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第30章 中秋明月夜

峭然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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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97年的中秋节到来了。这是香港回归后的第个一团圆日,中国大地上到处充盈着欢乐与喜庆。电视里播放着澳门小姑娘容韵琳领唱的《七子之歌——澳门》,催人泪下。澳门,这位离家三百年的孩子终于稳健地踏上了回归之路,亿万华夏儿女屏息静气,热切地盼望他庄严回归的时刻。央视中秋晚会上那段黄梅戏的词儿写得好啊:八月中秋月儿圆,珠环合浦耀菊天,秋宵更比春宵美,嫦娥舒袖下广寒。华夏良辰多吉庆,天人同乐尽欢颜。

    然而,中国人拧着的心还没有彻底解开——“七子”之中还有一个归期无期的孩子,他被人为地隔阻在海峡的那一边。他的名子叫台湾。“彩云飘飘似风帆,送我飞到日月潭。日月潭水长江浪,万转千回本同源……”是此时千万人的心声。

    晋南小城凤城今晚星空如洗,云淡风轻。渐渐回升的气温舒适怡人,万家灯火在这怡人的空气中歌舞升平,安享流光。

    吃罢晚饭,忙了一天的吴姨有些累了,躺在沙发上观看《今宵月更圆》中秋晚会,看着看着睡着了。李然没吵醒她,给她盖了一条毯子,关掉了电视,也便离开了。这样的美宵良辰,没有多少年轻人愿把心思留在电视机前。

    屋外静谧如水。轻风徐来,暗递菊香阵阵。张敏坐在院子里白色的小圆桌前,望着梧桐树梢上那一轮皎洁的明月出神。李然端了一盘洗好的水果从屋里出来,款款放在他的面前,透过淡淡的光影,她看到他眼中闪动着泪花。此刻,他是如此钟情于那轮明月,全神贯注的脸庞的轮廓被那如纱的光影映射得格外清晰,分外俊朗。

    “想家了?”李然坐在桌边另一张椅子里轻轻问他。

    张敏没有回答,却念起了一首诗:

    小时候

    乡愁是一枚小小的邮票

    我在这头

    母亲在那头

    长大后

    乡愁是一张窄窄的船票

    我在这头

    新娘在那头

    ……

    而现在

    乡愁是一湾浅浅的海峡

    我在这头

    大陆在那头

    李然知道这是余光中的《乡愁》。“今天大过节的,就不要想那些愁事了。”

    “我在想,海峡彼岸的母亲此刻在做些什么,是不是同样在思念我。”

    “那是一定的!”李然想起了儿子东东,“在这月圆之夜,哪个母亲不挂念远方的孩子啊,他吃的饱吗,穿的暖吗,幸福吗,安全吗,孤独吗,快乐吗……”泪水就像断了线的珠链,一颗颗无声地滴落下来。

    张敏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头,“刚才还劝我别想那些愁事,你怎么又想了呢!放心吧,孩子会回来的,因为孩子同样也爱母亲呀!”

    不知是他的劝说起了作用,还是李然自己想开了。她站了起来,破涕为笑地说,“你等下,老太太睡着了,咱们喝两盅。”

    她不仅拿来了酒,还端来了几盘晚饭时几乎没人动过的凉菜。

    张敏给两人各斟了一杯,两人一饮而尽;第二杯的时候,李然说,“今晚天高云淡,风舒气爽,我把你当哥们儿,能不能彼此说说心里话?”

    “能,太能了!那也是我想说的,我不仅把你当哥们儿,还当亲妹妹。”张敏说,“今晚朗月高悬,思绪万千,我有一肚子的话想说……你是妹妹,先问吧!”

    “好,那我问了:你与嫂子还能重归于好吗,结成个家不容易!”

    “绝对没那可能!”李然一下子点到了张敏的痛处,“我相信我已是天下最宽容的丈夫了,可你知道她都做了些什么?”

    “听你说过,他跟一个美国人……”

    “不仅如此!我的一切不幸都是她造成的……你知道你送我去医院的那天下午,我的胃为什么突然大出血么?父亲的去世和母亲的生病固然给我打击不小,但最重要的原因因为难以启齿没对你和吴姨讲——她居然把我的孩子没经我同意做了人流。两年前,因为她,我失手打伤那个美国人而背井离乡,两年来,那孩子是我生命能够延喘下来的所有支撑。我一直以为那孩子被生了下来,健康的生长着。还梦想着有朝一日回到家里我能成为慈祥的父亲,我的父亲对我过于严苛而失去了许多欢乐,因此,我希望我的孩子不再受那些罪。为此,我可以宽容她的背弃和放纵,我可以忍受那漫无边际的流浪岁月,哪怕我们之间没有爱情。可是,可是……”说到这里,张敏哽咽地说不下去了。

    李然学着他刚才的动作,伸手拍了拍他的头,“说出来就好了,那句老掉牙的词儿怎么说来的?‘一个人的痛苦,两人分担就变成半个痛苦。’我虽没资格为你分担什么,但说出来总比闷在肚子里强啊。来,干!”

    “干!”喝完第二杯,张敏看了看李然,“你行吗?我看你还是别喝了吧!”

    “我没事,还行的……还有个问题要问!”李然装糊涂,他知道这回该张敏问她了。

    她的装疯卖傻把他逗乐了,他没跟她叫真儿,“问吧。”

    “为什么两年都没跟家里打电话,那天却忽然打了?”李然似乎非要把他所有难言之隐都挖出来才罢休。

    “那桩婚事起初并非我愿,是父母逼我娶的。因此我抱怨他们,甚至恨过他们。逃离台湾的两年中,我一次没给家里打过电话,其中有赌气的成份,但主要是我弄不清被我打的那人的具体伤情。我走时家里电话已遭监听,再打过去不是自投罗网吗!”张敏顿了顿,“那天你送完我走后,突然感到分外孤独,分外的想念家中的亲人……已经两年了,这样长的时间,我想他们对我的监视应该松懈了许多,因此……”

    “回答满意,别的不用说,俺都想到了,呵呵,够哥们儿,干!”

    “行了李然,你别喝了,你那一杯啤酒的酒量,今天已经超量了!”

    “我没事,今天就是想喝点儿。其实是你不能喝,出院时医生再三嘱咐过。要是老太太知道了我偷偷让你喝酒,麻烦可就大了!”

    “嘘!”张敏警觉地听了听屋里的动静,“姨今天为了给咱俩做好吃的,从早忙到晚,她是真累了。她可真好啊,对我,跟我妈一模一样!”

    李然神秘地说:“你知道姨为什么对你那么好么?”

    “为什么?”他又一次被李然逗乐了!

    “因为你跟她儿子长得太像,在她的意识中,那多年前离去的儿子失而复得了。”

    “什么?他的儿子去了哪里?”

    “那孩子为了给母亲摘几个野杏,从悬崖上摔下来不幸遇了难,吴姨难过得疯癫了好些年。现在的你,跟她想像中长大后的儿子一个样,她以为,上天把她失去的爱子赐还了回来。不过,姨心地善良,即使没那一出,我想她一样会对你好的,因为她如今思维非常清醒。半点不像有问题的人。”

    “原来如此,可怜的吴姨!你后面的话我赞同,我想无论把我换作是谁她也会一样对待的,她善良的本性如此——好人会有好报!她今后就是我的亲妈,我定像亲儿子一样待她。”

    “干!”李然又要喝,被张敏挡住了。

    “你不能再喝了,我还有话要问呢,前面光是你问我了。”

    “都说几遍了,我没事。你问吧,我就再喝一杯!”

    “别说没事啊,你的酒量我可是领教了,前天中午你过生日,喝了那么点葡萄酒就晕得不省人事,还充大呢!”说完,张敏把李然手中的酒杯夺了过来。

    “那你快问吧,回答完了我再喝行不?”

    “……行”张敏观察了一下,看她是不是醉了,然后问:“你告诉我,你的厂子是不是遇到了困难!最大的难题是什么?”

    李然最怕他问的就是这个问题。由于眼下是攒原料的时节,资金需求量非常大,加上厂里的麻烦又接连不断,仓库正在施工,贷款的事又没有着落,资金捉襟见肘的局面非常严重。可这些怎么能对张敏说呢!她隐隐约约觉察到他对她厂子里的情况有所了解,可翻来覆去一想,他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没有了解情况的机会啊,是自己过于敏感了?她说:“厂子没什么困难,有一些小问题是正常的。前几天、也就是你住院的那几天,厂里因为雨水淹了原料库,有一些损失,不过也只是伤了皮毛,没什么大不了的……”

    张敏没等李然把话说完就打断了她,“今天是中秋佳节,天上可有神仙们看着呢啊,你这哥们儿不够意思!你这叫说了心里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