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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在天空中盘旋的逐云白雕拖长了腔调,发出了一声尖锐的啼鸣,宣布仪式的终结。
恭敬俯倒的巨狐缓缓起了身,抖了抖身上的皮毛,翘首回望南方。云树妖本阵在三天的沉默后,第一次出现了细微地抖动。巨狐转头再看青江城,喉咙止不住发出连续不断的低吼,锐利的獠牙从咧开的嘴角处透了出来。
温热的呼吸在渐冷的冬天凝起一阵阵水汽,像两条长长的龙须。
它前肢挠住地面,尽量舒展开每一个关节,顿觉得浑身舒畅;而后蹦跳了几步之后才全速冲刺起来。
而另一处的两匹异瞳马并不如此闲适,鹰啼一起登时从地上猛地蹿直了身体。瞳色一双绿、一双红,在满地血腥的尸体中直勾勾地盯着李哥舒。
李哥舒木在原地,血刃横于胸前。施展窥胡三刀对经脉损害不小,亟需修养一会儿才能提刀再战过。但此时决计不能撤退,自己身法再快,也逊于异瞳马,不能再将无防备的背后留给异瞳马的马蹄。一退,必死。
异瞳马灵智颇高,即使恼于兄弟袍泽战死,也知道单凭它们俩未必能稳稳战败李哥舒;不若牵制住眼前的人类以待本阵来援。双方各有盘算,就此僵持住了。
可另一面的巨狐勇不可当,冲入李氏族人之中,威势更胜于虎入羊群,利爪尖牙之下哪还有活口。李氏入境界的数十名骑士原以为巨狐等妖兽不敢靠近青江,苦于人手不足并没有在后方结阵设防,而是散布于队伍各处催促行军。
但车马嘈杂,妇孺老弱又多,走得一直很慢。巨狐片刻间就追了十来里,冲阵时也没遇到什么阻滞,长驱直入杀进了迁徙队伍中央。此时骑士们再想组织抵抗犹如亡羊补牢,代价已经颇大。
狐口扔下百余具尸体,人群之中呼喝声、惨叫声、怒吼声混作一团。
李氏骑士一方面修为不及巨狐,更致命的是,车马乱作一团,他们三三两两散落各处,根本无法结阵冲锋,这样一来,更加奈何不了巨狐。
族人规矩大乱,实际上此时也没人有余力指挥,连受了重伤的李送青都上了战场与巨狐搏斗。唯一能称得上安全的地方也就剩青江城了,于是众人哗啦啦地向城门涌去。若不是这些人往日里都有走动认得出彼此,逃命时还想着护着周围的人,甚至不需巨狐动手,就这一通踩踏就能要了大伙的性命。
就这样,一路上仍旧丢下了几百具尸体。待退至青江城下时,李氏已经损兵折将,士气低落到了极点,一点都没有刚出城时的雄赳赳的模样。
众人离城门还余不到百米的路程,一根如短/枪一般的大黑箭嗖地一声从天而降,刺进了眼前的土地里。紧接着,簌簌簌一阵箭雨落在了先后落在了人群前进的路途前,虽未伤着人,却把仓皇逃命的人群生生逼停了。
抬头看时,城头上的弓弩手却将明晃晃的箭头正对着城下乌泱泱的人群。
此时青江城比已非往日青江城了。
马如龙站在城头,遥遥喊道:野人敢再近青江半步,立杀不赦!
李氏上午刚刚出城,马阔就尽数将他们化进了“野户”的行列。东南墨城法典严苛,对待世代生活在城外的人类和对妖兽的政策一样简单,就一个字:杀!
此言一出,李氏人群中叫骂声响成了一片,可李哥舒、李送青、李武雄均都不在此,连有资格和马阔谈判的人都找不到一个,还真没有人敢放肆。
远处巨狐肆虐,众人多多少少也都看在了眼里,马如龙这些沙场宿将见惯生死不放在眼里,可常年养尊处优的施不予就有点于心不忍。他对政治、人心很敏感,经历了这些天的事情后,马家兄弟在他眼里个个都跟杀神没两样,只是马阔是大气的杀神,马如龙是沉稳的杀神,而马踏雪是个冲动的杀神。跟他们说什么恻隐之心,根本没用。
于是他转头对胖胖慈祥的白有贵说:城下半数都是手无寸铁的妇孺,这么做是不是不妥啊?
施不予不知道的是,白有贵拜入先生门下前有一个诨号叫:屠城白佛陀,他手上的血可一点不比马家兄弟少。白有贵温和地说:时也命也。现在你我要担心的可不是这些人的死活,而是云树妖本阵。看清了,它们可离我们越来越近!
施不予说:你的意思是说,城下的人是青江城的肉盾?
白有贵说:马大人是青江镇守,按律须得和城池共存亡;你想一想,若今日城破,结局该当如何啊?
施不予在修行上简直是个糊涂蛋,甚至没注意到云树妖本阵已经在移动;非得等别人点破才意识到此番盘踞在外的妖阵来头不小,青江甚至有破城的危险。点到这一层,施不予恍然大悟,马阔分明是要将城下李氏全族当做一面肉盾。
毕竟妖阵离得太远,而且数日来从未透露过什么手段,马阔根本不能判断妖阵到底厉害到什么程度。若押上李氏一族,则成了进可攻,退可守的局,李氏一族又必定会覆灭,对马家实在是有百益而无一害。
依马阔的意思,自己虽不能死,但绝对不愿族中老小为自己殉葬。而且马踏雪和马庆如今还在城外,自己守着据点反而牵制住了妖阵的主力,也算替他俩多争取了一线生机。
但这些是是非非都不是施不予最关心的,他眼前只有一件事儿:我不想死!
施不予顿时觉得自己腰间能指挥三千骁骑的虎符有千斤重,只要这个玩意在自己手里,马阔就绝不可能让自己走,而且就算只身匹马逃回墨城,被查问起来自己就算姓施也是死路一条。这该死的虎符真是拿不起、放不下。
几个念头一过脑子,施不予瞬间冷汗直冒。
白有贵压低了声音说:马镇守雄才大略,必定会替你留一条后路,就看你懂不懂怎么做了?
“先生教我。”
“不要叫我先生!”
“是的先生,好的先生,请先生指点一二吧!”
白有贵满脸黑线,说:眼前就是个机会,做个样子让镇守罢了你的职位,但你真想走,还得留下一个承诺,马氏族人日后辗转墨城,你须得照拂一二。
施不予虽然急昏了头,但并没有失去在政治上的嗅觉,立刻就意识到白有贵这话必定是事先得了马阔的暗许。看来马阔一早就打算了事情最坏的走向,此时八成马氏一族已做全了出逃的准备,一旦青江有变,立刻就会赶赴墨城避难。
马阔虑事万无一失,绝不是虚名。
施不予冲白有贵感激地点了点头问道:照拂一事在下自当万死不辞,不知先生是何打算?
青江小城,去留随意,你就不必担心我了。
施不予有此一问,不过是出于礼节,他根本不在乎白有贵的回答;而白有贵深谙此道,更没有一点纠缠,立马垫了一级台阶给他下。
随即施不予拱手作揖拜别白有贵,而后行至马阔身侧,单膝跪下,朗声出言。
“马镇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