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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忘记了最重要的事情啊。
秋宫鹿、裴通明……这两个人,原本就该是知道对方身份的。否则秋宫鹿在七院的很多行动都不会有人接应了。
那么,唐林霜也能得到要挟裴通明做事的筹码。
我不该将那段音频的存在被她知道。那个感觉是对的,她是一只母狼。
母狼,是连弟弟的尸体都会吃的。当她知道有那么一段能够让唐幼明身败名裂的音频,立刻就改变了主意——杀我,取得音频,制住唐幼明,杀昆麒麟。如果她是顺位继承人,那么唐林霜就可能成为茅山掌门,同样获得竞争仲裁人的资格。
而那个时候,昆麒麟已经死了。
——这个布局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是提前布置好的,是听见音频后布置好的,还是……
还是在我等待的那一个小时里……布置好的?
女人啊,真可怕。
我算是明白当唐幼明被乐阳吊打时是怎样的一种绝望崩溃了。一环套一环,一下接一下,你以为自己赢了,其实是自寻死路。
我输了,输得很彻底。
黑暗里,自己像是在一条黑色的河流里沉浮——这就是死的感觉吧,还不太坏,河水温暖,稳稳地托住了我。世上有天堂或者地狱吗?我会去哪里?要是殊途同归,还能见到昆麒麟,那可真是丢脸死了呀,要告诉那个人,自己明明想救他,却被一个女人玩得团团转。
如果乐阳在的话……
可是,谁都已经不在了啊。
————
纯白的天花板。
当睁开眼睛的时候,我还有点疑惑的——这也太……
太普通了啊?
窗帘是拉起来的,阳光透过缝隙落在我眼睛上,刚才就是被这个光晃醒的。
“大哥,你总算醒啦?”
旁边有只手盖在我的额头上,很暖和。我的视野渐渐清晰,看到他坐在边上,人好好的,没缺胳膊少腿。
他说,你睡很久了,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都保住命,真是不容易。
……什么……保住命?
我浑身都在痛,艰难地想坐起来;被昆麒麟摁住了,他说,你昏迷很多个月了,医生说了,要再躺一会的。
可能真的因为睡很久,他的话,自己都要过一会才能反应过来——裴通明,坠楼,昏迷……我可是从十八楼坠下来的啊。
自己浑身都是有感觉的,肌力正常,肌张力正常。除了整个人都在痛,没有其他的后遗症了。
——那么现在,我们两个都没有事?我问他怎么回来的,他说办完了事就回来了呗,事情解决了,回来后发现我住院了,就一直等我醒。
“真的没事了?那乐阳他们……”
“都没事,大家都很好。你再休息一会,医生说人突然醒了的话肯定会没胃口,等过几天再给你买吃的。”
“那怎么没胃管和导尿管?哪个医生这么说的?我主治医生是谁?老刘吗?”
开什么玩笑,我只是摔伤又不是摔傻。十八层啊,扔个煤球都能摔得粉粉碎了。骨头内脏不可能一点事情都没有,但现在这样子也太不对了,只是路上摔一跤的后果。
我身上穿着病员服,也不觉得冷,下了床也没找到鞋子,索性就光着脚出去了。走廊里没什么人,偶尔能看到医护走过。现在是不是周末啊,人那么少……
“是裴通明把我推下去的……茅山!茅山的唐家姐弟……那个姐姐叫唐林霜,她知道我们手里有他弟弟的把柄,所以决定用裴通明杀我,拿到把柄,制住她弟弟。她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对你做什么?”
“她啊……”昆麒麟苦笑,摇头,“我知道她。”
“我太心急了,不应该给她直接听音频的,只要口头透露一下就行……”
“她和我有婚约。”
“——啥?!”
我一个踉跄险些滑下楼梯,还好被他眼疾手快扶住了。这也太刺激了,婚约?哪门子婚约?是我想的那种婚约吗?
“很早就定了。昆门时常有和茅山唐家联姻的习惯,师叔娶的好像也是个唐家的女人。大概他们师祖唐红妆到死都没追到昆门师祖,就折腾出个历史遗留问题吧。”
我连忙劝他,兄弟,哥哥也没这方面经验,可这女人娶回家你隔天就能打包收拾见你师父去了,娶老婆不能只看脸……
他盯着我,说,我也没打算娶,她也没打算嫁。唐家这么多年看着光鲜,其实里头早空了,掌门之争自己人斗自己人活活斗废了九成的人,她不敢嫁过来,真的一起过日子,唐家的底子两天就被人看穿了。
根据获益人约等于策划人的原则,这场内斗的大赢家是唐幼明,那么唐幼明也就是内斗策划人之一?我觉得不像,这孩子智商并不怎么高,顶多胜在心狠手辣,倒是他姐姐杀伐决断毫不留情,但要真是那样,唐林霜干嘛不自己当掌门?还是说女人不能当?不应该啊,他们师祖就是个女的……
“你还记得白檀吗,就是灭掉侠门一半人员的那个。”
“记得啊,金召以前的女朋友吧。”
“白檀的情况就是个空降,突然有了这个女的,突然和他们老大在一起了,突然就灭了侠门一半的人。这一半的人都是自相残杀的,查到最后,发现是白檀挑的事端。而茅山唐家的情况和侠门很像,只是家丑不可外扬,加上掌门唐幼明是个获益人,于是也就没说出来——当年,唐幼明身边有一个人,帮他打赢了这场内战,压下了唐林霜,使弟弟胜过了姐姐成为掌门。”我们一起走过病房底楼的大厅,外面阳光很好,天气暖和了,这都快夏天了吧。自己昏睡多久了啊。“但是关于那个人的身份没有证据,这人和白檀一样,突然空降到了茅山。”
“这些事情都是有联系的吗……”
“这整件事情,远远比我想象得要埋得深远。那日大道场前,也是我第一次知道乐阳在九岁时就参与了布局,可自己还被蒙在鼓里。丘荻……你说得对。”
“我说什么了?”
“你曾经说,乐阳不一定是站在自己人这边的。”他望着我,笑得很温和——我很少仔细看他的脸、他的笑。
而这一刻,我忽然发现了,他笑得很勉强,也很累。
丘荻啊,你说对了。
他轻轻地笑了出来,肩膀微微颤抖。而我看到了昆麒麟的眼泪划过脸颊,他笑着哭了,哭得那么伤心。
“——丘荻,我们一样了。他不是师父,我一直都那么天真,以为他会代替师父和我一起走下去……”
“怎么了?”
我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这样说。一直以来都是我在怀疑乐阳,可昆麒麟从来把这个人当做师父一样尊敬。而现在听见这番话,自己就感觉到出了什么事情了。
“他……”
他埋住头,声音颤抖而哽咽。我们并肩坐在了病房楼梯口,一台急救推床被许多人围着,从面前滑过。我的注意力大部分都在昆麒麟身上,可还是听见了人群里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纵然哭喊让这个声音有些难以辨认,可自己还是听出来了。这是陆离学姐的声音。
“血袋呢?!”她扎头发的橡皮筋都松了,碎发散在脸庞,被冷汗和眼泪浸湿了,“管他妈什么输血申请给我拿血袋来!马上输血!——签你妈的字!马上给我推进去!”
我第一次看到她这样,目光不由也跟着她过去了。而昆麒麟的话也同时响在耳畔。
“乐阳他……杀了所有人……”
他……说什么?
我被这一阵的喧嚣弄得混乱了,只能摇摇晃晃站起来,往那张推床的方向走了几步——急救组跑得很快,已经冲进抢救室了。
昆麒麟也站起来了,走到我身后,拉住我的手。他的手心是湿润的,上面满是眼泪。
“乐阳将我们引入了圈套。我们全都回不来了。”他拉着我,一步一步,缓缓走向了抢救室。那扇门是关着的,当我们推开门时,没有引起任何注意。“丘荻,你不该来。”
而我已经没有注意他的话了,只是看着躺在手术床上的人。那个人浑身都是血红色的,像是一个摔破的血红色水囊。陆离正将大血管的血拼命往回挤,可我只看了一眼就知道,没有任何用处了。
——电刀没有用了,缝合没有用了。这个人所有的循环系统几乎都已经无可挽回,血压降到了危急值以下,上行只有五十毫米汞柱。
陆离哭得很伤心,一边哭一边在徒劳地缝合血管。除颤仪也上了,但是刚刚开启,这个人的胸骨柄就被压断了,胸口塌陷了下去。不管有几支心三联和呼二联都不会再有什么用了。
我走到了手术床前。亮白的无影灯下,这个人带着呼吸面罩,双眼微微睁着,瞳孔散了。
他已经死了。监护器发出了警报声,大概十几秒后,就变为了漫长单调的滴声。
——这个人,是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