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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重启开往广州的一趟红皮火车上。
近22个小时的漫长旅程,对何冉来说是非常难熬的。
萧寒给她买的是硬卧,自己则买的站票。
他们没有太多行李,带上车的全是何冉买的特产。
何冉的手机早就没电了,在火车上买了个充电器才充上电。
她随便找了部电影,跟萧寒一起看,打发时间。
手机网络不太好,视频每隔几分钟就要缓冲一下,看得很没劲。
中午何冉没吃东西,就喝了几口水。水也不敢喝多,尽量减少上厕所的次数。
春运期间,车厢里人太多,洗手间已经堵塞了,气味难闻,她去过第一次就不想再去第二次。
晚上十点之后,车厢里统一关了灯,周围的人都陆续歇下了。
何冉这才拿着牙刷和牙膏出动,刷完牙后又将头发扎起来盘得高高的,洗了把脸。
她回到床位上,换萧寒去洗漱。
萧寒站起来,看着她笑了笑。
何冉问:“笑什么?”
萧寒说:“很久没看到你扎头发了。”
何冉将橡皮筋接下来,甩甩头发说:“养长了还是不方便,回去后你再帮我剪短吧。”
萧寒点头,“嗯。”
萧寒要往外走,何冉侧过身子给他让道。
她递给他一瓶洗面奶,“要这个么?”
“……”萧寒摇摇头,“不用。”
萧寒没多久就回来了,何冉已经在床位上躺下。
他看了她一眼,将靠窗的座位放下来,今晚打算坐着睡。
何冉往床里边挤一挤,给他挪出半个位置来,“你来这边睡吧。”
萧寒又朝那边望了一眼,那位置还不够他放半条大腿的,他摇头说:“不用了,我坐着就行。”
何冉也不强求,她兀自躺了一会儿,闭上眼,渐渐酝酿出些睡意来。
正快要睡着时,上铺的人开始打鼻鼾了。
与她住同一个隔间的是一家三口,应当也是过完年回家的。
丈夫是个中年男人,何冉在进车厢后脱衣服的时候一直盯着她看,想必也不是什么安分的家伙。
那男人鼻鼾声越大越打,无孔不入地钻进何冉的耳朵里。
何冉被吵醒就再也睡不着,她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坐起身,对坐在那头的萧寒说:“你过来陪我睡。”
萧寒也没睡着,被她一叫就站起身走过来了,低声问:“怎么了?”
何冉皱着眉头说:“上铺那人打呼声比你妈还大,怎么睡得着?”
萧寒无奈笑笑,在床边坐下,脱了鞋。
何冉侧躺着,给他让位置。
饶是何冉再瘦,两个人挤一张床位也太局促了。
萧寒半个身子露在外边,稍不留神就会掉下去。
他们贴得很紧,萧寒伸出双手捂住她的耳朵。
他掌心宽厚,完全将何冉的两瓣耳朵包裹起来,隔绝了外界。
虽然听不见噪音了,但是耳朵痒。
何冉说:“怎么办,我又不想睡了。”
“……”萧寒问:“那你想干什么?”
何冉没回话,仔细地思考了一番。
萧寒说:“车上这么多人,别乱来。”
何冉嗔他:“我还什么都没说,你想到哪里去了?”
“……”
“唱首歌吧。”何冉突然说。
“嗯?”
“想听你唱歌了。”
萧寒笑,“还说你不是小孩,睡觉还要人唱歌哄。”
“那你是唱还是不唱?”
“你想听什么?”
“都可以。”
萧寒手掌拍打着她的后背,开始低低地哼唱,还是那首《生如夏花》。
他的声线朴实无华,浑厚低沉。
没有任何技巧的歌声进入何冉耳里却是最真实舒服的。
何冉问:“你为什么每次都唱这个?”
萧寒答得简单:“只会唱这个。”
“我想听你唱点别的。”
“什么歌?”
何冉想了想,“你会唱粤语歌吗?”
“嗯。”
“随便来一首吧。”
黑暗中萧寒沉思了一阵子,再开口时旋律变成了另外一首老歌。
何冉没想到他会唱张国荣的歌,温情脉脉的调子。
拥着你当初温馨再涌现
心里边童年稚气梦未污染
今日我与你又试肩并肩
当年情此刻是添上新鲜
曾经何冉也一度很喜欢这首《当年情》,此刻窝在萧寒的怀里听着却是另一番味道。
相同的旋律无限地重复,舒缓而绵长。
何冉的眼皮渐渐变得沉重,思绪放空,沉入他的声音里。
陌生的环境里睡得不是很踏实,何冉半夜醒来过好几次。
每一次睁开眼睛,躺在对面床位上的那张脸都换了个人,单从这点来说还是有些恐怖的。
何冉以前从来没有坐过火车,这回对她来说也算是一次难得的经历了。
第二天十点,火车准时到达终点站。
虽然刚刚睡过一觉,何冉和萧寒的脸上仍旧显露出长途之后的疲惫。
想到自己回到家后即将面对的,何冉突然就想赖在火车上不走了。
等车厢里人都空了后,他们是最后一个出来的。
两人家在背道而驰的方向。
接下来,萧寒要继续坐地铁回小洲村,何冉则是乘公交车朝另一个方向去。
他们在出站口分别,只互相说了一句“路上注意安全”。
仿佛情景重现,萧寒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目送何冉离开。
他是一个定点,而她是一条拥有无限可能的直线,一旦放手就不知所终。
时间好像过了很久,可何冉明明只往前走了几步。
她突然转过身,朝他走回来。
在萧寒跟前站定,何冉踮起脚尖送到他脸边亲了一口,轻声说:“回头联系。”
萧寒抿着唇,点了点头:“好的。”
*
何冉原以为回家后会遭到杨文萍一顿恶骂,但实际上并非如此。
这两天省里一位高官被查,牵累了底下一大帮人。
何冉的父亲由于与那位高官往来密切,也受到影响,公司盈利直线下降。
杨文萍正为了这事焦头烂额,也没有多余的心思管教何冉了。
两天后的晚上,何冉被韩屿约了出来。
韩屿年前刚参加完中传播音系的考试,成绩前不久下来了,有他那位老爸在背后撑腰,想必十分顺利。
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见到何冉却没给好脸色。
没有从杨文萍那里受到的审问,倒是从他这儿先开始了。
台球室里,韩屿走到何冉身边坐下,真皮沙发微微凹陷。
他一张脸在幽暗的灯光下显得阴晴不定。
“这么多天跑哪去旅游了?”
“重庆。”
“手机也打不通。”
“山里没信号。”
“跟谁去的?”
“同学。”
“哪个同学?”
“北京的,你不认识。”
韩屿冷笑一声,“照片给我看看。”
何冉不动声色地将手机递给他。
相册里近期拍的照片的确是些山山水水,何冉自己偶尔也会入镜几张。
不过她拍风景照跟别人不一样,不摆姿势,也不爱笑,这便使得这些照片看起来像是抓拍的。
韩屿将相册翻了一圈,目光带探究地问:“你同学呢?”
“她帮我拍照呀。”
“没有合照?”
“她丑,不肯照。”
“……”
韩屿终于肯将手机还给她,又说:“为什么不叫我去?”
“我跟别人约好的。”
“那以后先约我。”
何冉漫不经心地说:“我去的那个地方环境很艰苦的,你一个大少爷能受得了吗?”
韩屿说:“那是你没找对地方,只要肯花钱,环境再苦的地方也能吃好住好。”
何冉不置可否:“有机会再说吧。”
坐了一会儿,韩屿又开始疑神疑鬼:“你同学叫什么名字?”
“说了你也不认识。”
“跟你一个班的?”
“……”
何冉终于开始不耐烦,蹙了蹙眉说:“有完没完,韩屿,你现在还不是我的谁,我没必要把我做的所有事情都向你汇报一遍吧?”
也许是因为最近韩屿对她的态度逐渐改善,反而使得何冉变得有恃无恐起来。
要在以前,她是不敢用这种语气反驳韩屿的。
正说着话,何冉的手机震动了两下。
她看一眼来电显示,站起身说:“我出去接个电话。”
未等韩屿反应,她径直走了出去。
台球室外,手机持续的震动,何冉按下接听键。
手机里传来萧寒的声音,低缓而沉闷的,“你什么时候才过来?”
何冉无声地笑了笑,“怎么,想我了?”
萧寒没有接话。
沉默了一阵子后,他说:“我现在在你家附近,你出来领一下特产吧。”
何冉微怔片刻,“你怎么知道我家在哪?”
萧寒说:“上次你说过。”
何冉回想了一下。
那还是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的手机丢在他的理发店里,回去找的时候他的确问过她家的住址。
何冉说:“那个地址是我随便报的,我不住在那,而且我现在也不在家。”
说完这句话后何冉一直没等到萧寒的回应。
但是她能感受到那边的呼吸声似乎变得沉重了些。
半晌,何冉接着说:“不过我现在也在白云区,离你挺近的,你有空就过来一趟吧。”
萧寒低低地“嗯”了一声,然后把电话挂了。
手机第二次响起时,何冉站起身离开房间,将手包交给韩屿,对他说:“我去一趟洗手间。”
从会所侧门出来,又往前走了一段路,何冉伸手拍了拍正站在路口发呆的萧寒。
他身后背了一个双肩包,里面装的全是何冉买的特产。
萧寒回过头来,看着何冉。
会所里开着充足的暖气,她出来时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衬衫,站在大街上显得格格不入。
何冉伸手碰了碰他肩膀上的背包,说:“给我吧。”
萧寒把包脱下来给她,随即将自己身上外套也脱下来,搭在她肩膀上。
这包塞得鼓鼓的,何冉个头小,再加上萧寒这件长外套,一转眼就被打扮成了小学生。
她抿着唇,对他挥挥手说:“我先走了,朋友还在等。”
萧寒点点头,一言不发地看着她走。
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从何冉来到离开,他至始至终没说一个字。
回到会所里,何冉往台球室最深处望去,韩屿仍旧坐在沙发里,原来的位置上。
她若无其事地走到他身边坐下,拿回自己的手包。
相安无事不过几秒钟。
韩屿突然问:“那个男的是谁?”
何冉眼皮都不抬一下,“哪个男的?”
“还用我说么,你身上披着的是谁的衣服?”
何冉慢悠悠道:“你既然都看到了还问我?”
韩屿窒一下,咬牙切齿:“何冉!”
何冉云淡风轻地说:“之前在画室认识的,你也见过。”
“我是问他来找你干什么!”
“送这个啊。”何冉拍拍腿上的包。“他也是重庆人,在车站里遇到,就一起回来了。”
她边说着,边拉开拉链,从中取出一块麻花,其余的则全部交给韩屿,“特产,给你带的,不过应该不合你的口味。”
做完这些,何冉就不再关心其他。
她双腿交叠,视线专注地看着台球桌那边的局势。
韩屿盯着那张不起风澜的脸,半晌才收回视线,幽幽地说:“你最好别玩什么花样。”
何冉笑了,“怎么?你又要用对卢京白的那招?”
她不怎么在意地说:“如果那样能让你自己安心的话,你就去做吧,反正他只是个打工的,对你来说不用花费多少力气。”
韩屿不动声色,谁知道她这话里有几分真几分假。
“其实我跟卢京白连手都没牵过。”何冉轻悠悠地转过头来,看着他,“韩屿,你要么改改你的臭脾气,要么最好把我身边所有的异性都赶尽杀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