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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贪念?贪念!
西风残照,落叶如蝶。
连山镇南街口关卡边上,等待检查出镇的长长队伍,已经许久没有移动过。
排在后边的商贩们,已经渐渐等得不耐烦起来,眼看着太阳越来越西,再不出镇的话,今天恐怕就走不了了,若是在镇子上再住一宿的话,先不说耽搁时间,光是一晚的住宿费和吃喝用度,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军爷,怎么还不检查啊?我等急于赶路,还望军爷能够行个方便。”一个长着浓密络腮胡子的大汉,脸上带着一丝焦虑之色,走到黑甲军士跟前低声说道。
“是啊,是啊,还望军爷能够快些检查,要不夜中赶路实在有些不便。”后面也有几个商旅乘机附和道。
“是啊,楚南虽然太平,但是偶尔也会有强人出现,我等小商小贩,实在经不起折腾,还望几位军爷能够行个方便。”几个背着包袱的小商贩更是焦急。
闹哄哄的声音传入耳中,风仪有些不耐烦地皱了下眉头。
韩勇转身朝关卡处看了一眼,只见那位黑甲军士正皱眉盯着地上的李牧。李牧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被韩勇踢了最后一脚的时候,正好滚到大滩狗血上面,现在躺在那边哼唧哼唧地耍无赖,原本就满是泥污的身体,又沾满了猩红腥臭的黑狗血,看起来更是污秽不堪,怪不得搜查的军士都有些不愿意动手。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刘大富眼珠子转动了一下,立即高声喊道,“几位军爷,你们快点把这叫花子扔到外面去吧。今日是风少……哦,是军侯少爷的大喜日子,这又是叫花子又是黑狗血的,多不吉利啊。快点扔出去,快点扔出去。”
几名黑甲军士不为所动,静静地看着风仪,等待着上司的命令。
风仪略微思索了一下,又看了看肮脏不堪的街道和那名同样肮脏的乞丐,心中也确实觉得有些不吉利,便微微点头让军士把李牧扔出连山镇。
韩勇和刘大富微不可察地对视了一眼,都看到彼此眼中一丝轻松的神色。
正当二人嘴角露出一丝会心的微笑时,天空中再次传来一声嘹亮而凄厉的鹰啸声,一直被几人忘记的金青玉,再一次从云层中飞了出来,金黄色的羽毛沐浴在血红的残阳中。
街道突然微微震动了起来,就连风仪身后的小饭馆内,桌子上的碗筷都慢慢跳动起来,框里哐当的声音越来越亮,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远处敲打着地面一般。
轰隆隆的声音从远处传来,越来越清晰,以韩勇和风仪多年军中的经验,自然知道这是大队骑兵快奔驰时所特有的现象。而连山镇这种小地方,除了自己这一队军士外,剩下来的就只能是此次搜查行动的统领,龙骧卫副将郭思齐所带领的龙骧卫骑兵才是。
“该死的,怎么来得这么快。”风仪腾地站了起来,恶狠狠地骂了一句,又冲着街道上抬着乞丐的两名黑甲军士吼道:“怎么还没有把这乞丐扔出去?今日原本喜事良多,结果见到这乞丐之后,就全变成了坏事,快点扔出去。”
两名虎翼卫军士见状不敢怠慢,立即用力把李牧朝着关卡外面的荒草地上扔去。李牧顿时朝空中飞起,划过一道完美的半圆弧形状,随后又听得扑通一声响起,压倒了无数杂草之后,四仰八叉地躺在烂泥地上。
韩勇和刘大富还没来得松口气,心又马上提了起来,愣愣地盯着街道。只见染满猩红狗血的街道上,正滚动一块白色玉璧,红白相映之下,显得分外醒目。
“你大爷的,能不能轻一点?我自己会走……”李牧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暗自庆幸地站了起来,正要准备跑路时,却突然停了下来,双眼直地盯着青石板大街,只见街道上正滚动着一块圆形玉璧。
玉璧质地细腻无暇,在日光下闪烁着朦胧的霞光,正是自己怀中藏着的那块“伤心碧”,不知道是趴在地上的时候掉下来的,还是被扔出去的时候甩出来的。
但是这些现在这些都不重要,甚至能不能抢回玉璧也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怎么样才能够安全跑路,或者怎么样才能够把这块玉璧和自己洗清关系。
风仪猛地站了起来,有些狐疑地看了一眼身边的韩勇和刘大富,见二人脸上都是一副错愕异常的神情,便也没有深究,指着正鬼头鬼脑想要跑路的李牧,厉声喝道:“抓住他,快点抓住他,若是胆敢逃跑,就地格杀。”
随即转头看向街道上的地面,只见那块晶莹无暇的玉璧,此刻正滚过大滩已经有些干涸的黑狗血,滚到了关卡前那个镖队中一名年轻人脚下。那名年轻的趟子手不知道是没明白怎么回事,还是被玉璧的美丽所迷惑,忍不住弯腰想要拾取那块玉璧。
风仪顿时脸色一沉,嘴唇间阴冷地迸出一个字:“杀!”
“嗡”的一声响起,风仪身边一直站立不动的一名黑甲军士,扣动手中重弩的机关,只见一道寒光快如闪电般地射向正弯下腰的年轻趟子手,眼看着就要把他射个对穿。拇指粗细的箭杆前头,安装这锋利的三棱弧形箭头,若是被射中的话,恐怕不可能能够活得下了去。
“田兄弟,躲开……”一声暴喝声响起,络腮胡子的镖师及时飞起一脚,踢在年轻趟子手的腰间。只见血光迸射之下,弩箭轻易地穿透了年轻趟子手的右臂,“砰”地一声射入他身后的镖车上,深深插进一个厚实的木头箱子里,露在外面的箭杆还在不停的颤动着。
一声迟到的惨叫声,响彻了整个南大街,年轻的趟子手用左手捧着几乎被射成两段的右臂哀嚎着,拼命想要堵住汹涌喷射的鲜血,却无奈地现,自己整条右臂已经不听使唤,骨头也已经从上臂处断裂,只剩下一些皮肉还连在肩膀上。
络腮胡子的中年男子脸色大变,眼中闪过惊骇痛心的神色,却根本不敢耽误任何时间,牙齿咬得咯咯直响,对边上一个年纪稍大的老镖师道:“老徐,赶快准备金疮药和包扎用的布条,田兄弟这只胳膊怕是保不住了……”
老徐一脸皱纹,留着一蓬花白的胡子,稍微有点驼背,穿的土里土气的,看起来不像是一个行走江湖的镖师,倒是像一个种地的老农。他满脸愤恨地看了一眼风仪,只见他身边的黑甲军士,已经再次装上了一支弩箭,冷冷地对着自己这边。
嘴角抽搐了一下之后,老徐无奈地低下头,不敢有任何不满的举动,立即从镖车上翻出金疮药和一些白色的纱布,快步走到络腮胡子和年轻的田兄弟身边,低声道:“田兄弟,你……唉,你忍着点,就算没有了右手,总镖头也不会亏待你的……”
“徐……徐老爹,你……你这是什么意思?”年轻的田兄弟脸色苍白,嘴唇也因为失血过多,渐渐失去了血色。此时听到“徐老爹”说自己若是没有右手什么的,顿时吓得脸色青,哆嗦着嘴唇低声问道。
“徐老爹”看着田兄弟年轻的脸庞,眼睛慢慢变得湿润红,却又不忍心告诉他真相,虽然最后田兄弟定然还是会知道,只想着能瞒一会算一会。当下强忍着痛心不再说话,而是对边上几个已经反映过来,却依旧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眼睛的趟子手道:“老图罗,拔出你的弯刀,我们的刀都没有你的弯刀锋利,你过来帮忙……”
说到这里,徐老爹似乎已经说不下去,他们行镖的虽然过的也是刀头舐血的日子,偶尔遇上劫匪也难免会有死伤,但那都是小打小闹,而且大家心里都是有准备的,像今天这样莫名其妙就遭受了池鱼之殃,还真是从来没有见过。
而且以往那些劫匪和自己一帮人,也就是半斤八两的样子,看起来虽然打得凶狠,最终也不过就是砍伤几个,只有运气极其不好的情况下,才会有人被砍死。眼前这样连反应时间都没有,就被射断胳膊的情况,自然更加不可能出现。
“老图罗”剃着一个光头,尖尖的脑袋顶上油光水亮,一脸浓密的络腮胡子,甚至连嘴巴的位置都很难找到,胡子已经有些花白,看起来年纪已经不小的样子,腰间挂着一把新月形的弯刀,和大楚江湖中人用的单刀,样式上差了很多。
此时“老图罗”眼中闪烁着凶狠的目光,不时地朝风仪和黑甲军士瞟着,他是剩余几位镖师中,唯一没有惊慌之色的人,闻言后便几步走到“田兄弟”身边。
轻微的声响中,老图罗不见如何动作,便已经把腰间的弯刀拔到手中,只只见弯刀呈现出一种奇特的幽蓝色彩,阳光照射下来的时候,刀刃上如同有着淡淡的火焰在跳动,显得神秘而美丽。只有刀锋部位,才有一道不易察觉的雪亮之色,随着老图罗的动作,寒光如同水晕一般荡漾开来。
“钱二哥,钱二哥,你们不能砍掉我的胳膊,我去年才娶的媳妇啊……”田兄弟有些虚弱地低声恳求着,他已经明白几个人想要做什么。虽然内心深处知道只有这样做,才能够保住自己的性命,但是又有那个人愿意做一个残缺的人?
先不说先贤所说的“身体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之类的话,光是失去一条胳膊,田兄弟肯定再也无法出来走镖,自然也很难有什么收入。而且就算是回家种田,一只胳膊的人又能够种得了多少田地?养活得了几个家人?
络腮胡子的“钱二哥”没有接话,用力掰开田兄弟紧捂着伤口的左手,只见左手上已经全是鲜血,有些地方还沾着不少细细的,如同象牙般洁白的碎骨头。
徐老爹也蹲下来握住田兄弟左手,不让他继续挣扎,又看了一眼老图罗,只见他微微点头,便咬着牙对钱二哥说道:“老钱,你把田兄弟的胳膊拉开,他手臂中的骨头已经完全碎掉了,必须把碎掉的部分全部砍掉,那样说不定还能保住他的命……”
钱二哥点了点头,压着这心中的愤怒,低沉地说道:“田兄弟,老哥知道你媳妇已经怀孕三个月了,也知道你家里还有一个老母亲需要你养活。我们回去会和总镖头说明情况,总镖头和侯先生都不是见死不救的人,相信他们定然会替你安排好后面的事情的。”
“钱二哥,徐老爹,图罗老爹,真的是这样的吗?”田兄弟似乎已经没有力气,但依旧满眼期盼地看着三人,虽然钱二哥已经用棉布抱住伤口,但是鲜血依旧如同泉水般涌出来,已经染红了钱二哥脚下的一大片青石板。
“放心吧,田兄弟,你放心好了,侯先生的为人你还不清楚吗?”老图罗看着田兄弟的眼睛,沉声安慰着。
老图罗说话的腔调很特别,似乎和大楚各地的音都有些不同,倒是有些像那些来到镇上做生意的,从十万大山里出来的蛮族人的口音。
田兄弟似乎极为信任老图罗,也极为信任老图罗口中的“侯先生”,听完之后脸色便慢慢松懈了下来,有些吃力地点了下头,极为虚弱地说道:“钱二哥,那就按你们说的做吧。是我不懂事,又给你惹麻烦了……”
“没有的事,都是那些官兵横行霸道,你们年轻人好奇心重……”钱二哥轻声安慰着田兄弟,又对老图罗和徐老头使了个颜色,“你一直是个好孩子,能惹什么麻烦?”
一道细细的刀光闪过,田兄弟轻轻哼了一声,缓缓闭上了眼睛,徐老爹立即把手中的金疮药撒在断臂处,又用一大块白色的棉布覆盖在上面,随后用一些布带紧紧缠住,直到里面不再往外冒血之后,才擦了擦额头细密的汗水,紧张地看着钱二哥。
钱二哥摸着田兄弟的左手手腕,现他的脉搏虽然微弱,却并没有要停掉的样子,便对徐老爹和老图罗道:“命暂时是保住了,我们要尽快赶回云阳城,让侯先生给田兄弟处理一下,要不然我担心他挺不住……”
徐老爹一脸愁容地点了下头,又和钱二哥一起,把田兄弟抬到了一辆货车上,剩余的几名趟子手,早已经把一条破旧的被褥铺在车上,众人一起七手八脚的把田兄弟放了下来,这才有空抬头朝四周看去。
一看之下,钱二哥和徐老爹二人不由吓得魂飞魄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