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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天朗气清,孙武早早起来上山打柴,且行且歌曰:
“山不厌高兮海不厌深,
鸿鹄有志兮振羽翮;
帝子不降兮微波荡漾,
芷兰有香兮未可知。”
孙武声音高昂,悠扬婉转于深林,树叶颤动不止,窸窣作响,像是你唱我和;又闻鸟雀呼晴,叽叽喳喳甚为欢喜,殊不知孙武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
孙武自幼生在贵族之家,从未有过打柴的经历,今日可谓是第一次,辛劳疲惫的体力活姑且不说,但是崎岖蜿蜒的山路就足以令人折服了!他走走停停,竟不知何处为打柴之地。其实,哪里有什么固定的打柴的地方,哪里有柴,就去哪里呗!
他走啊走,走了大半天还是收获不多。其实,他脑子里装的并不是什么打柴之事,而是关乎自己人生前途的大事!
兵者,且求天时地利人和,人亦如是。三家叛齐,国中大乱,天不利也;齐国尚不能效,地不利也;齐中无人识吾才,人不和也。天地人三者皆无利,悲哉悲哉!
孙武想到这里,不禁满脸彷徨,神色黯然。
黄昏将至,山林颜色渐暗。一片乌鸦飞过,留下一阵“哇——哇——”的叫声,异常惊悚;更何况风吹草动,黑压压的树木,颇有草木皆兵之状。
蓦地,不远处传来一阵狼嚎,隐隐约约又有搏斗之声,间杂着树木折断的簌簌声。孙武见状,料及周遭必有人遇到事故,便二话不说,匆匆地朝着声音的方向跑去。尽管他忙了一天,身体非常疲惫,可是幸而身上所背薪柴不多,减少了不少负担。
只见一只凶猛的豺狼向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逐步逼近,嘴里露出参差不齐的尖利的獠牙,两只绿色的眼睛在昏暗的林子里闪烁,后腿绷着直直的,随时都有发起进攻的可能。
孙武见状,不由地在心里一震:与人争斗倒是无所畏惧,可是与狼争斗……这个……实在是……
他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那白发老人脸上却没有什么畏惧的神色,手里拽着一根折断的树枝,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只豺狼,仿佛用自己的眼光就能杀死这只凶恶的豺狼。
孙武不由惊愕,这人肯定非同小可!你看他双目炯炯有神,鼻梁高而厚实,耳垂有肉,背不驼,身材魁梧,可为什么一头白发呢?他管不了这么多,还是觉得救人要紧,乘着夜幕还未降临,先把那只豺狼解决再说!
他握紧手中的柴刀柄,打算从后面偷袭。可是柴刀短,不像刀剑那样容易使唤,得想个办法才行。孙武环顾四周,试图找到一些什么东西,突然,他看见树枝上缠绕的藤蔓,灵机一动。随即,他便用力扯下藤蔓,又挑了一根结实的树枝,使了很大的力气才把它折断。
不知什么时候,那只豺狼感觉身后有点不太对劲,便回头张望,恶狠狠地盯着孙武,这下孙武惊呆了。他匆匆地用藤蔓绑好柴刀,慢慢地逼近豺狼,准备对它发起进攻,此时豺狼也已经做好了足够的准备进行战斗。
孙武紧紧地握着树枝,使出全身力气往豺狼的脑袋瓜一劈,只见豺狼“嗖”的一声,如同闪电一般,迅速地避开了。接着,豺狼发起了第一次进攻,它仿佛一匹奔腾的骏马,快如疾风地朝着孙武奔去,张着一口长而尖的嘴,就像是一个凶神恶煞。豺狼往上一扑,孙武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撑起那把长柄柴刀,狠狠地砸在它的腹部。那只豺狼身体一软,忽的从半空中摔下。
孙武松了一口气,双手握着木柄,竟满手是汗!
那只豺狼艰难地撑起身子,双腿发不出力,不敢轻举妄动,两只绿色的大眼睛径直地刺向孙武。许久才拖着尾巴悻悻离开。
孙武发觉豺狼的嘴角流出一滴血,后腿也不住地颤抖,心里的恐惧顿时消失了大半。又看看豺狼身后的白发老人,呆愣地凝视着自己,一脸惊诧。
“老人家,您没事吧?”孙武关切的问道,扔下手里的柴刀。
那白发老人缓缓走过来,说道:
“这位兄弟,多谢你舍身相救!”
说完,正欲俯身跪拜,孙武连忙上前拦阻:
“老人家,快快请起!在下只是尽自己的一点力气罢了。”
孙武又看了看那白发老人,见他浓眉两抹,高梁鼻,脸上竟无一丝皱纹,不禁为之诧然。
“老人家,您家住在哪?”
那白发老人听孙武一句“老人家”,又一句“老人家”地称呼自己,味道有点怪怪的,便道:
“兄弟,你觉得我很老吗?”
孙武不知所措,心里满腹疑惑,支支吾吾地说:
“老人家……哦,不!……”
“唉——”那位白发老人一声长叹,若有所思。寒鸦阵阵,颇为颤栗。他抬头仰望天,从浓密漆黑的林荫中透过几点星星,忽隐忽现。
“天色已晚,您若不介意,就到我家暂住一宿吧!”孙武心生怜悯,不忍丢下他不管。
那白发老人默默地点了点头,道了声谢。两人走了好长一段时间,才来到孙武家。
孙武让妻子准备饭菜,两人在桌案上共进晚餐。
“请!”
那白发老人举起酒杯,一饮便尽,甚是豪爽。
孙武观其行止,自以为此人必非常人,乃言:
“恕在下冒昧,先生家住哪里?这么晚又将往何处?”
那白发老人也毫不讳言,说道:
“我住在南山脚,今晨上山观日出,日落之时正打算回去,不料遭遇豺狼,幸亏兄弟舍身相救,在下真是感激不尽!”
“先生不必言谢,区区小事不足挂齿,”孙武又想起方才之事,还不知怎么称呼眼前这位白发老人,“呃……敢问先生怎么称呼?”
“在下姓伍,名子胥。”
“伍兄,看你行止气度,定非凡人。”孙武见其为人豪爽,便直截了当地说道。
“实不相瞒,我本是楚国人,家父乃楚国大臣伍奢,可惜被奸佞所害,吾兄也因此丧命,因此逃亡到吴国,实为狼狈至极。”
伍子胥说完,不禁喟然长叹。
孙武听完,触及痛处,陷入沉思。
伍兄如此,我亦复如是,可谓“同是天涯沦落人”啊!遥想当年,孙家乃齐国四大家族之一,可惜四大家族彼此攻讦,相互倾轧,自己不堪钩心斗角,只身隐退,至今尚不明白所做是对是错!
“伍兄,这么说你我也算是同病相怜了。我也是逃亡之徒,从齐国逃到吴国,我家乃是齐国四大家族之一的孙家,家父乃是齐国大臣,可是到我这代,四大家族争权夺位,我不想卷入这场斗争,怕受牵连,便逃亡至此,退隐山林。”
孙武神色黯然,烛焰摇荡,映出一张失意的脸。
伍子胥在一旁,感同身受。
两人坐在一起,就像一对难兄难弟。
“好啦好啦,孙兄,这些都过去了!咱们今日有缘,相聚于此,且借酒消愁,来个不醉不休!”
伍子胥打破这沉闷的气氛,拿起酒坛,给孙武满上,又给自己满上,举起酒杯:
“先干为敬!”
说完,一饮而尽。
“哈——好酒!好酒伴知己,人生难有如此幸事!”
孙武一下子被伍子胥的爽快感化了:
“来,伍兄,今日能遇到你这样的兄弟,我就没什么遗憾的了!”随即便干了这杯酒。
“酒逢知己千杯少!孙兄,你说人的一生究竟是为了什么呢?钱,权,还是?”
“钱乃身外之物,可是没钱又活不成……权呢,又是如此的诱人,就像这杯好酒!”
“唉——人啊,终究难还是输给了自己啊!”
“哈哈哈——嘿嘿嘿——”孙武苦笑道,“伍兄,人生难得一知己,你我就此结为兄弟,你看如何?”
伍子胥止住手中的酒杯,迷迷糊糊地凝视着孙武那双醉醺醺的眼睛,道:
“好!好……只要孙兄不嫌我老……哈哈哈——”
“对了,伍兄,看你面容举止不像一个老头子,怎么头发却白了?”
“唉——说来话长啊!”伍子胥微微直起身子,又饮了一杯酒,道,“就在我颠沛流离,逃离楚国之时,过韶关,夜尽天明,醒来竟发现自己头发全白了!你说我是承受了多大的压力啊!”
孙武恍然大悟,为他感到怜惜。
“伍兄,你我现在终于可以无忧无虑了!”
伍子胥陷入沉思,回想自己这些日子在山上的生活,整天无所事事,孤孤单单的一个人,守着这片荒山,每天不是上山砍柴,就是打理自己的菜园子,真是无聊极了!
我不能在这样下去!我还有自己的复仇计划呢!不知道公子光那边最近情况如何,还有专兄,在太湖学烧鱼有没有回来了。我不能就这样退隐山林,我还要为自己的父兄报仇雪恨!该死的楚平王!该死的费无极!你们给我等着!
伍子胥想着想着,拽进拳头,一脸严肃,散发着一股杀气。
孙武见状,知道伍子胥有心事,又不好直说。许久,孙武才开口,道:
“伍兄,时辰也不早了,你且好好休息,今天一定很累了,有什么要紧事明天再说吧!”
这时伍子胥才回过神来,呆愣愣地看着墙壁上挂着的宝剑,似乎是在向它倾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