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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渐渐升起,各处的店铺也都开始营业。
就连街道边上的空地里,也66续续摆了一些小吃摊子。
连山镇虽然不是很大,青石板铺就的街道,略微有些狭小,而且路面坑坑洼洼的不是很平整,两侧的建筑都是一些上了年份的木质房屋,显得有些陈旧。
但由于地处楚南和岳西的交界处,属于水6通衢之处,南上北下的货物,都免不了要经过这里,所以市面一向繁荣异常。
整个连山镇被东西、南北走向的两条大街平均分开,其余的便是一些细小的巷子,如果能够从空中往下看的话,整个连山镇便如同一块切成四份的米糕。
三叔公的茶楼正好处于米糕的中间位置,而韩大娘的裁缝店,则处于米糕的边缘,东西走向街道的东面街口,位置非常不错。
只要是从东面进入小镇的人,第一眼都会看到一块牌匾,虽然被风雨侵蚀得有些色泽斑驳,但依旧能够清晰地看出,上面写着“韩家客栈”四个字。
客栈边上的一间偏屋里,就是韩大娘的裁缝店。
街道上的人已经有些多起来,各种各样的讨价还价声音,也慢慢充盈在耳边,不管是岳西的口音,还是楚南的口音,甚至燕北和江南的方言,这边也都能够听得到。
有些时候运气好,甚至可以看到草原上来的牧民,或者南方十万大山中出来蛮人,虽然他们的语言,可能会听不懂,但是连山镇的镇民们,却都会老老实实、客客气气地和他们做生意,从来不会什么欺负外乡人的事情。
一头很是欠揍的毛驴,不停地对着李牧打喷嚏,看着毛驴主人一脸歉意的笑容,李牧只能无奈地躲开这头驴大爷,快步沿着大街往前跑去,很快就来到了裁缝店。
可能因为是清晨的缘故,裁缝店里并没有什么客人,一个风韵犹存的中年美妇,正坐在柜台后面做着针线活,正是裁缝店的老板娘韩大娘。
柜台后面的韩大娘,虽然荆钗布裙,脸上也刻下了些许岁月的痕迹,但是那种自然散出来的恬静气息,却依旧有着不同于镇上普通人家的风韵。
每次见到韩大娘时,总会让李牧想起自己的娘亲。
据西楼旧梦先生透露的小道消息称,韩大娘原名苏函芝,祖上其实是书香门第,其父亲还曾经当过朝廷的四品清贵官员,只是后来不知为何得罪当朝权贵,被迫致仕,回乡路过连山镇时,不幸染病,很快便撒手归西了。
临终前无奈之余,希望能找个人好好照顾女儿,便把韩大娘托付给了一直悉心照料自己一家,善良实诚的韩家客栈年轻掌柜韩大贵,也算是了却了一桩心事。
可惜不知是天妒红颜,或是韩大贵娶了这么个才貌双全的女子,无福消受,在成亲十余年之后,便得了重病,留下一家客栈和一儿一女,撒手而去。
据说,韩大贵临死时拉着韩大娘的手,笑着说自己这辈子最开心的,就是娶了韩大娘这样知书达理的女子,最幸福的就是和韩大娘有了一子一女,儿子健壮,女儿美丽娇憨。自己**不缺,子嗣不绝,就算折寿数十年又有何妨?
韩大贵觉得自己已经能够挺着胸膛,去地下见列祖列宗了。
这件事情在连山镇被传为美谈,各家的大小媳妇在羡慕韩大娘的同时,少不得会在家中流着眼泪教训自家汉子——娶了自己这样贤惠的妻子,还不惜福知足?
一时间连山镇妻管严数量大增。
但不管如何,一个妇道人家开着一家客栈,总归不太合适。
所以在韩大贵死后不久,韩大娘便把客栈租了出去,自己则在客栈边上的偏屋里,开了一家裁缝店,不求能够赚取多少银两,但至少能够打一些时光,偶尔也能够和镇上的妇道人家一起唠唠家常。
“也不知道西楼先生是怎么知道那么多的,好像整个连山镇,就没有他不知道的事情一样。不会真的如三叔公说的,这家伙是老鼠精转世的吧?”李牧一边暗自嘀咕着,一边抬腿迈过裁缝店的门槛。
“韩婶婶,我这边需要买两套短衫,一双布鞋。大小和我三叔公穿的差不多,只是比三叔公要壮实一点,你这边有现成的没有?”李牧前脚刚进店门,就高喊一声,吓得韩大娘双手一颤,不小心在手指上扎了一针。
韩大娘抬起头来,有些嗔怪地瞪了李牧一眼,便放下了手头的活计,站起来正要教训他一顿,都那么大年纪了,还整天咋咋忽忽的,自己的藏书借去看了那么些,除了口齿更灵便了一些,却是一点都没学会沉稳。
“木疙瘩,你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了?今天不是西楼先生那只老鼠精说书的日子吗?你居然舍得跑出来,看来本姑娘的魅力果然越来越大了,嘻嘻……”韩大娘还没来得及说话,楼梯上就传来了脚步声,接着就是一串银铃般的声音飘了下来。
“拜托,翠翠,你应该叫我李大哥才对,就算不愿意,也应该叫我牧大哥,而不是什么木疙瘩好不好?”一听见这声音,李牧就一脸无奈地靠在门框上,拿手捂着自己的额头,看起来像是非常希望自己快点晕过去。
随后伸出右臂,脸上露出一丝悲壮的神色,颇有些上法场杀头的模样。
眼中却是闪过一丝宠溺的笑意道:“而且,你能不能换一下台词啊,每次都是因为你魅力无限,让我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大姑娘家家的,就不能矜持一些吗?”
刚说完这些话,细密的脚步声便更加急促了起来。
蓦然之间,楼梯上出现了一抹翠绿色的身影,然后极快的飘了过来,在李牧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胳膊上已经有剧痛传来。
一个穿着翠绿色轻衫,梳着简单的少女髻,正忽闪着美丽杏眼的女孩,俏生生地站在李牧面前,正一脸温柔之色地把手放在李牧胳膊上。
看着眼前清丽如水,又装作一脸无辜的小姑娘,虽然李牧早有所料,却依然难以相信,刚才对自己胳膊下毒手的会是她,韩大娘的爱女,韩金翠姑娘。
既然连自己都很难相信,那自然就没办法讨回公道了,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看着女儿欺负李牧,韩大娘虽然一脸的无奈,但是眼中却是有着一丝笑意。当年的自己可没有女儿那么幸福,虽然长在官宦人家,衣食无忧,可每天不是对着书本,就是对着空无一人的小院子,要不就是做着女红。
“哼,就知道教训我,你还欠着我好多故事呢!你之前答应过的,只要西楼先生那只死耗子说的故事,都要转述给我听的。”韩金翠一边轻轻揉着李牧胳膊上被掐的部位,一边毫不示弱地讲述着自己的理由,“现在已经欠着我五场了,知不知道,五场。”
随着清脆的声音出现的,是一只白嫩嫩的小手,春葱一般的五根手指张开,在李牧眼前乱晃,仿佛在宣示着自己债主的权威一般。
见李牧一脸的讪讪,想要张口解释的样子,韩金翠秀眉一扬,撇了撇嘴道:“别以为我不去说书馆那边,就不知道西楼先生那只死耗子什么时候来,本姑娘只要随便看看大街上的人流,就知道他哪天从老鼠洞里出来。”
“是是是。”李牧赶紧一叠声的回应着,“翠翠姑娘魅力无限,小生仰慕已久,恨不能日日相伴跟前,为姑娘排忧解难。”
见韩金翠灵动的杏眼,开始慢慢弯了起来,李牧暗自松了一口气,苦着脸继续说道:“奈何今日俗事缠身,身不由己,想必翠翠也不希望,你李大哥丧命于三叔公口水之下。债务之事,还请宽限几日,待寻得空时,再来给翠翠讲述可好?”
既然痛脚被人抓住,梗着脖子硬挺的,非智者所为也。李大少爷自诩聪明人,自然马上服软才是正理,一番话说得那是情真意切,就差声泪俱下了。
“哼哼,这回知道本姑娘魅力无限了?看你下次还敢乱说,嘻嘻……”看到李牧这般模样,韩金翠得意地扬了扬小拳头。
随后又摆了摆手,故作大度地说道:“也罢,看在你我相识一场的份上,本姑娘也不以为甚,就暂且宽限你几日吧。”
说完这些之后,李牧知道事情绝对不会那么容易就过去了,只见韩金翠学着大债主的模样,背着手来回踱了几步,漆黑如墨的眼珠子灵动地转了两圈……
李牧心里顿时大喊不妙,果然见韩金翠停了下来,继续说道:“只不过嘛,你看本姑娘那般宽宏大度,也不计较你之前教训之罪,你是不是应该有所表示才对啊?”
“要怎么表示啊?我现在就是你案板上的肉,要杀要剐,给个准信吧。”李牧觉得自己像是一只待宰的鸡,一脸有气无力的说道,只希望小姑娘下手不要太狠才好。
韩金翠眼中闪过一丝开心的笑意,故作深沉地说道:“这样吧,一口价,我就宽限你五天,连本带息,你只要还本姑娘七场说书故事就可以了。”
说完之后,韩金翠习惯性的伸出一只小手在李牧眼前晃了晃,觉得有些不对,又伸出左手的两根手指,一起放到了李牧的眼前。
“你怎么不去放高利贷啊,五天就要四成利息,这也太黑了吧?”强忍着在几根白白嫩嫩的手指头上咬一口的冲动,李牧面无表情的说道,随后伸出了大拇指和小拇指,“一口价,六场,多了没有,本大侠铁骨铮铮,宁死不屈。”
“切,还宁死不屈呢!本姑娘又不是抢压寨夫人的山大王。”韩金翠皱了皱小巧的鼻子,一脸的不屑,看来是被黄龙帮帮主之流给带坏了,“还大侠呢,那么小气,你就大虾吧,还是一只木头做的大虾。”
眼看敲诈不成,韩金翠不由的一脸讪讪,不过一转眼又高兴了起来,伸着舌头对李牧做了个鬼脸,开口说道:“好吧,六场就六场,嘻嘻,又多了一场,好开心啊。”
看着韩金翠转眼又欢呼雀跃的模样,李牧就知道自己又被这小姑娘给骗了。
奇怪的是,自己居然一点不开心的感觉都没有,反而看那张清纯如水仙一般的笑脸,心情莫名的就好了起来。
“好好,就你厉害,我还有事情,先不陪你玩了。”李牧宠溺地伸手揪住韩金翠小巧的鼻子,轻轻扭了扭,结果被一巴掌拍开了。
吸了吸鼻子,韩金翠还想要说话的时候,却见韩大娘捧着两套棉布衣服,和一双千层底的布鞋,走过来递给李牧。
随后又顺手摸了摸韩金翠的梢,轻笑着对李牧说道:“这丫头,都被我和她大哥给惯坏了,自从她大哥前年应征入伍之后,一个人孤孤单单的看着让人心疼。认识了你之后,现在又被你惯着,就知道整天欺负你,我都有些担心将来不好找婆家了。”
“才没有呢,人家哪里有欺负他啊。对不对啊?李大哥。”果然是个聪明人,需要的时候是李大哥,敲诈的时候就是木疙瘩了。
看着眼前五指张开的小手,李牧毫不怀疑自己如果敢说出“不对”二字,另外一只手马上会有两根手指头出现在自己面前。
迫于小姑娘的淫威,李牧只好傻笑着说道:“没有没有,翠翠就是我的妹妹,天真可爱,我们只是在随便闹着玩而已,哪里有被欺负了。”
同时心里不停的安慰自己,大丈夫能屈能伸,用不着和小姑娘一般见识嘛。
“七场……”一声清脆的声音响起之后,李牧顿时有些傻眼。
五根手指加两根手指,应该是七吧?李牧有些没有自信,心中仔细算来一下,觉得并没有算错。随后又擦了擦眼睛,担心自己是不是昨天没睡好看错了。
没错,七根白生生的手指头,每一根都和新剥的小葱一般,绝对不会有错。可是自己明明不承认被欺负了,怎么转眼又变卦变成七场了呢?
李牧一头雾水地看着韩金翠,小姑娘恨恨的白了自己一眼,转身上了楼梯。
倒是韩大娘看了女儿背影一眼,又看了看面前一脸莫名其妙的李牧,笑着从他手里接过银两,转身回到柜台后面,顺手拿出一把剪刀,用力的从银子上剪下了一小块银子,大约有二钱左右,递还给了李牧。
“好了,东西准备都齐了,你这就快点回去吧,婶婶可不想你真的被你三叔公的口水给淹死哦。”韩大娘掩口笑着说道,“路上要小心一些。”
果然是书香门第出身,笑不露齿,哪像韩金翠那个死丫头,脾气都让人莫名其妙。
李牧辞别了韩大娘,拐过屋角来到大街上,看见街道对面正站着两名蒙着面纱,牵着马匹的骑士看着自己这边,不由有些奇怪地多看了两眼。
随后又转身对着二楼的窗户做了一个鬼脸,趾高气扬的走了。
虽然二楼的窗户上什么也没有,但是李牧知道,韩金翠肯定躲在窗户后面看着自己。
“死木头,烂木头,气死我了,涨价了涨价了,八场,一定要八场。”窗户后面的韩金翠气得直翻白眼,随后又恨恨地跺了跺脚,把两只小手伸到了自己眼前,考虑是不是需要把其中的两根手指收收起来。
皱着秀气的眉头,小姑娘犹豫了好一阵子,可能觉得自己今天的利息已经够高的了,最后还是勉强曲起了右手的食指和大拇指。
“八场,哼,少一场都不行……”
韩金翠看着眼前八根白白嫩嫩的手指头,坚定了自己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