会受到牵连,当下心中一片慌乱,只想着赶快回去,让雪烟去找邱连桅来商量对策。
但是还没走到院子,便听见里面一片混乱,似有人哭喊。我急忙跑进去,只见几个婆子正拽着雪烟往外走,小梅在旁边哭着正在阻拦。却被一把推开摔在地上。我急忙过去扶起小梅,喊道:
“你们干什么!”
几个婆子见了我却并没慌张,只是站下了。其中一个便是上次扇云翠耳光的胡氏,她斜吊着眼看着我道:
“大少奶奶,对不住了,我们是奉了太太的命令,送雪烟姑娘出府的。”
我一惊,急道:
“雪烟是我的丫环,她有什么不好自然是该我来发落。怎么就这样随便撵出去。”
胡氏冷笑道:
“别说是她一个丫环了,就是您,那也不过是我们太太嘴边的一盘小菜。太太让撵出去,谁敢留。”说着对那几个婆子挥挥手道:
“赶紧的,太太说了,一刻也不能缓。”
雪烟挣扎不脱,转头努力地看着我,泪流满面道:
“奶奶,奶奶多保重,雪烟不能再伺候奶奶了。”
我拦着胡氏问:
“你们要将雪烟撵到哪里?雪烟没有家的。”
胡氏嘿嘿一笑道:
“奶奶放心,雪烟姑娘这样的品貌,自然是要送到那吃喝不愁的地方去。奶奶呀,就操心自个儿吧。”
说着一把将我推开,几个婆子架着雪烟一拥而出。我心急如焚,追在后面喊道:
“雪烟,雪烟……”
跑到门口却被一个人一把拽住道:
“大嫂别追了,没用的。”
居然是邱连栋,我使劲甩开他的手,怒道:
“这件事你几时知晓的?你早就知晓了对不对!”
邱连栋假惺惺地摇头道:
“大嫂总是把我想得那么不堪,我要早知道了还不来知会你一声。我也是方才太太告诉我才知道的,我担心你,所以才来找你。”
我冷笑着摇头道:
“邱连栋,我真是小看你了。原以为你怎么也不能丧失本性,却如此为虎作伥。既然你这样对我,我便也不用再理你了。”
邱连栋象看着自己的猎物一般,眯着眼睛凑过来道:
“大嫂别急,只要你肯求求我,我便去和太太说,让她放过你们。”说着,一只手偷偷伸过来揽在我的腰间。
我又惊又气,伸手一个耳光打在邱连栋脸上,咬牙道:
“无耻!!”
邱连栋脸色变做猪肝色,狠狠地地道:
“秦月婉,你这是自断活路!”
说着对身后几个小厮挥了挥手说:
“把她关进院子锁起来,跑了一个要你们的命!”
我立刻被推进院子,“咣当”一声院门落了锁。我使劲地拍着大门道:
“邱连栋!你要干什么!你放我出去!!”
邱连栋在门外冷笑道:
“我要干什么你清楚得很,不过就算你现在肯求我,我也懒得听了。”
这时小梅哭着跑过来道:
“姐姐,方才抓雪烟姐姐的人说,明天还要把我送走,我不走,我要跟你在一起。”
我的泪刷地落下来,伸手将小梅搂在怀里,哽咽道:
“别怕,姐姐不会让你去的,别怕……”
我和小梅依偎着,一晚上都没怎么合眼。脑子里一直在想,雪烟会被送到哪里呢?胡氏的话让我心生恐惧,雪烟的处境让我担忧。而我自己更加觉得自身难保,怎么想都想不出办法来通知外面的邱连桅。
心乱如麻的捱到天刚刚放亮,就听见门锁“哗啦”被打开了。小梅吓的躲进我的怀里,我们浑身哆嗦着紧紧搂在一起。
接着屋门被踹开,几个婆子媳妇鱼贯冲进来。不由分说,便上来拉扯我们。
小梅哭喊着反抗,却无济于事,很快便被几个婆子拖了出去。我挣扎着想冲出去,却被几个人死死地按住,不能动弹。
我冲着小梅大声喊道:
“告诉涟漪,找二王爷……”
也不知道小梅有没有听见,只隐约传来小梅叫着姐姐的声音,一会儿便听不见了。
几个婆子抓小鸡般将我拽起来,昨天见到的胡氏阴阴地笑着,卷着两个袖子对我道:
“大少奶奶,先跟您知会一声,奴婢这可是奉了太太的命令,您别怪罪奴婢。”
我狠狠地瞪着这个奴才,哼一声道:
“太太的命令,要你去死,你也奉命行事么?”
那胡氏脸色一变,伸手一个耳光抽在我的脸上,打得我眼冒金星。她冷哼一声道:
“哼,可惜今天,太太是要让您去死!”
说着左右开弓,劈头盖脸地打下来,我的面颊立时变得火辣辣的,一阵晕头转向。
我咬着牙,任她乱抽一气,一声未吭。
胡氏终于住了手,冷哼道:
“不愧是大少奶奶,还挺有骨气,但愿在太太那儿,您也还这么有骨气。”
说着挥挥手,让婆子们把我架出去。我使劲地甩开那些婆子们道:
“我自己走。”
却觉得嘴里一阵发腥,伸手一擦,原来是口中流出了鲜血。我平稳了下呼吸,缓了缓心情,然后在一群婆子的押送下走出了那个留下我无数美好记忆的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