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一念之间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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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爸爸落脚的酒店离学校不远,江唯到那儿的时候,刚过八点半。

    他老爸正一身浴袍坐在床上,一边看电视一边喝茶。

    看着既放松又享受,跟来度假似的。

    江唯忽然觉得,自己就不该来。

    江爸爸在床上拍了拍,江唯过去坐下。

    江爸爸开口,“忙什么了,一直不接电话。”

    江唯:“没听见啊,手机调了震动。”他有点儿心虚,“那什么,冬天穿得厚,不调震动听不着。”

    江爸爸:“震动了还不是一样没听见。”

    江唯:“老爸你咋突然来了,来前也不说一声儿。”

    江爸爸:“刚好有急事来这边一趟,走得匆忙没时间提前说,这不就直接来了。”

    江唯哦了一声,等着老爸发话,江爸爸却继续喝茶,还分给江唯一杯。

    两人挨着坐在床边,都不说话,电视机里播着动物世界,狮子老虎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

    一杯茶见底,江爸爸说:“上了年纪啊就是麻烦,你看这茶我还是自己带的,不然酒店那些茶叶,真心喝不惯,老了,嘴巴挑得很。”

    江唯:“这叫有追求,话说这茶是不错。”

    江爸爸:“你胡叔叔在云南自己种的。”

    江唯哦了一声,其实想不起是哪个胡叔叔,他老爸朋友太多,他都叫叔叔,从小到大接触过几百号叔叔,实在分不清谁是谁。

    江爸爸开始跟江唯闲话家常,什么胡叔叔的十亩茶园,什么王叔叔的鱼塘,还有赵叔叔的鹦鹉园,刘叔叔的温室阳光房,李叔叔的创意工作室……

    一说起来就没完没了,话题一直进行到十点半也不见停下的意思,电视里的老虎狮子换成了海豚,又从海豚换成了大象,他老爸的思路也一样天南海北地乱转。

    最后,还是江唯忍不住了,“我说老爸,你来找我,这大老远的,就为了跟我聊这些叔叔们的日常啊?”

    江爸爸微笑,“你小子,听我说了这么多,有什么想法?”

    江唯:“就觉得你朋友真多。”

    江爸爸:“是啊,都是些有意思的人,活得精彩,每天都在做真正爱做的事,虽然也累,但个个一脸阳光灿,我看着都羡慕。”

    江唯:“干嘛啊?您这是打算提前退休,去田园生活啊?”

    江爸爸:“我倒是想,但走不开,你也知道我忙。”

    江唯:“知道你忙,但不知道天天都忙什么。”

    江爸爸又笑笑,“你也不小啦,也快毕业了,以后要做什么,想过没?”

    江唯:“就做本专业呗,我也没什么特别的想法儿。”

    江爸爸:“但我没觉得你对你这个专业有多上心,你花在功课上的心思还不如花在游戏上的多呢。”

    “您意思是我毕业之后职业打游戏去啊?”

    “只要你觉得好,真心喜欢,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你这老爸当得也是够个性的,人别个家长都怕孩子玩儿游戏,你可倒好,还撺掇着。”

    “没跟你开玩笑,爸也一把年纪啦,看得比较开,你看你现在,还在念书,眼睛里都是有光的,但如果你毕业之后被困在不喜欢的琐事里,这种光会很快没了,老爸见过太多这样的人了,刚毕业的时候满脸憧憬,三年之后,死气沉沉,这样不好,我不希望你也这样。”

    “不至于吧,哪儿那么恐怖啊。”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行吧,到时候我注意观察着点儿,哎老爸,现在说这些是不是太早了啊,我还一年多才毕业呢。”

    “人生大事,什么时候谈论都不嫌早,爸就给你指个方向,剩下的你自己想,你看你,从两岁开始就当了学生,早就习惯了,爸只是想提醒你,多从大方向想想,别把自己的身份固定死,毕业了是不是做本专业没关系,世界很大,可能性很多,你也可以去闯荡世界,去旅行,去创业,或者继续读书,也可以……”他指指电视,“或者其他有意义的事,比如去保护犀牛和大象。”

    江唯忍不住笑了。

    江爸爸慈爱地在江唯肩膀上拍了拍。

    江唯:“那些以后再说吧,毕业了肯定先找工作,赚钱养活自己,您说那些,追求有点儿高。”

    江爸爸:“小孩子,别什么事儿先考虑钱,要先考虑兴趣,要有热情,钱什么的,自然会有的,而且还有老爸呢,你要做什么,跟爸说,一定支持你。”

    江唯:“啃老啊?得了吧,您也就一普通人,啃不着多少肉。”

    江爸爸忽然话锋一转,“对了,你跟你那个男朋友,怎么样了?还顺利?”

    江唯心里咯噔一下,想说终于开始了,“嗯,还不错,挺好的吧。”

    江爸爸:“那就好。”

    江唯:“?”这老爹就没什么想问的了?

    江爸爸似是一眼看穿江唯心思,“我来之前,确实很多话想说,尤其下午那会儿,不过打了几个电话给你都找不着人,当时我就觉得,这孩子是真的长大了,一个人在外地生活了那么些年,该知道的也差不多了,我就觉得我准备的问题有些多余。”江爸爸说着,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厚厚的文件夹。

    江唯满头黑线地接过来,一翻开,先看到罗列的问题。

    其中大部分他都考虑过,比如同性之间的结局怎么样,婚姻家庭后代这些问题。

    江爸爸:“你看,我发言稿都准备好了,但过了那个劲儿,也就懒得说了,这个你拿走看吧,后面整理了很多资料和案例,都是关于同性之间的。”

    “哦。”江唯随手翻着,忽然面露尴尬,后面有好多页是介绍同志如何xingjiao以及防护措施的。

    江唯忙把这页翻过,结果后面更直白,是一张解剖图,还附带前列腺gaochao的解释……

    江爸爸起身,“你今晚要不要陪老爸一起睡?不过我这就要睡了,也不能陪你多说话,明天一早飞机,我得早起。”

    江唯其实很想走,虽然韩子陆说了不用过去,但他觉得两人刚有了亲密关系,至少今晚是应该好好待在一起的。

    可现在老爸留他过夜……

    江唯知道自己老爸的脾气,越是轻描淡写的,就越是上心。

    比如给他同志资料的时候,那种神色,看上去事不关己,其实十分在意。

    江唯纠结好久,终于还是留下了。

    父子俩难得挤一张床,江唯伴着老爸的呼噜声睡着,满脑子却都是韩子陆。

    反复梦到他站在路灯下的身影。

    第二天,江唯醒的时候,他老爸已经走了。

    给韩子陆发短信,韩子陆回说已经去上班了。

    江唯躺在宽大的床上叹了口气,昨天呢,就人多得陪不过来,今天呢,就冷冷清清剩下他一个。

    周六,韩子陆很忙,江唯的短信发过去,很久才能收到一条回复,江唯本想晚上去韩子陆家找他,但他十点半才从酒店离开,算一算,到家要十一点钟了,江唯虽然很想见他,但怕耽误他休息,也就作罢。

    第二天的情况也差不多,江唯呆在宿舍里,总觉得心里烦,做什么都没劲,没事儿就看手机,反复打开收件箱确认有没有韩子陆的短信,每每都以失望告终。

    要说也奇怪,要放在平时,赵思源总是会冒出来找他,但这两天,他却没看见赵思源人影儿。

    去他宿舍找过也没找见,听说是跑到京郊什么农家乐玩儿去了,被齐书呆约走的。

    江唯发短信问他跟自己老爸都聊什么了,赵思源也是半天才回,而且只说聊了家常,吃了便饭,别的没什么。

    这往后的几天,江唯总觉得哪里不对,虽然日子一样过着,但他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因为见不到韩子陆?应该不会吧,毕竟以前也不是天天见着,他还挺习惯的。

    那是因为赵思源?江唯觉得这个可能还大一些,最近两人虽然还是一起吃早饭,但赵思源明显话少了,而且中午一下课就跑,好像有什么急事似的,江唯抓他都抓不着。

    一个星期转眼到头,周末学生会有活动,江唯本想晚上去找韩子陆,眼看着计划也泡了汤。

    紧接着的几个星期,他继续忙着,甚至更忙,而韩子陆那边也没好到哪儿去,两人的时间表对不上,将近一个月的时间里,只见了三次面,而且每次见面时间都不长。

    第一次吃午饭,第二次看电影,第三次韩子陆陪江唯上选修。最长不超过两个半小时,弄得江唯每次都是意犹未尽,但也不好直接往韩子陆家里跑。

    韩子陆下班晚,江唯如果晚上去找他,几乎要十点以后,想也知道,这时间除了抱着睡觉之外,什么也干不了,而江唯上次弄伤了韩子陆,心里总有些顾忌,不想轻易再跟他发生点什么。

    也不想韩子陆觉得自己太惦记他的身体。

    俗话说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就这样,江唯饿了一个月,心里经常涌上莫名的冲动,连看片儿的次数都比以前更多。

    没办法,尝了荤腥就当不了和尚了。

    江唯不提,但心里一直惦记着,也一直把韩子陆的休息时间和自己的上课时间反复对照,就想着什么时候能凑到一起,好好的待上一个整天。

    所以,当韩子陆告诉他,四月的第二周可以周末休息的时候,江唯整个人都是亢奋的,立刻推了所有周末活动,为韩子陆腾出时间。

    然后就开始数着日子倒计时。

    终于到了礼拜四,还剩两天就能和韩子陆一起过周末了,江唯期待地到处翻帖子,计划着跟韩子陆去哪儿玩合适。

    有一整天时间,其实可以考虑一场短途出游了,不过不知道韩子陆会不会觉得累。

    不然别那么折腾,去看看电影,玩玩欢乐谷?

    江唯今天起得很早,自己出门买了早饭,没和赵思源一起行动。

    他把自行车停下,从车筐里拿出面包。

    前面有个同专业的大四学姐经过,他象征性地打了个招呼。

    那学姐朝他走了过来,摘掉耳机,似乎有话要说。

    江唯:“?”

    学姐:“你们年级是不是出事儿了?你听说没?”

    江唯:“出什么事儿?没听说啊?”

    学姐:“那难道是大二的……”

    江唯:“到底什么事儿?”

    学姐:“我现在也没弄清楚呢,我再问问,回头再说。”

    江唯没在意,去了工房,一边擦洗工作台一边继续胡乱想着。

    到底和韩子陆去哪儿玩儿好呢?

    他到工房很早,班里人只来了两三个,分布在上下三层楼高的工房里,几乎感觉不到存在感。

    他把台面反复擦干净,端着泥呼呼的水往水池里倒,洗盆子的时候,又遇到了那个学姐。

    她拍了拍江唯肩膀,“确定了,是你们年级的。”

    “啊?”

    学姐:“昨晚上,你们大三有人自杀了。”

    江唯:“不是吧?真的假的啊,听谁说的?”

    学姐:“应该是真的,不过我也是听说。”

    江唯觉得这事完全匪夷所思,“谁啊这么想不开?”

    学姐:“姓陈吧,我也不太清楚……你问你们大三的吧,我去忙了,毕设还没搞完呢。”

    江唯:“好好,再见。”说完继续洗盆子,心想真的假的啊,他根本就没听说这事儿啊。

    自杀?拿小刀往手腕儿上划两下那种吧。

    江唯对这事没怎么上心。

    学生们陆续来到,在小教室里懒散坐着,等老师过来。

    江唯正整理工具,忽然,同班一个外号麦子的女孩儿大步进来说:“你们都听说了吗?陈洋自杀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短暂的沉默过后,教室里炸开了。

    好几个人同时问:“真的假的啊?怎么回事儿啊?”

    江唯只是有些呆愣地坐着,心想着陈洋他认识,染服班的,上个月还凑巧一起吃过饭。

    麦子气喘吁吁坐下,把包往地上一扔,“你们真的都没听说吗?陈洋昨晚从三教跳楼了。”

    江唯:“跳楼?伤了?”

    麦子一脸不耐烦,“死了,当场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