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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待玉瑶平静些,仔细问她家中景况,玉瑶笑说:“在姑苏算得上殷实人家,父亲是远近闻名的画师,兄长在湘州为官,已娶妻生子。”
皇上特意问起玉瑶兄长姓名,玉瑶笑说:“叫做玉和。”
皇上点头:“和,谐也。好名字。官声可好吗?”
玉瑶点头:“中进士八年,今时官至通判。”
皇上笑道:“八年至通判,升迁得很快,湘州知府是个知人善任的倔老头,看来表兄官声很好。”
玉瑶就笑,笑着提起祖母,说是今年刚好七十大寿,寿诞日九月初九,家中已经在做准备,她此去湘州,一来探望兄长,二来接了嫂子侄子侄女同回姑苏。又说老夫人孩子一般的性情,牙只剩了几颗,偏爱吃甜的黏牙的,儿子儿媳与仆妇们看得紧,就半夜起来偷吃,偷吃过又闹牙疼,儿子儿媳埋怨几句,就捂着腮帮大骂恶子不孝,吃药又怕苦,汤药不成搓药丸,搓成药丸喝一壶水药丸未吃一口,只得切成米粒大的小块,方囫囵咽下去,因喝水多,肚子又涨,捂着肚子骂人,过几日消停了,没几日又偷吃,周而复始。
皇上抿着唇笑,回头对君婼道:“似乎还不如安平自律。”
君婼也笑:“听起来活脱脱一个老顽童。”
“总是老顽童倒可爱了,有时候蛮不讲理,简直气死人了。家中大小事都是母亲辛苦操持,祖母却说自己才是掌家的,仆妇们有些事务不与她说,她就会生气,说母亲目无尊长,企图将她架空。与她说了吧,她就由着性子胡乱指派,烂摊子都是母亲收拾,不依着她的指派呢,她就耍威风,要将在家里服侍几十年的仆妇辞退,母亲有时候急得直掉眼泪。这还不是最可气的,最可气的是,总相信一些游方道士和假姑子,被骗了许多次,给银子不说留着住宿,还胡乱服药,并借着父亲名头荐到县衙里去,好在县太爷宽和,说老人家嘛,孩子性情,顺着方为孝道。祖母还乱点鸳鸯,瞧见端正些的公子,就拉着人家说,我家有个孙女……”
玉瑶说着话顿住,噘一下嘴,皇上摇着头笑。玉瑶接着说道:“就前几日,在后门晒太阳,有一位公子路过,祖母一把拉住犯了糊涂,说我有个女儿,与公子十分般配,公子与她结亲可好?那公子挣不开,祖母就说,只是我女儿亡故了,需结阴亲,公子什么时候死啊,公子气得鼻子都歪了,仆妇们忙说祖母有些老糊涂,让公子别一般见识,公子刚和缓些,祖母大骂仆妇,我怎么糊涂了,我明白着呢,这里是姑苏玉家,我是玉家老太太,今年七十,九月初九的寿辰。公子手指险些指到祖母鼻子上,老太太你既不糊涂,盼着我死了,和你女儿结阴亲?祖母也将手指到公子鼻子上,那是抬举你,这些年了,路过的我一个没瞧上。公子气得不轻,又不敢对一个老人家动手,祖母笑道,你想打我?小子,谅你也不敢。那位公子原是归乡祭祖的一位尚书之子,父亲听说后,当场作画致歉,才算了事。”
皇上难得笑出声来,握手捂了唇看着玉瑶:“外祖母十分有趣。”
玉瑶蹙着眉:“尤其是太姑母也在的时候,两个人一会儿还说说笑笑回忆过往,眨眼就会闹起来,不是抢吃的,就是打牌输得急了,互相指责对方耍赖,有一次打了起来,身手异常敏捷,仆妇们都拦不住,我赶到的时候,两个老太太扔了拐杖,互相掐着脖子,嘴里还叼着骨牌,那情形……”
皇上笑得更大声,玉瑶也掩唇轻笑:“虽然常闹得鸡飞狗跳,也总闯祸,可我们都喜爱祖母,一时一刻不见,就想念得紧,我一直住在祖母屋外暖阁中,方便照顾祖母。人常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我们家将表姑母也接来同住,是两个宝呢。”
皇上十分开怀,笑道:“观玉瑶言行,可知玉府家教。玉府日后,定要门楣光大的。”
皇上乃是金口玉言,这是要抬举玉家的意思?玉瑶心中一跳,美眸流盼,看向皇上,唤一声皇帝哥哥笑问道:“皇帝哥哥与皇后殿下可是微服私访吗?可会到姑苏去?”
君婼看皇上高兴,生怕皇上脱口说出去向,招来祸端,笑说道:“皇上与我只是出来随意瞧瞧,过些日子定到姑苏去,应该能赶上外祖母寿辰。”
玉瑶喜出望外:“玉瑶这就给父亲去信,府中收拾了,静候贵客大驾光临。”
君婼摇头:“玉瑶,此次见到皇上之事,勿要对任何人说提起。”
玉瑶有些失望,不对任何人提起,万一帝后不至,岂不是后会无期了吗?
皇上笑道:“九月初九,朕一定到访姑苏玉府。”
玉瑶笑颜微绽,若含苞初放的花:“皇帝哥哥金口玉言,玉瑶信皇帝哥哥的。”
说着站起身:“今日叨扰过久,实在无礼,玉瑶告退了。”
皇上忙唤声玉瑶等等,关切问道:“跟着的都有些什么人?”
玉瑶笑道:“一个婆子一个丫鬟,另有一名车夫。”
皇上摇头:“玉瑶一个姑娘家,万一路遇歹人。这样,朕派一队禁卫护送玉瑶至湘州。”
玉瑶说声可是,皇上摆手:“就这么定了,去吧。”
玉瑶莲步姗姗而去,帝后亲送至院门外,玉瑶一再说不敢,君婼笑道:“抛开繁文缛节,玉瑶与皇上是姑表兄妹,何必客套见外。”
皇上眼看着玉瑶进了锦绣住的院子,又站了一会儿,握着君婼的手感慨低语:“与母亲太象了,朕一眼瞧见她,想哭,又有些想笑。到这会儿,心境依然复杂。”
君婼笑道:“皇上有福气,登基后找到的亲人越来越多,两位长公主,娇花一般的妹妹,然后是舅父表兄表妹,还有可爱的外祖母。”
提到外祖母皇上就笑:“真想去瞧瞧她老人家。”
君婼笑道:“要不我们绕道而行,先去一趟姑苏?”
皇上摇头:“不必,大昭的局势,依然不稳。”
君婼说声可是:“皇上,外祖母年事已高,若天不假年……”
皇上抚着她头发:“君婼放心,朕不会那么惨,母亲没见过,总能见一见外祖母。”
君婼靠向他怀中:“是啊,大昭从未有过女帝,母后会受到许多挑战甚至威胁,楚王府覆灭,齐王府却岿然不动,依然是心腹大患,还有大哥,依他的性情,怎肯轻易罢休。”
皇上笑道:“事关大昭,君婼懂了朝堂政治。不过君婼要相信朕,勿要忧心,一切按计划行事,依然是最快的行程,不会有丝毫耽搁。”
君婼抱住他手臂:“是以呢,皇上如今夜里消停,就为了白日里加紧赶路?”
“不错。”皇上笑道,“若君婼不足了,马车里补偿。”
君婼嗔视着他:“每次都说成是我,其实是皇上,兽性未除。”
皇上就笑,说笑着携手进了屋中,皇上自去沐浴,君婼坐在窗下看书,锦绣走了进来,蹙眉道:“皇后殿下,那位玉瑶姑娘可不简单。”
君婼挑了眉,,锦绣道:“每看皇上一眼就脸红,见到皇上变了一个人似的,之前与皇后殿下谈古论今,俨然是女才子模样,自见了皇上,就娇羞上了,知道皇上对外祖母好奇,就专说老太太的事,言语诙谐有趣。皇上见了她也不一样,笑声不断,以前皇上对陌生女子,眼皮都不会抬,今日却一直笑看着她,而且目光温柔多情……”
君婼笑道:“皇上透过玉瑶瞧见了自己的生母,自然不一样,锦绣想多了。”
“奴婢没有多想,就算皇上无意,只怕玉瑶姑娘有心。还有这玉家老太太所作所为,皇上与皇后殿下觉得可爱,说她老顽童,奴婢听来,就是一个随心所欲不讲道理的老太太。若她仗着这份亲情,胡搅蛮缠让皇上纳玉瑶姑娘入后宫,皇上说不定会心软。古往今来,姑表兄妹亲上加亲的,可是多如牛毛。”锦绣头头是道。
君婼摇头:“皇上答应过我……”
“此一时彼一时。”锦绣道,“那时候皇上没有皇后殿下便睡不着,见了旁的女子十分冷淡。如今呢,会和采月摘星说笑,偶尔也风趣,皇上变了,皇后殿下千万当心。”
看君婼依然不以为意,锦绣急道:“奴婢过些日子就要离去,是以想什么说什么,皇后殿下美丽聪慧,可没有经历过宫廷内你死我活的争斗,许多时候依然难免妇人之仁,皇后殿下再相信皇上,皇上一颗心十之八/九在朝堂上,不会放在后宫,日后宫中依然会麻烦不断,皇后殿下一定要当心。”
君婼忙说我知道了。锦绣依然不放心:“就说密王世子之事,奴婢知道皇后殿下喜爱那孩子,不忍心,可是密王妃自己不安分,非要作死,那孩子再好,有那样的母亲,留下来只会养虎为患。皇后殿下也要想着皇上的安危,皇上坐着至高无上的位置,那个位置多少人虎视眈眈,皇后殿下要未雨绸缪,想得再远一些,看得再高一些。”
君婼瞧着锦绣,眸中闪现泪光:“锦绣啊锦绣,你这样的女诸葛,为何偏偏要走?你可知道我有多舍不得。”
锦绣看君婼伤感,反笑着安慰她,“从大昭回来再去泸州,还有几十天光景,奴婢侍奉皇后殿下的时日还长着呢。”安慰着又正色道,“皇后殿下,警惕警惕再警惕,一定要做到。”
君婼怏怏叹气:“听起来很累,为何是我警惕再警惕,就不能让皇上警惕再警惕?”
锦绣一愣,笑道:“也是啊。”
君婼又摇头“与其相互警惕,不如相互信任。”
锦绣急道:“白说了,防人之心不可无,不是防着皇上,而是防着那些觊觎皇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