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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意越来越浓厚,势是要冲净世间污秽之物般不眠不休。
淡蓝衣着的男子蹲身,小心翼翼地抱起地上奄奄一息的白衣女子,足尖一点跃然而起。
仅是一跃间,眼前景物已换息数换尽。他拥着挽云,缓缓落于芍药厅的正中央,悠悠然地立于白衣如雪的贤王身侧。
迷雾般的紫烟早已散去,“十四夫人”也不见其踪。
其实岂止是“十四夫人”?薛仁、还有薛仁那一片莺莺燕燕的妻妾都已不见,就连地上躺着的三具假夫人尸骨,也一同诡异的消失得影踪。
而空旷的芍药厅,不知何时只余一袭白衣的贤王,和盘腿而坐正在闭目调息的黑衣风厉。
尽管早已有心理准备,但是看着淡蓝色衣着的男子亲密地抱着挽云翩然而至时,贤王掩在袖中的手还是狠狠地碾成了一团。他强压下胸口燃起的灼烫怒气,面上却依旧保持着波澜不惊。
风厉察觉到了假贤王的气息,倏地睁开双眼,也顾不上自己正在调息,滕然一冲,毫不犹豫地用自己的身子阻在了贤王与假贤王之间。
“承蒙这位仁兄多次出手相助,在下替王爷谢过!还望……仁兄归还我们青莲夫人。”风厉一点也不讲客气,边说边伸手欲接过他怀中晕厥的挽云。
淡蓝衣着的男子稍稍一侧身,风厉的手便接了个空。
“话先说在前面,”他视风厉眼中的恼怒之色,斜睨了眼微微蹙眉似是不满的贤王,悠悠然曰:“她现在的身体很虚,经不起半点情绪的起伏,你们确保能护她周全吗?”
“公子是否忧虑过多?”贤王负手而立,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本王女人的安危自有本王担忧,似乎还轮不到公子来操心。”
假贤王不由地一愣,一瞬又恢复了镇定自若,“现在四处皆有针对贤王爷的重重埋伏,鄙人料想单凭你们二人是力招架的。”
“你!”风厉有些气急败坏的瞪眼,正想呵斥眼前之人大放厥词,却忽地想起,自己的身手虽名列璎珞前五,但是竟连他的一招也接不下来!不甘之余只得悻悻然曰:“不知仁兄可否相助与我们贤王爷?只要仁兄愿出力,我们贤王爷必以重金答谢。”
男子淡极的笑笑,却不理会风厉的提议,而是偏头朝风厉护在身后的贤王道:“贤王爷的‘病’好了?”
贤王翩翩公子般优雅,面上浮着雍容的笑:“承蒙公子费心。”
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淡蓝男子回以一笑,知己知彼得意的笑:“就算你有一个内应插在他的身边,你也难逃他的掌心。现在璎御军仍旧侯在薛府门前等着接贤王回泉都,贤王若听得鄙人一言,就速速带她离开幽州,鄙人以人格担保,一定护得你们周全。”
贤王的眉梢颤了颤,却没有言语。
一旁的风厉怎么比得上贤王那般的处世不惊,闻此言早已变了脸色,瞪大眼急切的问:“你又怎么会知道‘十四夫人’是贤王爷的内应?”
就连风厉此前都不知道“十四夫人”是贤王的特意安插在那位王爷身边的内应若琴!更不知道贤王不仅早已预料到那位王爷会对他下手,就连应对的对策都已想好!
当风厉冲进紫色烟雾时,意外的发现腾腾迷雾般的紫云之内,居然是中空的!而在这片烟雾的掩罩下,“十四夫人”正扶着贤王向他口中喂着药!
见风厉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十四夫人”也不慌不忙,镇定自若的从腰间拿出一枚黑红相间的篆玉,朝风厉亮了亮:“西望自归处,逍遥闲散人。风厉,自己人。”
风厉正欲劈下的刀锋就这样停在了半空中,他不敢置信地瞪着红黑相间的篆玉,嘴巴张得老大。
如果说贤王近身下属间的接头暗号还不足以证明她的身份,那她手中裹着的那枚印有贤王府标记的黑红相间篆玉,也不得不令风厉深信不疑。
“你是……”风厉身为暗卫之首,却并没有听贤王说过他有什么别的安排。即便是不再怀疑对方的身份,此刻也法全然放心。
“十四夫人”没有空理会他,只是自顾自的朝贤王嘴中喂药。待喂完最后一粒药后,这才安然的解了贤王的穴。贤王挺直的身子瞬间瘫软,风厉赶忙上前接住,小心翼翼的将贤王的身体平放在地上。
“风厉,我没有时间和你解释太多。总之你记住,贤王吃了药便可摆脱他们的精神控制,但是他会继续装疯,你只需配合他便可。这里已没有敌人,你大可放心,好生护着贤王。我得回去了!”
话音刚落,“十四夫人”匆匆朝风厉点点头,一扭身,已消失在紫色烟雾中。
当贤王再次清醒时,已恢复了原有的心智。
可这一天一夜里的荒唐经历,他却意外地发现自己记得清清楚楚。听了风厉简述的那位不在他计划内出现的神秘男子,以及他三番两次没有缘由的出手相助,一时令贤王也觉得困惑不已。
究竟是何方高人,竟如此神秘诡异?
于是他决定等在芍药厅,一方面,是为了等着那位神秘男子,另一方面,则是为了……他的青莲夫人。
这一天一夜里挽云对他的不离不弃,他虽被蒙蔽了心智,但明亮的双眼却看得清清楚楚。她不曾有过半刻的犹豫,纵是方才最危险的关头,也选择了站在他的身前,山般巍峨挺立不折不屈!
贤王忍不住地翘起嘴角,不知何时,她的一颦一笑会牵动他的神经?
许是贤王府里一月的斗智斗勇?许是七日不休不眠的同舟共济?又许是这一天一夜的生死与共?
一开始只是拒不承认,可是时间越长,这样的感觉便越是渐入骨髓的深。即便是他不愿面对,可也已经法逃避。
一想到她手上的伤,贤王立即觉得心底似是被针尖扎过,明明是细小的伤口,却疼的有些揪心。
立竿见影的,蚀心的疼。
昨夜里她究竟遇到了什么事情,又究竟是谁,居然如此狠心地重伤了她?
风厉说那神秘的男子身手高深莫测,如果他有心要护她,那她必不会被歹人所伤。
既然如此,也就只剩下一种可能,他堂堂贤王的夫人,正是被那个神秘男子所伤!
而若琴也对风厉说,芍药厅内再那位王爷埋伏的人,那么他的夫人之所以不见,恐怕与那位神秘男子脱不了干系……正可谓是前有豺狼后有虎,均是虎视眈眈的盯着他们,只等着他们露出丁点破绽而将其一举吞并!如此一来还不如按兵不动,就在这芍药厅内等着那位神秘男子的到来。
贤王笃定他必会出现,就凭他昨夜里毫缘由的挺身而出,今日就断然没有不出现的理由。
而此刻,他直直的打量着眼前仿佛将一切尽收于眼底般自信的淡蓝衣着男子。虽然半壁面具掩住了他的面目,但露出的半张脸俊美得丝毫不逊于自己。
贤王并不认识他。
自幼记忆力超然的他过目不忘,他能肯定,自己从未见过此人。
“还请公子归还吾之爱妻。”贤王微微一笑,也不上前强抢,只是温润相望。
淡蓝色衣着的男子笑着摇摇头,似是嘲笑贤王的痴情,却也不再僵持,爽快地将怀中昏厥的挽云交与贤王。就在贤王即将触到挽云的那一瞬,淡蓝衣着的男子忽然轻飘飘道:“她改变了很多,也许是王府的生活磨平了她曾经的棱角。”
贤王的眉梢许许上挑,脸上却依旧是一派平静。他平稳地从淡蓝衣着男子手中接过挽云,头也不抬的道:“仁兄多虑了,本王的王妃自是该锦衣玉食忧虑,又不是尔等平凡人之妻,怎么会棱角分明呢。”
“王妃?”淡蓝色男子瞅着醋意横生的贤王,眉角高挑,“不是侍妾吗?”
“王妃。”贤王笃定的对上他的眸子,“回去本王就上奏父皇,封青莲为贤王妃,仁兄这回满意了吗?”
“与我何干?”淡蓝衣着的男子淡然而笑。
一旁的风厉瞧瞧贤王,又瞧瞧淡蓝色衣着的男子,隐隐觉得他们之间有暗流涌动,却又好像只是自己想多了,实在是插不上嘴的他只得乖乖地站在一边观战。
“那贤王殿下接下来将怎么打算呢?”男子微笑,“是回泉都,还是……打算抗旨不遵呢?”
这顶帽子扣得可够大,将普通的去留问题直接扩大化到了抗旨的层面上。
“仁兄是否太过于关切本王的行程了?”贤王敛了脸上的笑容,冷冷地看着他:“本王的行动应该还轮不到你来操心。”
面对如此不客气的斥责,男子也不恼,只是微微拱了拱手,“却是是在下失礼了……只是,此事恐怕也由不得贤王殿下呢。”
“王爷小心!”
淡蓝色身影一晃,风厉已警觉的扑了上去,可惜在这人面前,他的速度永远慢一拍。
贤王还没来得及看清这股淡蓝色的旋风从何处刮起,怀中便一空,埋在他胸前小猫似的女人瞬间又回到了淡蓝衣着男子的怀里。
“若是想要回她,还请贤王爷立即动身返回泉州,鄙人自当毫发不伤地双手奉还。”淡蓝色旋风飒然离去,空留一句传言回荡在房梁。
“风厉!拿下他!”贤王这回是真的恼了。此人行事乖张,凡夫俗子都难以下咽,更何况他堂堂一国王爷?!
忠心不二的风厉此刻听到他的命令却是动于衷。他瞅了眼那人离去的方向,扭转过头,单膝跪地瓮声瓮气的回道:“保护贤王的安危才是隐卫存在的目的,请恕属下法从命。”
风厉的话犹如当头棒喝,令头脑难得发热的贤王忽地清醒过来。他静静看着俯身在脚下的风厉,铮铮傲骨此时声弯折,书写着一番热血忠心。
那一袭夜色般漆黑的衣,终于令他想起了此番前来幽州的目的。
久久的沉默,凝固了这一跪一立的两抹身影。不知过了多久,贤王轻叹了口气,低低地道:“风厉,你是正确的,是本王险些做错了事。”他徐徐躬身,单手扶起风厉,叹息着说:“都说沉迷女色容易消磨人的意志,此话不道理啊……”
“我们以后一定能救出夫人的,只是不必急于一时。还请王爷以大局为重……”
“不。”贤王一摆手,悠悠地打断了风厉的话:“天下女人何其多。”世间情爱如水上飘忽的片片河灯,温暖而又虚幻。他向往那种温暖,但如果代价是放弃争霸皇权……那他只能毫不犹豫地将情爱弃如鄙屐!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一个会让我失去理智的女人,不如不留。”
一句“不留”,惊得风厉的眼皮顿时跳了跳。可再三权衡之后,风厉还是选择了勾头而立保持沉默。
贤王回首,缓缓地对风厉嘱咐道:“一切还是照方才我吩咐的行事。”说罢,头也不回的跨步迈出了芍药厅。天生的皇家势气傲视苍生,却使得他的背影看上去有些萧瑟,有些孤单。
想起那个言笑晏晏的素白身影,风厉幽幽然地长叹一口气。下一瞬,他滕然飞起,化作一道黑影于空中划过,声息隐于贤王身侧。
轰隆隆的雷声沉闷地炸起,白色电光瞬间劈裂天空。雨下的愈发的大了,应和着呼啸狂作的风声,一发不可收拾。
而不远处地屋檐下之,矗立着一袭淡蓝。
男子颔首,定定地看着怀中依旧昏迷不醒的女子,笑得苦涩。
嫁与此人,必定一生沦为牺牲品。风挽云,我究竟该不该带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