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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如白驹过隙,转眼两年过去,合欢花纷飞飘落,我坐在院中看着启儿与墨司宁在院中打闹,静姝拍着小手跟在两人身后,蹒跚着想要去抓住司宁的衣角,咯咯笑着,碧儿护着静姝,生怕静姝跌倒。
阳光斑驳,从树叶中洒下,我伸出手遮挡眼前的阳光,感念岁月飞逝。
“父皇……”正恍惚间,启儿欢快的呼声打断我的思绪。
回眸见萧宸徐步而来,身后依旧跟着一身白衣的无言。
萧宸俯身抱起跟在墨司宁身后的静姝,静姝眼神依旧不离司宁,这孩子老爱缠着司宁,犹比启儿,我轻笑出声。
萧宸看着怀中静姝,微微叹了口气,将静姝放下,静姝头也不回的蹒跚着向司宁走去,小嘴里还唤着:“司宁哥哥抱抱。”
萧宸吩咐司宁带着静姝离去,启儿也连忙跟着司宁离去。
司宁回头望了望萧宸,又看了看我。我心中会意。
风吹树梢,吹动满树粉白透红的花瓣,纷纷扬扬,飘落我衣襟。
我深嗅着风中飘散的花香,萧宸徐步过来,将散落的头发为我抚平。
“别动。”他柔声说道。
我扬起头看着他,他的手指划过我的脸庞,专注看我,黑眸中倒映出我的容颜。
我拉下他的手,紧紧的握住。
“司宁想念母亲了,前些时日大哥来信说道素言王妃思子心切,身子抱恙。”自从大哥回到西北之后,边关太平,虽文素言坚毅不屈,可也抵不住思子心切。
萧宸沉默片刻说道:“那就让启儿跟司宁一同去西北吧。”
我默默点头。
心中不舍启儿,启儿自小便在我身旁长大,亲眼见着启儿自孩童成长自如今与我一般高的个子,还是亲手将他春夏秋冬各季的衣衫准备好,启儿立在身后看着我为他忙碌,眼光一直追随。
碧儿将启儿喜爱之物一一收拾好,手不住的擦掉落下的泪水,启儿拉起碧儿的手:“碧姑姑别哭了,去了西北带不上这么多东西。”说着又将包裹里的一些小玩物捡了出来,“启儿又不是不回来,等启儿回来,肯定带个跟母后一样漂亮的媳妇回来,到时候碧姑姑可得给我做好吃的。”
碧儿听闻破涕为笑,连连答应。
启儿俯身跪在我面前,我轻抚着启儿乌黑的头发,曾经那般稚嫩的脸如今也越发英朗俊俏,我细言嘱咐:“去了西北,好好听大舅父的话,万事不可莽撞。”
“儿臣知道,定会好好听舅父的话,建功立业,保护大胤江山。”启儿坚定的说道,我将启儿紧紧的搂在怀中。
碧儿在身后连忙说道:“要是殿下不习惯,就赶忙回帝都……”碧儿话音未落,启儿便说:“姑姑不必担心,启儿已经是男子汉了,姑姑说此话,是瞧不起我了。”
说着还微微挺起胸膛,碧儿落如雨下,我拉过启儿:“碧姑姑是心疼你。”
启儿起身拽起袖子给碧儿擦眼泪,碧儿看着启儿,眼中含着柔情:“启儿知道碧姑姑心疼启儿,启儿也心疼碧姑姑。”
碧儿向来心疼启儿犹胜于我,前些时日启儿与墨司宁偷溜出宫,被我察觉,罚了启儿在合欢殿中跪了两个时辰,碧儿便陪着启儿在合欢殿中跪了两个时辰。
启儿为碧儿擦干了眼泪,庄重的跪在我面前,双手叠放举过头顶,叩了三首:“萧启多谢母后多年教导养育之恩。”
我微笑着拉起他,为他整理略微凌乱的衣衫,轻声说道:“母后知道,启儿孝顺。去给父皇请安吧。”
启儿起身向殿门而去。
我看着启儿离去的身影,碧儿在身旁说道:“殿下如此,倒不枉费娘娘一番悉心教导。”
我久久凝望:“启儿虽有些顽皮,但心性单纯仁厚,也不枉费碧姑姑一番宠爱。”我看着碧儿不舍的神情,打趣道。
元启三年七月,皇子启代天巡狩西北,我亲自将启儿送出城门,看着一身墨黑戎装的启儿端坐在通身墨黑的骏马上,与墨司宁并立而行,少年朝气蓬勃英发,自金凌门而出向西北而去。
母亲与父君回来那日,帝都下了一整天的雨,秋意绵绵使整个帝都陷入薄雾之中。
二哥说,母亲去的很安详。
耳畔响起母亲的一颦一笑,一句低唤,一句叮咛,我伸手牵住母亲的手,似乎还有温暖传来,她曾与我们说过,她这一生虽出生高贵,却半点不由己,这一生唯一一次不遂外祖父的意愿便是嫁给了父君,生下了我与哥哥们,这是她一生做的最对的事情。从前总觉得母亲唠唠叨叨,每日总想着远离母亲跟着哥哥嬉笑打闹,可如今,我多想她能坐起来拉着我的手对我细细念叨,我的记忆中,母亲还那般宫装云鬓,芳华绝代。
父君看着沉睡中的母亲,沉默不语,眉眼带着化不开柔情。
我与二哥三哥身着素白素服,珠翠尽去,簪了一朵素花,二哥扶住我,我推开二哥,独自站在母亲的棺柩旁,伸手想要抚摸母亲,父君打断我:“别动。”
父君极为小心的将一丝头发自母亲脸上抚开,柔声说道:“别打扰你母亲。”
钟声长鸣,天际炽白一片。
碧儿轻声回避:“陛下已来了。”
我侧身戚然回头,看见萧宸墨衣素冠,大步前来,伟岸的身形仿佛将那所有光华都挡在身后。
我似失去了全身力气,脚下虚软,再不能支撑,他一言不发的将我揽在怀中,用力揽紧,眉宇间俱是疼惜。
闻讯赶来吊唁的命妇们也匆忙赶到,身后戚戚之声声声传来,我让萧宸让他们离去,不愿这番吵闹打扰了母亲。
母亲的灵柩终究没有入宫,父君说母亲想要回到大瀛洲,看着她的儿女,我再也忍不住,在萧宸怀中泪涌如泉,我用尽全身力气抱住他,似抱住溺水时唯一一根浮木。
父君带着母亲来大胤王宫后山不远处的一座普通农舍里,青翠的竹林森森,父君轻车熟路的推开舍门,小心的将母亲抱入房中,为母亲梳妆完毕,安置在院后的梅林中,母亲素来喜爱梅花,此片梅林幽然,父君一直附在母亲耳畔轻声呢语,眼色柔情,似乎母亲就会坐起来回应他一般。
百官吊唁,均被我阻绝在了农舍前,我知道母亲与父君只想要一方安宁。
我默默的跪在广安寺,寺中高僧众尼举行法事,一连七日七夜,为母亲诵念超度。
最后一日,我与两位哥哥和匆忙赶回的大哥素衣着孝,长跪灵前。
萧宸处理完政务赶过来陪我送别母亲,已是更深露重,他强行将我扶了起来,我摇头,心中凄凉,他叹息道:“逝者已矣,珍重自己才能使母亲安心。”
三位哥哥也在身侧细声劝慰,看着他们憔悴心伤的脸与萧宸担忧的容色,只得闭目伤怀。
萧宸将我搂起来,我无力挣扎,只得由着他将我搂起扶到榻上,黯然看着紧闭的舍门,伤心无语。
我不愿离开,第二日一早我梳洗完毕,素服着身,轻叩舍门,久久没有传来父君开门的声音,用力推门,却发现舍门自内拴住。
我心中怅然怔住,连忙唤来大哥撞开舍门。
门内无人,我与大哥惊恐不已,匆忙赶去母亲下葬的那片梅林。
梅林深处,父君安静的坐在母亲墓前,洁白的衣袍一尘不染,面带微笑……
傍晚时分,我与三哥在农舍中清点父君母亲的物品,三哥拿起一个封好的锦匣,打开来看,母亲站在红梅树下温婉而笑的丹青图,我认出是二哥第一次给母亲绘制的丹青图,一张弓箭,这是大哥第一次与父君春狩,射杀了一只鹿时用过的弓箭,一件破了的白色祥云纹长袍,那是三哥幼时与我玩闹,自御花园的假山上摔下来划破的衣衫,还有五彩丝线织成的长命缕,那是母亲亲手为我编制的……
我看着三哥拿着月白色长袍将脸埋在长袍中失声哭泣,我心中悲痛不已,我以为这些东西早已遗失,却不想母亲与父君却好好的收着,我们虽已长大,母亲与父君眼里无不欣喜,直到他们老去,我们离去,我无法想象母亲思念我们的时候,将这些东西拿出来细细的看着,眉眼里带着化不开的柔情……
我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身后传来细微的脚步声,碧儿将我扶起,我戚然回头,见她红肿了双目,默默的呈上丝帕,握住她纤细的手指,她轻声说道:“娘娘,宫中出事了。”
我匆忙赶回宫中,直命肩舆直到长春宫,宫内外已经跪了许多宫女随从,萧宸满脸震怒的坐在御座上,地上跪着瑟缩颤抖的洛雪莲,见我来了,转头看了我一眼,身形颤抖的更加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