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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世宁一向听他的话,根本没有多问,直接退后两步,警惕的看着池子:“池水有毒?”
“一旦接触到池水,就会慢慢腐蚀。”他侧过头来看着她,说了句多有得罪,手速极快,拉下她左边的耳坠,那是银子嵌着颗不大的珍珠,手一松,耳坠落入池水中,都没有溅起一点的水花,涟漪,“你过来看。”
孙世宁好奇地凑上前,碧蓝的池水仿佛有生命力,形成一连串的气泡,将耳坠托举在水面下一点点的位置,接着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耳坠明显的缩小了,仿佛被看不见的虫子啃噬蚕食,一直到完全消失,约莫只花了半柱香的时间。
她茫茫然地抬起头来看着沈念一:“我的耳坠呢?”
“化了。”沈念一低声道,“要不要再试一次?”
孙世宁赶紧摇头,她的耳坠虽然不值什么钱,也经不起这样的糟蹋,听沈念一解释了,才明白这池水是种特殊的强酸,无论什么放在其中,或快或慢,都会被其腐蚀地一干二净,灰飞烟灭。
“我将这些告诉你,你或许会心生畏惧,如果你现在说不,我可以再原路带你返还,只当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沈念一每个字都咬得很重。
孙世宁有些糊涂,他带她来这里,看着一个危险的池子,又说的慎重再三,到底是为了什么,几乎是同时,她的脑中跳出个念头,不由将双手都扒在池子边,探头再望中央深处看去:“是不是池子中也有一个天衣无缝?”
沈念一依旧看着她,目光中不知是赞许,还是担忧:“你从来都是点到为止,就能贯通明白。”
“如果我的双手进去,会不会离骨头渣子都剩不下?”孙世宁说这句话的时候,嘴角微微含笑,似乎在说个事不关己的笑话。
“我不会让你徒手入池中。”沈念一立时喝道,“我更不会白白牺牲你。”
“不是你让我来这里的,不是吗?”孙世宁还是在笑,除了笑,她不知还能做出其他什么样的表情,她突然想到那一次,他带着她去大理寺的停尸房,将她的脸重重按在那些令人作呕的尸体中间,一定要她辨别出其中的异常,她努力挣扎还是挣脱不开他的手。
虽然后来案子告破,凶手得以绳之以法,她却做了很多天的噩梦,甚至吃了一个月的素菜,依旧食不下咽,这些她都觉得没有必要亲口告诉他,因为他不是个自私的人,她也绝对不是,她认为他做的很对很好,如果不是强迫着来,案子还要拖延下去,当然还会有更多无辜的人丢了性命。
她问的直接透明,简直不给沈念一丝毫的退路,他低下头来苦笑,居然他也有捉襟见肘的一天,还是在孙世宁的面前,不过转念又觉得她将话都摊开了说,还是为着他,不愿意见他为难与挣扎。
他入朝为官,有时候同平头百姓的她来说,反而有更多的拘束与难堪。
尽管,天子面前,所有人都必须惟命是从,然而她要离得远,就像那句老话所言,天高皇帝远,她不用直接面对。
他将从天衣无缝中取出的密函送进宫去,皇上没有直接去接,而是静静的看着躺在纯银托盘中的纸页,御书房中,只有君臣两个人,还有很轻很轻的呼吸声,两个当值的太监都早一步被撵了出去。
“你没有直接碰过这些纸页吧。”过了良久,皇上开口问道。
“没有。”沈念一知道皇上的话没有完,后面还有继续,果然皇上不但见过这些纸,还知道其中的来历,纸张和书写的墨汁本身都没有特别之处,然而两者放在一起就成了剧毒,只要有人不在意直接用手指去摸过纸页,毒素就会通过指尖的皮肤,侵蚀进体内,中毒的人不会察觉,只需要一个时辰,等到毒素入心根本无从诊治,一命呜呼。
“你一向谨慎仔细,应该不会犯这样的错误,这还是大内密造之物,寡人当年亲自交付在何卿家的手中,如今物件还在,人却死了。”皇上的目光停留在纸页上,“虽说知道里头是份名单,不过寡人倒是有些好奇。”
沈念一知道皇上既然说得出此物的来历必然有破解之法,果不其然,皇上打开手边的抽屉,取出一副薄如蝉翼的手套,与齐河当时取出来的那副十分相似,他没有抬头,淡淡问道:“i见过这手套?”
“在一名仵作身上见过。”沈念一没有隐藏的意思,他只是诧异,齐河手中的那个从何而来。
“一名仵作?”皇上轻笑道,“还有这般有趣的事情,真是巧了,当初给寡人这副手套的人,顺嘴提过一句,他曾经做出过另件残次品,随手就送给一个需要的人,虽然不如寡人手中的这一件,交在仵作手中,倒是恰到好处,寡人还瞧见你用来装这些纸的袋子,也是个好东西,那也是仵作的?”
“正是。”
“他叫什么,想必是个杰出之人。”
“姓齐名河。”
皇上的脸色微变,尽数落在沈念一眼中:“不曾听过,默默无名。”
“他只想窝在个小地方,了此残生,所以皇上不会听过此人的名字。”
“胸无大志,不值得借鉴。”皇上想要尝试着戴起手套。
“皇上,还是让微臣来。”沈念一说道。
“你来也好,这份名单给你看也是无妨的。”皇上将手套递过来,“要是你中了毒,寡人会赐你入葬皇陵。”
“多谢皇上。”沈念一飞快戴上手套,将银盘中的纸页取出,打开,视线始终没有在字面上停留过一小下。
“你看吧,寡人信得过你,这里也有现成的纸笔,不如你替寡人将名单抄录下来。”皇上叮嘱道,“就用旁边的宣纸书写,寡人上一回看案卷,觉着你的字是越发精进了,当面写几笔,也让寡人开开眼。”
沈念一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他打开纸页,先看完一张,随即脱下手套,执笔书写,将几个名字抄录,这样重复几次,才将名单复录完毕。
“字果然是很好的。”皇上拿起名单来,顺口道,“将原件点着火烧了。”
沈念一将纸页放回银盘,又手执蜡烛,走到门前打开,再径直走到花园中,在一丛海棠花底下,用蜡烛点燃了一角,他避开风口,等着纸页烧成了碳,才将银盆原封不动地端回御书房。
皇上端坐在龙椅上:“还是你想的周到,是生怕烧起来的烟中也会有毒?”
“是,听皇上说毒性凶猛,必定要仔细些。”沈念一将灰烬再当着皇上的面都碾碎,再没有丝毫能够泄露的可能,才脱下手套,想要归还。
“此物不用还给寡人,你留着还有其他的用处。”皇上缓缓说道。
沈念一没有抬起头,他的目光紧紧盯着脚底下的那块地毯的颜色,生怕目光相触,会泄露更多的心事。
“留在你身边,让那个打开天衣无缝的人,将那件物什也取出来。”皇上说的很轻描淡写,仿佛在说吃一道御膳的点心,甚至还带着点笑容,“沈爱卿不会同寡人说,是你打开了天衣无缝。”
沈念一还是垂着头,不言不语。
“怎么,你是想替那个人推托?”皇上端起茶盏来喝了一口,“如果你想搪塞寡人的话,尽可以不将这些带来给寡人,反正何卿家上上下下都死透了,只剩下个一问三不知的孩童。”
“微臣明白此物事关重大。”沈念一的声音发沉发黏。
“那么,你是怕打开的人涉险,而为他感到不值当?”皇上嘴角依然卷起,眼底却寒冷若霜,寸寸凝结,“你也知道要取的物件价值还远远在这份名录之上,既然你露出了线索,就应该有心理准备,若非如此,寡人有生之年,也要寻找出此人,否则寝食难安。”
“皇上,请容微臣一段时间。”是的,沈念一都猜到了,但是形势迫人,他不能隐瞒,更不能将孙世宁永远的藏在他的羽翼之下。
“给你五天时间,或者那人完成此事,如若不然,将他送来宫中,寡人倒是很想会一会。”皇上的话不容置疑,“何卿家为了本朝边关不失寸土寸金,牺牲了全家五十条人命,沈爱卿是舍不得身边那一个人?”
有些事情,想要瞒着皇上,也瞒不住,沈念一很相信带他入行的那位前辈所说过的话,天底下没有皇上不知道的事情,只有皇上不想知道的事情。
皇上现今口气还算宽松,他没有必要将自己逼到角落,没有退路,只要往前走,那么他应该能够护得住孙世宁。
如今,与孙世宁面对面,眼对眼,她的一句话打破了他沉静的面具,既然已经猜出,直言不讳才是最好的选择:“这是当今皇上下的谕旨,势必要将池水中的锁扣打开,取出里面的东西。”
“那么,我能不能知道里面藏着是什么?”孙世宁的笑容清雅,一点不像要去做这般危险之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