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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对着翎云,挽云用最温暖的姿势,等待那个最寒冷的答案。
翎云也错开了眼,半响,垂目静静道,“是。”
“好,很好。”没有怒目相视,没有暴喝而起,只是凄然一笑。笑过之后,挽云平静的道:“我明白了……你尽管放心,我也不会赖着你,等我烧退了,立刻就走。”
顿了顿,又淡淡道:“麻烦你请个大夫帮我看看,钱我会双倍给你。若是嫌麻烦不想管也没关系,不用客气,直接丢我在大街上,自然会有见钱眼开的人,谢谢。”
她很难得一次说这么多话,也很难得语气如此淡漠。说罢,挽云不再理翎云,保持背对他的姿势,闭上眼,安静的睡了。
翎云双手拢于袖中,他只是静静地听着,却始终没有一句辩解。
他的苦衷,要他如何说的出口?
带挽云出境,实属奈之举。凭她那股子韧劲,即便自己不带她,她杀得天翻地覆也是一定要冲出境的,他知晓。
想到这,翎云不禁觉得有些失笑。他们总共只见过四面,为何自己对她竟会了解至此?
凭……感觉?
他愣了愣神,突然觉得自己有些逾矩。躺在自己身前的,是贤王的夫人,是莫谦然心心念念要明媒正娶的王妃,他不该,也不可以再多想一分。
论如何,挽云他决不能带在自己身边。除了伦理道德之外,还有一个原因。
轩辕翎云此生任何人都不欠,唯一亏欠过的,只有一个——莫谦然。
父辈母辈恩怨,其实并不能迁怒于下一代。可母亲欠莫谦然的,翎云却甘愿承担。
若非如此,轩辕翎云何苦千里迢迢赶往璎珞替莫谦然解围?行事向来光明磊落的他,何苦还要不惜用阴招设计夺走莫谦然的狴犴令?
有野心是好事。但若野心膨胀得太大了,甚至超出了你自身所能背负的重量,那么总有一天,莫谦然会将自己的身家性命全赔进去!
这些话,句句真言,可莫谦然未必听得进去。他深陷皇族恩怨已深,现在正处于势力与权力疾速猛增的阶段。就像是在行山路,他眼前看到的只有直插云霄的通天大道,却看不到云雾缭绕的最顶端,多跨一步,就是悬崖。
爬行了那么久,不登天,岂会善罢甘休?可若执意孤行,势必会从悬崖上摔落,最终换来的只有粉身碎骨!
待到了那个时候再叫莫谦然收手,根本不可能。
奈之下,翎云只好采取最直接的方式制止:你要扩张?好,那么我就压制。
天下之令,我夺;璎珞国土,我削!
翎云心清如水,此举关利益,只为挫挫莫谦然的锐气,好让他从此铭记:天下善运筹帷幄之人数不胜数,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切莫以为自己年少功高,便视天下人。
至于挽云……
翎云抬眼,琉璃眸子目光淡淡,轻落于她的背影,嘴角笑意有些苦涩。
有的人,错过一刻,便是终生。既然缘,那么他绝不会强取豪夺。
于情,于理,都不会。
昨夜的犹豫不决,虽有些妇人之仁,可翎云不后悔。
挽云这般个性鲜明的女子,你越用强权捆绑,她越反抗。若是莫谦然真的爱她,应该用真情打动她,让她心甘情愿的回去。一味强求的,不是爱,是自己的私心。
还好他昨夜始终放心不下,隐在她的身侧,想陪她一直等到放弃为止。不然,病倒的她一定会被强行带回贤王府。
低若未闻的一声轻叹,翎云轻轻起身,径直走出了房门。
待她身体恢复后,愿去哪,便随她去哪。如风一般的女子,本就不该拴在任何人的身边……
察觉到某人走了,挽云也跟着轻叹了一口气,缓缓睁开了眼。她平躺过身子,望着房梁柱子发呆。往日神采奕奕的眼,此刻蒙着一层黯然。
睡?……这叫她如何睡得着?
头疼欲裂,身上时冷时热,天知道彪悍比的风挽云,身体一到她的手里,怎么会变得如此弱不禁风。
其实潜意识,挽云也明白还有另一个原因,但就是不愿承认。
头是疼,可比不上她此刻鼻腔的酸涨感,来得更难受。
在昨晚晕倒的最后一刻,她看到了林云飞掠而来的身影,那一瞬,便什么都明白了。
这是一个好人,他不懂得拒绝,也不忍心一走了之,是自己理取闹了。
做人要有自知之明,挽云知道。待病好之后,她就会走,一天都不多呆。
翻了个身,挽云惘然地闭上眼,咬唇不语。
她什么都想得通,什么都看得透。可是为何,鼻子还是酸酸的呢……
巳时刚过,柳儿便捧着大包小包的药材回到了四合院。
翎云正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不知何时他已褪去了粗布麻衣的外裳,一袭淡蓝依旧雅致而不失华贵。
四个孩子围坐在他的身周,听他绘声绘色的讲述四国风俗趣闻,一个个乐得前仰后合的。秋日朗朗下,孩子们笑颜如花灿烂,仿佛是点缀在他身周的一圈光晕,愈发衬托出他俊朗出尘的风姿。柳儿扶着门,不禁看呆了。
孩子们听到动静,知道是柳儿姐姐回来了,再回头看她那副魂不守舍的模样,一个个不禁都捂嘴偷笑,互相使了个眼色,开始脚底抹油。
“啊啊啊!对了,我还得回私塾呢!这么久不回去,先生会要骂人的。柳儿姐姐,今晚我会回来睡,记得准备我的晚膳啊!”一个跑了。
“啊啊啊!柳儿姐姐,我跟小虎子约了踢藤球,走了啊!”又一个跑了。
“啊啊啊!柳儿姐姐,我带莺儿去门逛逛,今儿个天气可真好,呵呵呵呵……”最后一个大的讪笑着,怀里抱着一个小的也跑了。
前一刻还热闹着的小院子,转眼只剩下翎云和柳儿两人。
翎云长叹一口气,半是羡慕地对柳儿道:“看来孩子们都很依赖你,开口闭口都是柳儿姐姐,居然没一个记得我。”
“是啊,街坊领居们都唤我柳儿,他们听多了,也从姐姐改口到柳儿姐姐了。”柳儿前言不搭后语地笑着,回身关上了大门。
这是一个很明显的暗示:大家都叫我柳儿,你何必对我如此客气?
“是吗?”迎着灿烂日晖,翎云勾了勾嘴角,笑意融融:“柳姑娘人好,自然人缘也很好。”话音刚落,三米之外的他居然一瞬间移动到了柳儿的身前,不由分说从她手中接过药材。
“药我来煎,柳姑娘忙了一上午,也该歇歇了。”
他的手不小心触上她的手,柳儿的脸立即涨红,“诶诶,不必不必,我自己来……”她坚持着要从翎云手里取回药材,名正言顺地反手又去拉他的手。
翎云微微一错,回身认真的看着她,一双琉璃眸子丝毫不逊色于日光璀璨。
“我不在时,柳姑娘日日劳累。今日我回来,哪能再让柳姑娘操劳?”说罢,也不再跟她纠缠,大步迈向灶房。
“可是你一个大男人,怎么会懂得如何煎药?还是我来。”柳儿不肯让步,抬脚便跟了上去。
进了灶房后,柳儿看着翎云熟练地堆柴、生火、捡药材洗净,不禁有些愕然,半响,摇头感叹道:“我只知道你武功非凡,不知道你居然连灶房之事都精通……”
天瀚大陆以武为尊,且男女地位极其不平等。就算是一对贫苦的夫妻,丈夫一生也不见得会踏进几次灶房。可他一个雍容贵公子,不仅丝毫不介意这些,为了自己,居然还愿挽着袖子亲自煎药!
柳儿的脸愈发红了,小手紧紧卷着衣角,垂目娇嗔道:“翎云大哥,你真好。”
这般温柔与出众并重的男子,叫她如何不倾慕?
翎云没有什么表情,他蹲在柴前认真扇火,淡淡道:“因为师门严厉,小时候经常受伤,父母几乎不在身边,所以在很小的时候便学会了自己包扎和煎药。”
他说得很轻巧,那些曾经的伤痛孤独只用了一句“小时候经常受伤”一代而过。可表面风华的背后,曾经受过的苦痛,又有谁人可知?
柳儿也和普通世人一样,将那句话的重心落在了“很小的时候便学会了自己包扎和煎药”上。她莞尔,轻声走过去,优美地蹲在他身旁,双臂撑颊地朝他笑:“真不愧是翎云大哥,从小便聪明绝顶,我小时候连火都不会生呢。”
翎云也陪着笑笑,可是心思明显不在这里。又过了一会,他突然道:“可否麻烦姑娘去集市上采买些材料,难得回来一次,今日便由我下厨。”
“早就听孩子们说过,你的厨艺比馆子里的一流厨师还要好,看来今日我是有口福了。”柳儿笑着打趣到,一双水雾氤氲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翎云俊帅的侧脸,看了半天,才恍然惊觉到自己失态了,赶忙红着脸站起,忸怩问道:“不知翎云大哥要做些什么菜,需要些什么食材?”
“你瞧着好的,买了便是。”翎云依旧一副不紧不慢的模样,俨然对自己的厨艺很有信心。
“那好,我先去了。”柳儿柔声道,转身娉婷离去。
待她袅袅婷婷行至灶房门口,预备抬脚跨门槛时,翎云突然转头叫住了她:“柳姑娘!”
柳儿有如春叶般柔美的身躯以一个极诱人的姿势定格,须臾,笑着回过头,问:“翎云大哥还有什么事吗?”
翎云对上她雾水朦胧的眼,像是想起了什么极有意思的事情,琉璃眸子竟也带着笑意,“劳烦柳姑娘特别买一些松子和玉米。”
“松子和玉米?……你要做松子玉米?”柳儿眨了眨眼,转念一想也是,没准孩子们会爱吃这个。
灶房那头,埋头认真煎药地翎云低低哼了声,便算作是回答了。他看着眼前的一堆柴火,堂而皇之的开始走神。
是啊,松子玉米……若没记错,那日在酒家相遇,某人说了,她最爱吃的菜就是松子玉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