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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堂姐跳楼的地点在一家医院楼顶。
二十层楼的高度,一跃而下,因抢救无效而身亡。
随后的尸检结果显示她肚子里怀着个三个月大的胎儿,这也解释了案发时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家医院。
二堂姐的父母发现了她怀孕的事情,逼她去医院做掉,二堂姐抵死不从,之后就发生了这样的惨案。
何冉来得太晚,时间已至凌晨两三点。
现场的血迹早已被清理干净,围观的群众也早已散开。
虽看不到血,却仿佛能闻到那股铺天盖地的浓重的味道。
她止不住地按着胸口一阵干呕,萧寒跟在身边轻拍她的背部。
好不容易缓过来,何冉转过头对他说:“上去看看吧。”
医院的长廊里看不见半个人影,依旧维持着死一般的肃静,明明是白天里才发生的事,现在却好像已经被众人遗忘。
空气中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这个味道曾经陪伴何冉度过一段没有阳光的日子,熟悉又令人感到恐惧。
他们乘电梯直接上顶楼,随即爬了几层阶梯到达天台。
萧寒的脚步变得缓慢下来,何冉想起他畏高,对他说:“你站在这里等我吧,我到前面看看。”
萧寒没有说话,她独自一人朝前走去。
天台的栏杆设得很低,她不知不觉已走到边缘,停下脚步。
低头往下看,繁华的城市已经休眠,奢靡和喧嚣的景象最终都回归平静。
从这个高度俯瞰,一切事物都显得格外渺小。
不知当时二堂姐站在此处时,是否也曾发出过同样的感叹。
何冉不由回想起两个月前她们在二堂姐的房间里,当时她说的那些话还历历在目。
她不是很乐观坚强地说生活要继续么,为什么现在一走了之?
姑姑走了,二堂姐也走了,以后再没有什么人能跟她一起抱怨人生了。
今夜的风特别大,何冉站在天台边上有一阵子了。
她太瘦了,单薄的身子站在呼啸的夜风中,就像纸片一样脆弱,垂垂欲坠。
那个背影看着叫人没来由的心悸。
回过神来时,何冉发现萧寒站在自己身边。
他拉过她的手,“我们回去吧。”
何冉转过头来对他笑笑,夜风吹动着她的头发,有几缕发丝不听话地遮挡在眼前,显得那个笑带了些迷离的意味。
她指指楼下,对他说:“你不怕啊?”
萧寒说:“怕。”
“怕你还走这么近。”
萧寒没说话,他又拉拉她的手,“回去了。”
何冉用手指在他胸前戳一下,萧寒被动地往旁边挪了一步,她还是问他:“怕不怕?”
萧寒目光沉静,“你别吓我。”
何冉笑了笑,随即转过身,往回走,“困了,回去吧。”
来的路上他们坐的计程车,萧寒坐副驾驶,何冉坐后排。
回去的途中萧寒陪着她一起坐后排。
何冉头靠在车窗上,眯着眼睛打了会儿盹。
车子经过一个路坑时,何冉被震醒了。
那之后她调整了个睡姿,将头枕在萧寒的大腿上,她把他口袋里的钥匙和烟一股脑全掏出来,“你拿着,硌到我了。”
萧寒说:“你继续睡吧,还有半个小时才能到。”
何冉却没能再睡着,她睁着眼睛看着车顶,一眨不眨。
不知多久过去。
“萧寒,我不放他进去,是因为怕他砸场子。”
萧寒静静地听着,“嗯。”
“堂姐的处境已经很糟糕了,我不想再让她被别人看笑话。”
“嗯。”
“但是或许我错了吧,我应该放他进去的。”
她默默地侧了个身,头埋进萧寒腹前的衣服里,“他说有话对堂姐说,要是他们见了面,或许堂姐不会跳楼。”
她说到最后,声音已经低得听不见。
萧寒说:“不要想太多。”
他将衬衣下摆掀开,轻轻罩住她的头,就像为她创造了一个可以保护自己的藏身之所。
何冉的声音不合时宜地从他衣服里面传来:“傻子,你想把我闷死吗。”
“……”
其实这样也挺好,外头的光线虽然不明显,但也有些刺眼,萧寒的衣服是黑色的,正好充当了眼罩。
何冉脸贴着他温热的肌肤,在昏昏沉沉中眯上眼睛。
她做了一个短暂的梦,关于解脱。
车停下来的时候何冉其实是有微弱的知觉的,但后来感觉到萧寒把她抱起来,她索性又放任自己睡过去了。
第二天,太阳照常升起。
对于二堂姐的离开,何冉心中已有了一番新的解释。
或许早些去投胎,下一世做个普通家庭的女儿,嫁给一个自己真正爱的人,是个不错的选择。
这样想,就不会那么悲伤。
昨晚睡眠时间不够,早上即使到点了,何冉仍旧赖在床上不肯起来。
萧寒洗漱完毕后,过来叫她。
何冉懒洋洋坐起身,捂着腮帮子说:“我牙有点疼。”
萧寒蹲下身说:“怎么了?我看看。”
何冉依言张开嘴,萧寒凑近看。
左边的牙床最里面冒出来个尖尖的小白点,萧寒以过来人的语气说:“没事,长牙齿了。”
听他这么说,何冉便没多想,又一头倒进床里,继续睡。
萧寒叫了几次都叫不动,最后只好自己一个人出门干活了。
中午他带饭回来给她吃,何冉牙还是有些疼,慢吞吞地吃了几口,随即余光瞄到萧寒放在桌子上的一个信封。
何冉站起身走过去,拿起来看,信封上面填的地址是他重庆老家的。
这里面装的应该是她前阵子给泉泉画的画,萧寒磨蹭了这么久还没寄出去。
何冉又看了一眼信封上的字,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萧寒的字迹。
方方正正,一笔一划的,竖是竖,横是横,怎么看怎么像小学生写的。
萧寒将信封从她手中抽走,翻过来按在桌上,欲盖弥彰:“我字丑。”
何冉笑笑:“是有点丑。”
她重新回到小方桌旁吃饭,萧寒也挨着她坐下来,看着她吃。
何冉吃了几口,停下来,问他:“你没吃么?”
“吃了。”
“那你一直盯着我干嘛?”
“……”
萧寒移开视线,过了会儿才问:“你下午跟我去公园么?”
何冉似笑非笑:“这么想我跟着你?”
萧寒说:“没有。”
何冉撇撇嘴说:“那就不去了。”
萧寒张着嘴巴,欲言又止。
吃完饭后,何冉说:“我这几都要回家,可能不过来这边了。”
萧寒缓慢地点头,“哦。”
*
生日那一天关机拒接电话的代价是沉重的,最不好应付的是韩屿那边。
一想到他在自己耳边暴跳如雷的模样,何冉就心烦,所以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接连几天都把手机关了。
韩屿找不到何冉,自然又去联系杨文萍。
杨文萍每天晚上跑到何冉床前来苦口婆心地当说客:“你说你,忙忙忙,天天忙个什么劲!好不容易放个暑假,你们俩也没出去玩过几次!再过不久你就要去北京了,以后见面的机会更少,现在不把握机会把关系稳定了怎么行?”
何冉麻木不仁地说:“过几天再说吧,二堂姐刚走,我没心情。”
“我看你在韩屿身上根本一点心思都没下。”杨文萍有一会儿没说话,半晌,语重心长地说了一句:“你以后可别像你二堂姐那样,你也看到她的下场了。”
二堂姐的葬礼在八月末举办,参加葬礼的那天,韩屿也到了。
他一袭黑色西装出现,整整齐齐地系着八颗扣子,鲜少有这么正经的时候。
葬礼结束后,何冉没来得及离开现场,就被韩屿怒气冲冲地拉进了车里。
他腿伤还没完全好,小瘸腿追起她来竟然也非常快。
何冉坐在封闭的车后座上,面无表情。
她早知道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也认了。
韩屿恶狠狠地看着她:“躲躲躲,我看你能躲到天涯海角去。”
司机将他们送到一家高级会所正门前,韩屿的乐队朋友们已经在台球室里等候多时了。
这其中多了一位新面孔。
当韩屿在沙发上坐下来,将那个女生楼进怀里时,何冉明白过来那是他的新女友。
韩屿的女朋友换过不少,清纯的妩媚的都见过,但一个个都不是善类,且没有眼力见。
虽然她们不知道何冉是什么身份,但是见到韩屿对她态度那么差,就也有样学样,可着劲地把何冉当服务员一样使唤来使唤去。
韩屿的报复手段跟以前一样低劣,让她在众人面前卑躬屈膝,丢尽颜面。
何冉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比起让她坐在韩屿大腿上强颜欢笑,这种惩罚实在是太轻松了。
年轻人的聚会自然少不了酒精的助兴。
当然,在这种地方,他们不会喝啤酒。
韩大少爷请客,出手阔绰,直接上了两瓶法国干邑特产的白兰地。
几个乐队成员兴奋地拍了拍手,双眼发光:“今天可以一饱口福了。”
台球室里灯光隐晦,泛着幽幽的蓝,台球碰撞的声音格外清脆响亮。
每个人身边都跟着一个美女,何冉成了多出来的那一个
韩屿坐在整个房间里光线最暗的沙发处观战,何冉坐在他与他女友的旁边。
当韩屿把手伸进那位女生的裙底时,何冉选择视而不见。
身旁两人的动静时有时无,何冉低低打了个哈欠,不想却被韩屿注意到了。
“这么困?喝点酒提提神吧。”一边说着,将自己喝过的高脚杯端起来,递到她面前。
那位女生明显不满了,用自己的娇咛声抱怨着他的不专心。
韩屿显然不是会放低身段去哄女生的人,他直接皱着眉头将她打发走。
那位女生也明显不了解韩大少爷的脾气,她一把将韩屿推开,骂了句脏话就黑着脸,踩着高跟鞋噔噔噔地走了。
这么不懂事,就别想韩屿再找她第二次了。
韩屿把被骂的怨气撒在何冉身上。
那杯泛着透明的光泽的白兰地仍旧保持原来的位置,停留在她面前。
韩屿简明扼要地说:“喝。”
何冉一动不动。
韩屿挑了挑眼皮,几乎咬牙切齿地说:“我忍了你很久了,你不会以为今天来这么轻易就过关吧?”
何冉平静地陈述:“我不能喝酒。”
韩屿一声冷笑,“呵,那你想喝什么?”
“喝你上次调得那个稀奇古怪的东西也没有关系。”
“抱歉,今天我没有心情调了。”
何冉嘴唇微微抿紧,半晌没有说话。
韩屿视线下移,何冉今天穿了一条庄重的黑色长裙,裙下的半截小腿被深黑色的丝袜包裹着,脚上那双皮鞋也是黑色无花样的。
她一张脸上清秀素雅,没有什么表情,配上这样的服装,倒像个神圣的修女。
越是神圣,越是让人想要亵渎。
韩屿将那一杯昂贵的白兰地缓缓浇在她的裙子上,“你一个罪人,不配穿这样的衣服。”
何冉不解地看着他。
韩屿目光狭促:“难道我说的不对吗?你身上可担负着半条人命。”
何冉的眼神沉下来,“韩屿,话不要乱说。”
这样的眼神反而引发韩屿一阵轻笑,他语气里尽是嘲讽:“你想解释什么?我可都亲眼看见了,在那个楼梯口……”
何冉站起身,打断他的话,尽量保持冷静地说:“我去换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