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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葛青始终没有敢开口问,而沈念一更不会主动说明,他将连接两间屋子的插销很仔细地看一下,两边都可以分别上锁:“我这边就不落锁,有事情,你随时可以过来。”
“如果,我来不及过来呢?”孙世宁不是第一次直面死亡,她比大多数的男人胆子都要大些。
沈念一想一想:“只需要喊一声,不用太大声。”按照他的耳力,即便是风水草动,都不会忽视,何况是让他入心的人。
“那么,你的眼睛?”孙世宁没忘记自己的本分,她的出现是为了掩饰,也是为了让案子早些了结。
沈念一的手指在眼帘上轻轻划过:“这眼疾就是时不时地发作一下,谁也不能让它断了病根。”
有一次,他在暗无天日中度过三天三夜,郑容和已经都快早早生出华发,生怕他再也不能视物,反而是他反过来宽慰,如果失去双眼,这辈子还有许多事情可做,比如帮正安堂晒药,郑容和又气又难受,背过身去不理会,依旧是将大把大把的好药材塞给他吃下去,然而没有多大的功效。
他始终没有告诉过皇上,他的眼睛已经半废,如果可以,他必然为国为民,坚持到最后一刻,那么也算是了无遗憾。
“伤你的那个人呢?”孙世宁问道。
“捉拿归案,判了斩立决。”那人手上沾满血腥,至少有十多个无辜少女死于非命,如果当日交手时,沈念一直接结果了他,反而便宜了他,不惜伤及双眼的代价,将其的一身武功尽费。
在死牢中整整关了七天,每日都有狱卒三顿饭般准时去提醒他,还有多久将被执行砍头,开始,那人还口口声声不怕死,到了第四天,那人已经渐渐收了声,沉默相向,沈念一站在不远处的阴影处,紧紧盯着他,知道已经起了成效。
到了第六天,那人再不肯合眼,哀嚎声持续了五六个时辰,渐渐低下去,变成嘶哑的哭泣声,沈念一冷笑,原来杀人者也怕死,也知道性命难保是世间最痛苦的事情,那些在他手中凋谢的女子,他下手的时候,有没有为她们想过。
狱卒送完最后一次饭,过来向沈念一回禀,说那个犯人不但不肯吃断头饭,还吓得失禁,牢房中臭气熏天,才用凉水直接冲了,沈念一淡淡道:“这样的人,禽兽不如,他不想吃就把饭撤了,让他饿着上路。”
最后,那个犯人到底是如何被拖上刑场的,沈念一没有兴趣,他要的只是杀人偿命的结果,还有让对方也尝尝恐惧到顶点的滋味,走上黄泉路都战战兢兢,再不敢作奸犯科。
孙世宁轻轻哦一声道:“如果当时你知道会伤了眼睛,你还会拼命去抓他吗?”
“会,认定了人犯,必须捉拿归案,这是我的原则。”外面有人敲门,沈念一径直站起来去开门。
门外站的正是诸葛青,见两人同处一室,有些诧异,又看看屋子里的情形,像是在谈话中,沈念一若有似无站过一步,挡住了他的视线,他才明白自己的唐突:“大人,去现场吧,看天色怕是要下雨,如果下了雨,诸多不便。”
沈念一嗯一声:“怎么,陵县这几天都没下过雨?”
“可不是,都快有世天没下雨了,否则那把大火,趁着雨势也不会烧得这样一败涂地的。”诸葛青见沈念一也不落锁,“大人,这屋子里可放了值钱的随身之物?”
“不过是换洗的衣物,这里是胡知县的住所,哪个贼儿敢偷到父母官头上。”沈念一见其他人都已经准备完毕,扶着孙世宁上了马车。
诸葛青回味着他这句话,怪不好意思地笑着摸摸后脑勺:“大人,何御史老宅在城郊,我能否搭车前往?”
“坐另一辆。”沈念一在车中答道,诸葛青哪里敢反抗,乖乖爬上丘成与唐楚柔的马车,也不敢坐进去,只在车夫身边搭个座。
孙世宁等马车驶动,才低声道:“胡知县让这位县丞来的时候,就没给他安排个代步的工具?”
“或许连胡知县自己也善用双腿走路。”沈念一在赶来之前,已经看过了这位胡双通的历年为官述职,按照卷宗记载,还有民间的一些传言,胡知县算是尽职尽责的好官,否则当日何启虎归乡,也不会当着皇上的面说了那两句话。
何启虎说的是,老臣即将归乡,那地方虽说几十年不曾回去,也是个地杰人灵的清静之所,不失为安居乐业的好去向,这话里面有一半是顺了皇上的心思,皇上听得很是满意,又立时拨了三千贯给何御史,让他翻造老宅,好生安度余年。
三千贯对皇上而言不过是动了动嘴皮子,然而对于辞官的前任御史,却是个天大的恩赐,天大的脸面,十几年来,这还是头一个,于是当着皇上的面,又说要将这三千贯中的两千贯用于家乡,再有一千贯足够将老宅打造翻新,住得舒舒服服。
于是,何启虎在陵县设了两个学堂,只要是本县的孩子,年纪到了,不收分文即可入学,又设了个医馆,造福于民,对外都打着皇上恩赐乡里的名头,他乐得躲在背后。
这样的人,居然会引来灭门的杀身之祸,到底是谁,会是谁与其有这样大的仇怨,沈念一翻阅了何启虎在任时的所有案卷,毫无建树,难道说,是私人结下的梁子?
这样的话,简直如同水滴大海,在茫茫人海之中找头绪,委实不易,沈念一想得正沉,头顶上却传来噼里啪啦的声响,声音之大像是直接掉在头顶。
“是下雨了?”孙世宁暗暗叫糟,早不下晚不下的,怎么要去你现场就下雨了。
“不是雨。”沈念一的经验更丰富,雨下得再大,也不会是这样的动静,他将窗帘一掀开,孙世宁在他身后惊呼,入眼的景象有些惊人,冰雹珠子比她的拳头才小了一圈,铺天盖地的往下砸,“阿阳,停车,到可以躲避的地方躲一躲。”
霍永阳一拉缰绳,车技甚好,两匹马听话地调转了方向,他向着后面那辆车大声喊了一句,示意要跟着他走,两车数人逃也似地往着朝西的方向,他的眼睛尖,见着有一排的平房,转眼已经到了跟前。
“大人,屋子里没有人。”霍永阳顶着斗笠下去拍门,手一推,院门就自己打开了。
“先将车马都拉进去,车子停在屋檐下,人都进屋。”沈念一拉开披风,迎风一抖,柔软的布料绷得笔直,在孙世宁头顶成了最好的遮挡物,孙世宁连走带跑地冲了屋中。
一屋子数人,面面相窥,也就孙世宁被照顾地好,样子不算狼狈,剩余的人都被冰雹砸的不轻,霍永阳一边揉着脑袋一边骂老天爷。
诸葛青脚底下踉跄差点摔了一跤,唐楚柔适时扶了他一把,他谢了又谢:“我看着天色还以为是要下雨,阴沉阴沉的,原来是下冰雹,这样大的雹子怕是真的要伤人了。”
沈念一走到窗前,外面的冰雹没有要减弱的意思,反而越下越大,要不是他们及时躲避,怕是马车车厢都能被砸出洞来:“小唐,去看看屋子前后,是本来没有人住,还是人暂时出去了,丘成注意院门口可有人走动,阿阳看紧马车,诸葛,这一场雹子落下来,胡知县的病怕是将养不得了。”
诸葛青叹了口气道:“那要看下多久,这样大的阵仗,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到,幸而这屋子是瓦房,要是草棚顶,早就穿了,陵县里穷人也不少,要是再下半个时辰,只怕是又有很多人无家可归了。”
唐楚柔转了一圈过来回话,这屋子里应该有人住,桌上有茶壶,里面盛着水,尽管已经凉了,却还没有馊气,灶间里也堆着些干货腊肉,约莫是住户出去种田或者办事,他们才不请而入了。
沈念一始终在看着窗外,天际处黑压压的颜色,像是被推波助澜一般,向着这边而来,看样子,这场冰雹莫说是半个时辰,怕是两三个时辰都有的下,陵县怕是要显出灾情了。
唐楚柔听沈念一这般说,知道暂时是走不了,既然已经来了,她索性又去烧了热水,沏出来给孙世宁几个捂着,轻声问道:“孙姑娘进门时,可被砸到?”
诸葛青多嘴说道:“进门的时候,沈大人一直护着这位姑娘,沈大人真是好身手。”
唐楚柔转过身来看着他,她都身量不高,身材纤细,比孙世宁看着还小一些,可是当她冲着诸葛青笑一笑的时候,诸葛青觉得背后的汗毛忽然都不听话地竖了起来,她细声细气道:“胡知县没有教教自己的亲外甥,不该管的闲事莫管,不该说的闲话莫说的道理,你这样子,离了你舅舅,仕途怕是十分艰难了。”
诸葛青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他确实好奇孙世宁的身份,原本想借着这个档口,假装问一问,没想到被对方直接看穿了目的,两句话一说落,让他觉得颜面扫地,连带着舅舅的面子都快要丢干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