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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家前庭的两侧各有两间客房,客房后面均有一处小院,整个宅子坐北朝南,而两边的小院朝向东西。穿过前庭则见一左一右两个大院子,正是长家大房二房的居所。两个院子在正中隔出一条廊道直通长家家主的院落,院外便是花园,角落处新建了一座院子,没来得及给谁住,一直荒废下来。
总的来说这座大宅有四个院落,另外隔出来的小院不算在内。白鑫站在屋顶上望了个大概,只觉得任务繁重,光靠他们几人想把这整个宅子休整完,必然要干到明年。好吧,今年马上要过去了,那就是明年可能他们都弄不完。总之,后面必须请工匠过来,当务之急还是打理出一家人的安身之地。
单单前庭这么点地方让他们四人加上白宝书小孩一个来住即绰绰有余,还不必动用到侧面的小院——原先是给下人们居住的。秦氏伤感过后便恢复精神,麻利地跟其他人一块干活。白鑫放心地去打铁铺挑选几把刀具,这个冷兵器时代矿业冶炼的难度较大,且各类矿产被官府严格掌控着,使得铁器的价格颇为昂贵。菜刀柴刀镰刀各一把,锄头三把以及一支钉耙,这些就花去白鑫一两五钱银子。他跟老板费了好多口水方才让老板同意送一口中号炒锅(如果家里养了禽畜,倒是需要大号的炒锅煮猪食)。
要买的东西够多,白鑫干脆雇了板车运货。吃饭用的家伙、睡觉的铺盖、干净的衣裳等等,他装了一车推回家,口袋中的银子一下就少了十三两。当日全靠长流水及时把家中值钱的东西收起来,这些大概有个三四百两,大头的银钱还在老佟那里。如今老佟下落不明,从前投入的银两不知道能不能收回来。好在一家人都平安了,这才是重点。
白鑫将一车的东西运回去,发现秦氏在院里垒了个灶,上面的泥还是湿的,再往边上一瞧,地面少了好几块青石板。阿水过来接东西,白鑫嘱咐道:“小心些,别划破手了。”
蓦地,右边的小院传来什么响动。白鑫来不及跟阿水说明,跨步跑跳过去,穿过几道拱门恰见一个乌黑肮脏的人形转身背对着他,正要钻进墙上的一个洞里。白鑫不做多想,从胸口出掏出一团啪唧丢到那人身上。
那人下意识一摸,结果摸出一条小金蛇,“啊!!!——”
不等白鑫赶到,这家伙直接吓晕了。被当作武器投掷的阿金晕乎乎地从冬眠中醒来,发现陌生人的气息,登时张嘴欲咬,白鑫在地上捡起一根断木及时塞住蛇口。断木卡住了阿金的口牙,气得它尾巴乱颤,大力的抽打晕过去的家伙,而竖瞳愤愤地盯着无良主人,若非它此刻口牙不便,怕是先把陌生人咬了就朝白鑫扑过来。
白鑫的突然消失,令其余人紧张不已,纷纷赶来一探究竟。此时,白鑫已经安慰好阿金了——某蛇却不这么认为,因此它自己一只蛇溜走不再待在白鑫身边。
“这是——!”秦氏看见地上歪倒的人形物,惊呼一声。
阿水不知打哪弄来一根树枝,他一边把白鑫拉过来,一边小心戳了戳人形物。
白鑫指着墙上的破洞说道:“应该是从那钻进来的,想必他经常进来。这会他吓晕了,暂时没事。”
混迹西江城大街小巷的乞丐皆知晓长府一直废弃着,老早便想进来搭个窝点,只是长府所在的街坊治安不错,不许乞丐逗留,一经发现便要抓去打板子,二三十个板子打下来,本就饥一顿饱一顿的乞丐便没了半条命,甚至有扛不住死掉的。如此这般严惩下来,没几个有那胆子挑衅官府的权威。
眼下叫白鑫他们发现的这名乞丐是新来的,他跟“丐帮”不和,没地方住。偶然让他发现长府一侧墙底被老鼠挖出了小口,于是就着这么个小口往上破开砖石,弄出容许一人钻入的洞眼来。里头没什么好东西,还被肆意繁殖的野草灌木堵住了,他便只占了离洞口最近的小院,每每外出还重新用砖石堵住洞口——虽然堵不住真正想进去的人,不过是求个心理安慰。
如今白鑫一家回来了,自然不能再让此人待在这。
林大进去小院里转了转,提溜一大包散发着怪味的铺盖出来。林大只道他站得离众人远远的,唯有他自己会被熏到,殊不知,白鑫的身体异于常人,不仅仅是体力与听觉,味觉也是超常的。白鑫忙令阿水和秦氏回去,这里由他和林大处理即可。
那怪味实在熏人,然而再怎么也不会比从前挑粪时所闻的味道恶劣。秦氏对白鑫的爱护之心很是受用,她准备回去擦地板,也好铺上铺盖晚上睡觉。
临走前,秦氏顺手将阿水给拉走了。看地上那乞丐的身形可知这是个汉子;而有陌生汉子在此,阿水作为良子并不适宜多待,事情交给他的丈夫白鑫做便是了。原先在东西村,穷乡僻壤之地,吃不饱穿不暖,哪里还有闲心去讲究许多礼节。现在既然回到西江城、并且让白鑫顶门立户了,秦氏以为,有些规矩也该适当的捡起来用一用。相较起来,良子还是比女子少受些约束。
白鑫略微弯腰,两手捻住这乞丐头尾的裹体布一把将他提起来,预备从洞口塞出去。林大赶忙来帮忙,却没等他的手挨着乞丐,场面陡然发生转变。就见刚刚还不省人事的乞丐伸手撑着地面,下盘用劲,猛地翻了个跟斗脱离白鑫的掌控。
白鑫瞬间绷紧神情,在这乞丐双脚着地的霎那,一脚飞踢,叫他重新面部朝地摔了个狗啃屎。林大眼尖,急忙扑上去将他双手反剪压制住。
“咳咳!”林大用力过猛,乞丐差点喘不过气来。
“阿大叔,稍微给他留口气。”
林大听话地松了一点膝盖的力道。
“我们是这个府里的人,刚刚从其他地方搬回来。我不管你到底是不是乞丐,总之从现在起,你不能再待在这。给你两条路,一是你自己从哪钻进来就从哪钻出去再也不许出现;二,我把你塞仍出去。”
这人低着脑袋看不到表情。过了一息还没回答,林大猛然以膝盖顶他的后背,恶声恶气地呵斥道:“快说!不然现在就把你送官府!”他刚才可看清了,这家伙居然会一点武艺,肯定很危险。
“好好好!我说,大爷求您别顶了,肺快让您给顶出来了!咳咳——我马上就走不再出现!”
林大瞧了瞧白鑫,得到示意方才起身,让此人站起来。
这人身高中上,大冬天竟然打着赤脚,乌黑肮脏的双脚上有明显的冻疮痕迹。身上的裹布已经看不出原有的颜色,不知是布料裹得比较多还是他身板本来就结实,整个块头看上去颇壮硕。脑袋上的头发就跟晒干的酸菜一样。
他扭了扭身子,冲白鑫咧咧嘴展露出一口黄牙,笑道:“这位少爷身手不错嘛,差点被你那一脚踢断腿。”
白鑫对此不置可否。林大忠心户主,朝他挥了挥拳头叫嚣道:“快点滚!我家少爷心善,我可不会让你多留!”
他挑衅地对林大笑了笑,没说话,转身去捡自己的东西,林大给囫囵捆成团,此刻他直接一抓即可。转身之际,脏兮兮的头发动了一下,露出他苍老布满皱纹的容貌,唯有嘴角一丝嘲讽显出他内心的狂躁。白鑫恍然发觉这人的面容有些眼熟,第六识给他的感觉极为强烈。
此人单手拽住那包铺盖卷,径直从墙头扔出去,然后压低身子凑到墙洞前。
“周浪?周二娘?”白鑫试探地叫出两个名字来。
林大感觉奇怪,随口道:“怎么突然想起他们来?我想渔村的村民应该不会有事。”
白鑫注意到这名怪异的乞丐身子一僵,整个人卡在那一动不动。
“怎么,你认识他们兄妹?”
就见他低低地回应:“人都已经不在,认识有何用。”说完他才发现不对劲,倏地抬头直视白鑫,惶恐的神色中带了点惊喜,“你知道阿浪和二娘?”
“那你先告诉我你想知道的这两人是哪里的?”
他不假思索迅速说道:“随州府山县桓鞅镇东兰渔村!”
竟然真的被自己猜中了,白鑫暗道,他先前觉得此人跟周浪十分神似,尤其是两人的侧面,简直一模一样的,联想到周浪上面的四个长辈出海之后再没回来,这才试了下。“您是阿浪的父亲还是叔叔?”
“是父亲,”他渐渐红了眼眶,由于手太脏没发抹眼泪,便强忍着没掉下来,又道:“在阿浪小时候,我和他阿姆还有我弟弟两口子结伴出海,结果在海上遇到了强风暴,翻了船。没想到我还能醒过来,却是在一座岛上……后来我想尽办法回家,直到最近才回来了。没想到,渔村被烧成灰了,到处是骨灰……”
头发垂落下来遮盖住他的脸,隐隐有呜咽声发出。有道是汉子流血不流汗,只因不到伤心处。
白鑫知道他话语中有所隐瞒,但这是他自己的经历,没必要告诉他们。为了保险起见,白鑫又问了他一些事。待他的回答都对上了事实,白鑫便告知他,周浪和周媛很有可能还活着,目前看来,他们被抓的可能性极大,在桓鞅镇城或者山城里面。
周父一听,如何坐得住,当即就想跑过去找人。
“伯父独自一人闯入敌方阵地,还没见到一个熟人便会被抓起来,如何救出阿浪兄他们?”
周父目疵欲裂,一面恨海盗残忍,一面怨自己无能。
林大见了很是不忍心,禁不住给他提了个建议:“要不,你去参军吧,听说东城区军营要出兵迎战海盗。就是不知你进去之后会不会随军出战。”
周父犹豫不决地说道:“假使,我有办法对付海盗军呢?我该怎样见到军营的将领把方法告诉他们?”
闻言,白鑫和林大既惊且喜,转念一想,便不太敢相信。白鑫问他:“伯父的法子是什么?真能管用?这可不是撒网捕鱼这么简单的事情。”
然而周父有所顾忌,不肯说出来。
白鑫思量一番,劝道:“不然这样吧,伯父先在我家等一下,我倒是认识一位大人,刚刚给他送了信。或许可以让这位大人举荐你面见即将出兵的将官。”
这话着实让周父意外。他特别想此刻冲到前线,然而多年在海岛上磨搓的经历令他沉静下来。他当年要是这么冲动,就不会有机会跑回来了。
白鑫暗中询问林大,关于林寻亲笔写给他的家信能否作为引荐信使用。林大想了下,小声道:“对方须得是老爷这一方以及识得老爷字迹的大人才可以。”
“即是说,首先要探明城外兵营出兵将领是哪位?”
林大轻轻点头,“否则就要把这事告诉老爷,等老爷送来引荐信了。”
交通不便实在影响信息交流。白鑫又不是官身,不然可以使用驿站送信;而今靠信客把消息传到林寻手中,战场的局势还不知会怎么变化呢。
这么个不是办法的办法,却是当下最有用的。周父也愿意等一等,否则凭他一个落魄乞丐,将官们如何肯听他的。
既然要留下来,周父就钻出去把刚刚的铺盖又给仍进来。只是他不愿意到前庭去,仍旧住在小院他原先的窝里。
秦氏和阿水得知那名乞丐竟然是周浪的父亲,感叹良多。对于他识相的不过来跟他们一家住一起,秦氏十分满意,即便是白鑫好友的父亲,也不该住在同一个院内,有她跟阿水在,需要避避嫌。
白鑫买了锅,晚上一家子终于吃到自家炒的菜。秦氏盛饭菜的时候特意留出一份,让林大给周父送去,同时还有一床干净的被子以及林大的一身旧衣物给他用。周父很是感激。
冬日洗澡没有大木桶的话十分不便。且他们在城里,烧水用的柴火都得到集市去买。忙活了一整日,晚上不过将就着擦了一下身子便倒下睡觉了。
白鑫躺在地铺上琢磨明日需要买什么东西,以及要不要出城砍柴。阿水见他闭着眼睛一动不动,便凑进了些,歪过脑袋亲了他一下;又摸了摸被窝,发现阿金不在,便有些失望。随即假寐的白鑫扑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