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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三年来,韩清萌过得一点都不好。最初到达抗战区敌后方的时候,她便开始思念林渊,不管白天多么劳累与紧张,晚上总会在半夜时醒来,整个人蜷缩在被子,想象着林渊温暖的怀抱。
有时会黯然落泪。
后来抗战越来越艰苦,缺医少药,作为一个医生,明知道这个伤可以医好,却眼睁睁地看着战友伤口恶化而死,那种沉痛的心情一直笼罩在韩清萌的心头。
她日渐憔悴。
再后来,反围剿失败,韩清萌作为共产国际派来支援的同志,得到了很多优先待遇和照顾。却也只体现在口粮比别人分的多一点,并且组织上派了专门的同志照顾她,确保她安全到达陕西。
可是,这条路走得异常艰难,韩清萌从小到大加一起吃的苦也没有这十来天遭受的多,更要命的是这条路看着遥遥无期,不知道会有多是个十天。
粮食渐渐没了,身体越来越虚弱,韩清萌感觉自己随时都能一头栽倒,便再也起不来了。
而负责照顾她的同志中,有一个年轻的男子,叫王旺财,家里世代是农民,日子一天比天苦,后来干脆没了活路,便投身革命,他肯卖力,不怕死,又有些脑子,很快就升为连长。
说得不好听一点,韩清萌在这些正宗的乡巴佬眼里就是公主,长得好看,有学问,家世又好,军营都传韩清萌家里是上海首富。
这么十全十美的女子,不知道惹得多少血气方刚的男人满心躁动。就算韩清萌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说出自己已经结婚的事情,也阻挡不了战火里也向往爱情的热血小青年。
平时的时候,韩清萌野花没少收,偶尔还能收一些萝卜土豆,食物在抗战区是很金贵的。韩清萌全都拒绝了,她不想让任何人感觉到一丝希望,她只想革命快点胜利,她便可以早一点回到林渊身边了。
但是,这个王旺财最有韧性,不管韩清萌怎么表示自己对他没有半点意思,他依旧送野花,送地瓜,弄得韩清萌只得直说:“王大哥,我是结婚的女人,我有丈夫,我很爱她,绝对不会和她分开的。”
王旺财面无表情,“他在哪呢?”
韩清萌实话实说,“现在在上海照顾家父和公爹呢。”
王旺财不屑地哼了一声,“也算个男人,自己的女人在外面拼命,他躲在家里算什么爷们!”
韩清萌帮着林渊说话,“她的理想与我不同,不能因为娶了我就改变自己的人生与命运。”
王旺财一脸诧异,“结婚在一起不就是要有一样的人生和命运吗?”
韩清萌默然了,她无法向一个连大字都不认识的人解释什么是世界观,人生观和价值观,也没法和他说,相爱的人不一定要什么都同步。
可是随着日子越来越艰难,韩清萌有时想林渊想的心都痛了,便会生出一些埋怨,为什么林渊就不能为了她参加革命呢,哪怕不是为了救国救民,只是守着她都不行吗?
过草地爬雪山的路异常艰难,韩清萌已经没有力气拒绝送上来的殷勤,这个王旺财终于可以正大光明地和韩清萌近距离接触。
有多近距离呢,到了最后一个月的路程,他几乎是背着韩清萌走的。
韩清萌整个人都陷入时而昏迷时而清醒的状态,若是普通战友,估计这样拖后腿早被扔下了,还会在扔下你之前来一顿思想上的洗脑:这是组织,是党,考验你的时刻到了,为了中华民族,为了革命的胜利,你必须活着走出草原,同志们会在胜利的彼岸期待着你!
韩清萌没有被扔下却不是因为她共产国际志愿者的身份,是因为长得漂亮,有的是男人舍不得。
王旺财整个人都处于亢奋状态,比扎了吗啡还管用,有东西他全都给韩清萌吃,自己不吃光喝水完全靠荷尔蒙的力量,硬是背着韩清萌走出了茫茫大草原。
到了陕甘宁革命根据地,韩清萌彻底陷入昏迷,尽管组织上的领导亲自批示,一定要让共产国际的同志活下来,可是,在缺医少药的情况下,说这样的话跟和一个饿了半个月的人说我请你喝西北风没什么区别。
韩清萌危在旦夕。
林渊这两年多的也相当难熬,冒着炮火,穿越了无数封锁线,到了瑞金,人都撤了,她和棒子一咬牙,跟着雪山草地的路线就去了。幸好他们俩个自幼习武,身子比一般的军人都结实,之前还做了充分的准备,他们包里那些东西,比黄金都贵。
他俩也不舍得吃,尽量吃当地买的青稞面,遇到水洼就摸鱼,幸好背了一大袋盐,人没有虚弱。
但是,这俩个路痴走一走就跟丢了,偏离了韩清萌所在人马的路线,只好绕了个大圈,终究还是让他们到了。
这两个人一进根据地就被一群脸都跟花猫似的黑不溜秋孩子给围住了,手里拿着烧火棍,铲子,铁锹之类的家伙,还义正言辞地喝道:“站住!什么人?”
林渊和棒子的形象实在是难看,衣服破破烂烂,头发也长了,很久没洗都打结了,手脚上都是泥垢,乞丐见他俩都得绕道走。
这两年来林渊个子长了不少,已经完全超过韩清萌了,跟着一起长的就是脾气,她很烦躁,她生怕再也见不到韩清萌了,好不容易到了地方,就想第一眼就能看见韩清萌,结果看见一群野孩子,当下冷着脸,刷刷两下,铁锹铲子纷纷落地。
这群孩子傻了,随即一个孩子头模样的男孩吹响了胸前戴的口哨。呼啦从苞米地树林里等等角落装出一群真枪实弹的武装军人,将林渊和棒子围在中间。
棒子连忙举着双手,喊道:“是自己人,别误会!”
带头的军人走上前,狐疑地打量了他们俩几眼,问:“是之前掉队的同志吗?”
林渊一点也不觉得同志这个称号好听,但是还是将错就错,“是的。”
那军人又问:“具体一点,哪个师哪个营哪个连的?”
林渊脑子一转,“非正规的,是民兵。”
那军人皱皱眉,看看两人的狼狈样,确实不像奸细,便问:“你们怎么来的?”
棒子连忙抢着说:“我们原本跟着大部队,后来掉队了,绕了好远的路,总算活着见到组织了,哇……”棒子除了骂人,演戏也很有天分,扑到那军人怀里,抱着他痛哭。
那军人之前的硬冷立马不见了,摸着棒子的头,“组织一直在等着我们每一个掉队的同志,能回来就好……”
当下迎着二人往根据地里面去,边走边聊长征的事,林渊和棒子是真的走过来的,说得一点不含糊,全是事实。
那军人更加相信了,将二人安排到农户暂时歇息两天,等上报了组织再具体安排。
正巧村头有条河,棒子二话不说脱得干干净净就下去洗,林渊很羡慕,可是自己万不能脱衣服下去洗的。
棒子知道他家少爷从小就特性,边洗边说:“等我洗好了,给你望风你去上游洗。”
他俩身上的衣服早就烂了,那户农民给他俩领了两套军装,二人纷纷洗完澡换了上,终于露出了本来面目。
林渊皮肤已经不是以往的白净了,晒成了小麦色,却多了英气勃勃,穿上这身在他俩眼里土得掉渣的军装,倒还传出些气势来。
那农妇也很厚道,给他俩熬两大碗白菜土豆汤,又端来十来个粗面馒头,然后拽着陕西腔,说:“同志哩,你们慢些吃呦,管够呦!”
林渊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和棒子都好久没吃正常的饭了,虽然这顿也不算正常,她俩还是狼吞虎咽地吃得干干净净。
吃晚饭,林渊从包里摸出一块压缩饼干到院子里,慢慢和这户的一个小女孩搭上话,再将饼干递上去,那小女孩就什么都说了。
林渊一听那个就韩清萌的女医生要死了,差点没栽倒,她脸色铁青地冲进屋里,棒子在收拾两个人的包,包里面已经没那么多东西了,他把东西和在一个包了。
林渊拎起包就往外跑,棒子急忙跟上,问道:“少爷,怎么了?”
林渊开不了口,她心急如焚,飞一样地往问出来的地点跑。
棒子猜到和韩清萌有关,只是看林渊的脸色,不是少奶奶出啥事了吧?
韩清萌的待遇不差,独立的小院,收拾得很干净,院里一个黑脸男子正蹲在那哭泣。林渊看了他一眼就接着往屋里冲,那男的腾地站起身,就要去拦,喝道:“你什么人?”
棒子随即赶到,一把扯过他,叫道:“和你有什么关系!”
林渊把包扔到门口,推开门走了进去。
韩清萌闭着眼睛躺在床上,气若游丝。
林渊这两年来的思念与懊悔铺天盖地袭来,她扑到韩清萌床边,抓住她的手,眼泪成河一样流淌,语气呜咽,“小萌……”
棒子已经进来,跟着抹着眼泪,王旺财傻了,“你们是?”
棒子没好气地撇了他一眼,“都说了,和你没关系。”
林渊突然不哭了,喊道:“把包拿来。”
她搭住韩清萌的脉象,只一下就知道病症所在,忧思,积劳成疾,长期饥饿,再加上得不到及时的治疗,拖成了这样。
她接过棒子递过来的包,拿出里面珍贵的抗生素,还有几包中药,中药命棒子去熬了,棒子临走不忘把那个男的一起扯走。
林渊西医也略有涉猎,当场给韩清萌注射了抗生素,还将急救的药片用水化开喂韩清萌服下。
韩清萌已经不能吞咽东西了,林渊只好把她扶起来,用勺子送到韩清萌嗓子里,这样还是有大部分药流了出来。
林渊只好又化开了一份,喂韩清萌服下。
之后,她就坐在韩清萌的床边,握着韩清萌的手,眼珠不错地看着她,温柔地说:“小萌,我是小渊啊,你不想我吗?不想看看我吗?你赶快醒过来看看我,我好想你,好后悔要你一个人走了……你若有事,我一定不会一个人活下去……”
林渊絮絮叨叨地从第一次见韩清萌开始说起,说她从船上走下来时,犹如仙子一样令人动心,说她身上的香味林渊很着迷,曾以为是香水,还打算买一样的来天天闻,还有和韩清萌第一次发生关系完全是意外,她当时虽有想法,却只是想抱着她睡觉就行,后来发生的事完全是没控制住。……
晚上的时候中药熬好了,林渊一点点喂给韩清萌喝,惊喜地发现她能咽东西了。
整个晚上,林渊半悬在床边抱着韩清萌,说了很多话,偶尔还会亲亲她瘦得凹陷的脸蛋。
棒子也没睡,坐在门口守着,和那个王旺财互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