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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五章、苦尽甘来
姚夫人一直对于去岁素和帮忙抄经的事心怀感激，所以当她听姚师傅说温家想要将小河滩那边的花房承包了之时满口就答应了。
事情如此的顺利，简直令人有些不敢相信。
就连以前一直反对的李氏，如今也是感慨不已。
如今，素和已经十七岁了，秀和十五岁了，锦和也十四岁了。就连原本什么都不会做的玉和也九岁了，六岁的石楠如今已经开始到桃溪村与上林村相交的小破祠堂去跟那个驼背老头读书去了。
家里的境况，比起从前简直是天壤之别。
锦和完全得了素和和姚师傅的真传，已经是园子里的二把手了。平日姚师傅和素和不在的时候，她也能够把园子里料理的井井有条，最主要的是她虽然是个姑娘家，但却能说会道，一张嘴简直能把天说破。为此，常常有姚师傅都搞不定的客商，也能让锦和来搞定。
但是最让锦和闷闷不乐的就是素和依然不肯同意她去平陵城，每每有什么事要过去，也必定是姚师傅或者阿强，最不济也是阿桃。可是她这个优秀的女园丁到现在还是个地地道道的土包子。
素和自然有自己的考虑，锦和就算是再怎么厉害，终究也是个女孩子，而且涉世未深。三年前她在绿竹乡被卖烤鸭的拐走的事到如今还记忆犹新，虽然她并不知道事情的具体情况，也不好意思问锦和，毕竟人家都是大姑娘了，可是一想到那些事，就死活都不同意锦和出去。
“素姐儿，锦丫头，姚管家已经把契约拟好了，明天下午在这里把银子一交，手印一摁，那河滩的花房就归你们温家管了。”这一天锦和又因为阿桃去了城里而生气的时候，就听到姚师傅大着嗓门过来了，不由得欢天喜地的奔过去道：“夫人这么快就答应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自己都有点心虚，还在昏迷中的时候，依稀听到家里帮忙的几个女人窃窃私语，说着这个家的艰难情况，孩子们倒是好抚养，只要能有口饭吃，可是这痨病却没有那么好治的。
若是前世，以她的出身和家世，要想找医术高明的人治病那是绝对不能问题的，可如今，却不能同日而语了。
“素儿，娘的病心里有数，你切莫挂念！现在你大哥不在家，弟弟妹妹就全靠你照顾了。都是娘不好，不能帮上你的忙，反倒要拖累你，咳咳咳……”李氏满面惭愧，说着说着心里难过，不由得又咳嗽起来。
素和心下也不好受，准备安慰她的时候，却见李氏一手捂着口鼻，一手拿起饭碗递给她，摇着手示意她快出去。想来是害怕自己咳嗽的时候会传染给女儿，所以极力憋着。
温素和心里既感动又难过，一想到缸里已经没有米了，当下不敢再耽搁，道了声别，拿着碗匆匆出了厢房。
到了前厅的时候，听到几个小家伙又吵吵嚷嚷的，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看到素和走了进来，不但没有噤声，锦和的声音反倒更大了，嘟囔着道：“大姐烧的饭怎么越来越难吃了？简直就和刷碗水一样。”
“既然不好吃，你怎么连给大姐留的那一碗都喝完了？”一边的秀和气不过，质问道。
锦和撇了撇嘴，不以为然道：“饿了两天，就算是刷碗水，也能喝个两碗吧！现在大哥不在，没有人给我们买吃的了，都是她害的，所以她应该自己想办法，何况她还是老大呢！”
她说的理直气壮，素和竟然一时无言以对，她就纳闷了，真不知道之前的温素和是怎么样和这个温锦和相处的。那小妮子简直是处处不饶人，变着法的和她这个大姐作对。
“大姐，你别生气，锦和说话就是这样。”懂事的秀和走过来，拉了拉她的袖子，有些怯怯道。见素和不说话，很是担心的别过头去使了个眼色，那边的玉和会意，牵着石楠走了过来，一起仰着脸去抓素和的袖子，眼巴巴的哀求道：“大姐，大姐，别生气，不要不管我们啊！”
素和先前还是一怔，听他们这样一说，不由得笑了，弯下腰摸了摸幼弟毛茸茸的脑袋，言辞恳切道：“楠儿放心，大姐不会不怪你们的。大姐一会儿就出去给你们找吃的，有我在，不会饿着你们的。”
说着别过脸，不动声色的瞥了一眼装作不在意却竖着耳朵偷听的锦和一眼，那丫头一听到这句话，眼睛立刻就贼亮，望过来时正好对上素和探究的目光，先是有那么丁点儿的不好意思，但是很快的就荡然无存，蹭过来笑嘻嘻道：“大姐，这是你说的哦，不准反悔！”
她那样厚脸皮，反倒是令素和气也生不出来了，苦笑道：“只要你听话，吃饱肚子不是问题。”既然没有她的饭了，那也不用再磨蹭了，于是便道：“秀和留下刷碗，玉和照顾楠儿，你跟我出去转转吧，看看有什么法子能挣点儿钱或者找到吃的。”
“大姐，你不怨我吃了你的饭吗？”听到她半句都没有提，锦和自己倒有些过意不去了，扭捏着道。
素和淡淡一笑道：“我最大，本来就该让着你们。好了，不说了，咱们快走吧！”
时值初冬，两人都穿了现有的最暖和的衣服，可是出了门之后还是觉得寒意逼人。
温家位于桃溪村的东头，因为落户的晚，所以宅基地的时候，理所当然也就分到了最边上。
刚一出院门，裹着破棉袄的锦和就打了个寒颤，哆嗦着道：“这么冷的天，咱们上哪里去找吃的呀？”
素和虽然也冷的直打颤，却强行忍着，毕竟身为长女，可不能让锦和这个小鬼头笑话了去。她伸着脖子向东边望去，只见一大片的田野，心头不由得一喜，既然有农田，那么定然能够找到吃的吧？
没吃过猪肉还没看过猪走路了？虽然不曾与农田打过交道，但是前世无论是在自家府邸还是王府皇宫，哪里又离得开花园呢？花卉和庄稼一样，不都是植物吗？
“我们过去看看，兴许在地里能找到些吃的呢！”素和说着就往那边走去。锦和跺了跺脚，搓着手道：“这么冷的天，都是些麦苗子，哪里有能吃的东西？”
但是看见素和已经胸有成竹的往那边去了，便不好耽搁，只得跟了上去。
沿着门前的土路走了十来丈，就到了三岔路口，举目望去，蛇形逶迤，蜿蜒不止，竟是延伸到了很远的地方，阡陌交叉，棋盘纵横，全是大大小小的田地。
素和前世见到过最巍峨壮阔的宫殿，最鬼斧神工、叹为观止的园林，却从来没有见到过这般令人心旷神怡的田野景色，一时间不由得看痴了。
这会儿顶多辰时三刻，太阳都还没有升起来了，远远望去，只见茫茫雾霭笼罩下的田野虽然带着几分寂寥和萧瑟，却压抑不住那韬光养晦的勃勃生机。
她深吸了一口气，原本还觉得冷，可是这会儿竟只觉得胸口热血沸腾，浑然忘却了饥饿和寒冷。她本是已死之人，可是上天却给了她一次重生的机会，虽然这完全是她所陌生的环境，但若是不能有一番作为，如何对得起自己这番重生的奇遇？
天皇贵胄，离开了自己的舞台，也依然可以活的风生水起，而不是像那些酸腐儒生所说的那般废材无用。
前世的时候有个胆大包天的老儒生在朝堂之上与天子叫骂，声称只要离开了奴婢的侍候和百姓的供奉，那些所谓的皇亲国戚只有饿死的份。当时自己还不以为然，如今想想，却有几分道理，前提是如果默默无闻、无所作为的话。
什么都不会，没有关系，可以从头学起。
或许今生的奋斗和拼搏，就是为了抵消前世的顺风顺水和鸿运当头吧！毕竟，不是谁天生都能成为家族嫡女，嫁入豪门为正妻，妻凭夫贵，荣升一国之母，享尽荣华富贵，最终落了个死无葬身之地……
四个人中，以后谁最有出息不好说，但是锦和因该算是最有心眼最跳脱的一个。现在自己正处于混沌初开、毫无头绪，或许她能给自己出上主意也说不定呢！
“哎呀，干嘛这么看着人家？”饶是锦和脸皮厚如城墙拐角，也被看的不好意思起来，忙伸手掩住了笑脸，一双贼兮兮的眼珠子却从指缝里偷望过来。
素和抬手摸了摸头，神色有些复杂道：“有件事，我没有告诉任何人。”
“秘密？”锦和立刻来了兴致，很是紧张也很是欢悦的望着素和道：“是不是咱们家还有存粮呢？是不是大哥临走的时候偷偷给你赛银子了？哇，我就猜到肯定……”
素和没好气的打断她道：“坐享其成的事，你想都被别想。我只是要告诉你一个事实，现在咱们家面临着多么大的困境。”
“这不还有你吗？天塌下来也有大个子顶着，我怕啥？”锦和显然很失望，没好气道。
素和冷笑道：“话虽如此，但是你这么机灵，难道就没有发现我这次醒来后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话音一落，锦和的神情不由得变得凝重起来，仔细盯着素和的脸，若有所思道：“先前我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以前的大姐那么厉害，我哪里敢顶一句嘴？连跳河都敢，这可是我打死都不敢去做的事。可是现在不管我怎么放肆，你都是无动于衷。这到底是为什么？”
素和倒是有些意外，没想到之前的素和居然是那样烈性要强的人，看来以后也得向那方面靠近，这样就不会让人起疑了。
“我现在也是后悔了，当时就是脑子发热，想想那么冷的河水，简直是自己找罪受。我要说的就是，跳河之后不是受寒，后来烧了好几天嘛？虽然总算是醒来了，但是……但是，脑子好像有点不好使了。”当然不能说你大姐已经魂游地府了，而我不过是个借尸还魂的。
“啥？”锦和一下子跳了起来，挥舞着手脚惊叫道：“你是说你脑子烧坏了？那可怎么办呀？以后我们孤儿寡母找谁去呀！”
素和一巴掌拍下去将她按老实了，厉声道：“你脑子才烧坏了，会不会说话？”她虽然也是柔弱女子一名，但是想必之前的素和经常干活锻炼，所以体质不错，劲儿也挺大，这一巴掌下去就让那个小蚂蚁似的锦和再也挣扎不动了。
素和心头一喜，看来这副身体可是比前世养尊处优的自己好了不知多少倍呢！这也难怪，要是托生成一副小姐的体质，怎么可能完成丫鬟的宿命呢？看来，老天待自己还是不薄的。
“哎呀，好了，我说错了不行吗？”锦和冷不丁被那一巴掌拍的头晕目眩，好容易定下神来，忙将素和的手搬开，鼓着腮帮子道：“君子动口不动手，老爹可是常年挂在嘴边的，枉你还是他的掌上明珠呢，居然不听教诲？”
到了这个份上，还不忘贫嘴，素和也真是无言，拿开手掌，对她说道：“我看你最是机灵，所以往后在我身边多提点些，兴许慢慢的，我就会好起来。毕竟，咱们家现在这情况可是万万拿不出钱来看病买药的。”
一听说这样可以免去一笔开支，锦和的脑袋立刻点的和鸡啄米似的。
“那咱们先去地里头看看，然后再把村子转一遍，肯定是能找到生财的门路的。”素和吩咐道。
锦和二话不说，乖乖的点头，然后领着素和去看自家那三亩六分地了。
桃溪村每一口人是六分地，按理说温家如今是七口人，应该是四亩二分，但因为温显德去的那年恰好遇到村里动地，所以他的地就被抵给了玉和，而石楠还没有出生，自然没有地。也算他运气不好，因为下回动地就要等上十年了。
温家虽然也算入户了，但到底是外姓人，底蕴不厚，所以分的地都是劣等的，土质不好，不适合种庄稼，每一年收成都是村里最差的。而且那三亩六分地还不是连成一块的，而是边角料东拼西凑起来的。
“就算这样，也不能把地荒着吧？”素和不由得皱眉，望着那几片可怜兮兮的荒地，因为是冬日，所以丛生的杂草也披了一层寒霜，没有了生机。
“那还能怎样？咱们家又没有劳力，何况种了也长不出什么，何必白费力气？”锦和不以为然道。
素和不想与她做无谓的争执，便没再说话，皱眉望着最东边濒临小山脚的那片地，只觉得太过可惜了。那原本有一条河流经，后来河水改道，所以留下了干涸的河床，沙石遍地，沟沟坎坎，比起那几块荒芜着的边角料，这一块沙土地更是让人着急。
依稀记得曾几何时听到某地的地方官回京述职时提到当地荒芜贫瘠，后来是带领百姓在沙土地上开荒，种植了适合的作物，后来逐年生产，已经摆脱了向朝廷要粮的穷命。
可是过去太久了，此时竟怎么也想不到究竟是种植了何物？也罢，这个先不提，毕竟种地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不过，心里头却是留了意。
“好，咱们现在就去找下顿饭吧！”素和转过身，对急不可耐的锦和道：“这大冷天的，地里也找不到能吃的东西，那就去村里转转吧！”
锦和立刻点头，裹紧了夹棉的袄子，道：“走吧，走吧，这野风吹在身上简直刀子刮一样。”
循着原路往回走，不到两刻钟就看到了村头延伸出来的那条大路，温家的院子就坐落在大路西边，此刻太阳慢慢出来了，用淡金色的光芒将桃溪村的轮廓勾勒了出来。
村人大多早起，要是平日，这个时候早就从地里回来吃早饭了。但因为冬日里没有那么多的农活，所以基本都不用下地，就都是在家里忙活，男人劈柴挑水，女人洗米做饭，孩子们就成群结伴到处玩闹等着开饭。
素和与锦和从村东头走进来的时候，就看到那条大路上稀稀落落已经有了几个人影。
“呦，温家丫头倒是起得早呀，这是从地里回来的？”迎面一个挑着两竹筐马铃薯的中年汉子大声招呼道。
“刘三叔这是上集去呀？”跟在素和身后的锦和兔子一般窜了出来，两只眼睛直愣愣的盯着那汉子满满的竹筐，口水都快留下来了。
素和不由得很是尴尬，暗地里拉了拉锦和的衣服，但是那丫头许是饿慌了，根本就不搭理。
“对呀，今儿不是初六嘛，乡上集市开了！昨晚刚和你婶子把后院地窖里的马铃薯挖了两筐，赶早挑过去卖几个闲钱，回来添点油盐酱醋什么的！”汉子一脸憨厚的笑着道。
每逢三六九，绿竹乡开市一天，做买卖的人就都去了，场面极其热闹。
乡下比不得城里，自然鲜少有正规的店铺门面，都是挑着担子或者随意摆个地摊，出售的也都是新鲜的农产品，一般半晌就都卖完了，到了下午便都各自散了。
“三叔，你们家这马铃薯长的可真好看呀！”锦和破旧的衣袖中伸出一只手，极其珍爱的摸了摸筐子边一个个头极大的马铃薯，吸着口水道。
素和心头忽然一酸，就有股子想要落泪的冲动。自打苏醒后也有好几天了，可这却是她第一次感觉到了深重的责任感。无论前世如何，这一世，她都已经与夙沙凤临没有关系了，她是温素和，温家的长女，她的职责是照顾病母，养育弟妹！
袖中的拳头暗中握紧了，发誓以后都将不会让弟弟妹妹挨饿，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还是三丫头有眼光，我们老刘家种了几十年，这马铃薯可是连乡上的人都连连称赞的呢！”刘三叔很是乐呵道，忽地一拍脑袋，忙道：“不跟你们聊了，这得快点走了！”随后一摆手就一颠一颠的走了。
“哎……”锦和像是还没有反应过来，还琢磨着想个什么法子要几个拿回去呢，却见他已经急不可耐的要走，下意识的往前追去，但是手臂却被素和紧紧的拽住了。
“大姐！”锦和很是气愤的回过头，却看到素和脸色发青，额头细细的筋络微微跳动，像是非常激动的样子。这次她醒来之后一直都是一副温婉的陌生模样，但是此刻这样剑拔弩张的样子，却像是一下子变回了以前那个凌厉泼辣的温家的大丫头，饶是锦和素来胆大，却也被这种气魄逼的不敢再说话了。
“走吧！”素和放开她的手，平静下来道：“一定会有办法的，我们不会一直都挨饿的。”
锦和恋恋不舍的转过头，看了一眼已经走远的刘三叔和令人眼馋的马铃薯，咬了咬唇，跟着素和往前走去。
路两边是高矮不同、参差不起的房屋，有青砖瓦房，也有泥胚土屋，有些日子过得相对好的便在院子里筑有围墙和门楼，有的是扎着篱笆，也有干脆什么都不圈，只在路边或者界限处栽种一排花木等。
越往前走房屋越多，住户也就越集中，岔路口横着一条一丈来宽的土路，显然应该是桃溪村的主干道。
见素和有些迷茫的来回打量着，一直默不作声的锦和有些好奇的问道：“大姐，你还记得这条路吗？”
素和在很早的时候就开始打小河滩那块地的主意了，那个时候还和锦和商量过种花生。本来也都只是说说而已，毕竟没有真正实践过，但是没想到花了几个钱竟然能请到会种地的能手，第一季花生收成就那么好，简直是谢天谢地。
如今，就连花房也成了温家的。锦和也早已出师，完全可以照顾的来。素和有时候半夜睡觉都会笑醒，她仿佛看到了温家的未来一片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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