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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兰久倒是没想到自己竟同他最不想看见的人处在了一室。
为医者，仁心，恒德。
二十三年来，他恪守身为一名医者的种种条例，直到他爱上了一个人，直到……他为了自己所爱之人打破了自己的原则。
他不愧天不愧地，不愧自己心爱之人，却唯独愧对现在眼前的青年。
他不敢对上青年的眉眼，因为他知晓，那对面人惨白的面貌，灰白的容色全是他一手造成。
沈夺看着兰久紧握的拳头，心里划过一丝不屑，他最讨厌的就是这种人，自以为是打着保护至亲至爱的旗号，却反过来伤害另一个无辜的人。
他面无表情又似是带了些悲喜：“兰太医，你可知华扬虽无大才，可也是医药世家所出的嫡子。”
“兰太医，你可知你的叔父，也需喊我一声华师叔。”
“你是……华家人？”兰久脸上透着震惊。
“兰太医，我华扬到底有何对不起你之处？你竟害我如斯。”
“我，我不是有意的。”兰久终于意识到自己一念之差，竟铸下大错。
“兰太医啊……”
沈夺一字一句说的极慢：“我活不长了。”
“噗——”一口压抑已久的鲜血喷涌而出。
兰久捂住胸口，眼里空洞的布满了血丝，他看着沈夺，嘴角带了微微的抽搐，还冒着些许的血泡沫，声音嘶哑着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他想着，那个曾在自己叔父嘴里出现过无数次的神秘小师叔，那个……当他还是个学徒的时候，便会忍不住仰望的天才少年。
竟是他，华扬。
竟是这个自己第一次狠下心，要毒害的人。
兰久的精神濒临崩溃。
沈夺想，不如再补一刀好了。
“你说再多的对不起有何用，你怎么不替我去死。”
然后，兰久就真去死了？
怎么可能。
兰久就算再挫，战斗力再渣也好歹也算是男主后宫之一，剧本大神总还是眷顾这群人的。
他最后只是昏了过去。
不过，嘴角的血沫，脏乱的衣衫，还有一身皮肉翻裂的鞭伤。
看着还真是挺凄惨的。
沈夺面无表情，但是才不会承认他心里暗爽。
华扬本身的骄傲与矜持，使他从不会拿自己的家世来说话，而他却相反，他更善于利用其一切资源，然后看准对的时机，给予对方致命一击。
好歹是虐到一位了，沈夺分明感觉到身上的某种枷锁轻了一下，或许，等到身上这种无形的束缚消失后，他就能完成任务回去了。
“宾果！小伙砸，伦家的确感受到了华扬本体意志对你的肯定哟~请再接再厉~ps：给你个提醒哦，前面大牢走廊拐角处~”
——穿越时空束缚的小命命
眼前忽然浮现出了一行细密的小楷，待沈夺回过神仔细看完，身形猛然一僵，他竟然不知道那本续命手册竟然还有隔空传书的功能……而且，小命命什么的，求不肉麻！
不过现在不是细究这个问题的时候，沈夺顺着“小命”给的提醒，往廊道拐角处一瞥。
有一抹极为闪亮的明黄色在……
骚/动。
“既然来了，为何要躲躲闪闪。”沈夺轻声。
被发现了。
楚穆枫眉头微皱。
他方才偷听了兰久与华扬的对话，隐约发现，有些事情跟他想的，以为的，很不一样。
作为一个自信又自负的皇帝，楚穆枫不能淡定了。
沈夺看着楚穆枫从黑暗里缓缓走出，明黄色的衣袍仿若是一个燃着巨大能量的太阳，一瞬间就将昏暗潮湿的大牢变得光华明亮。
这是一个自带一元特效的男人。
“陛下是来看谁的？”
“你。”
“看我有没有死？”
“……”
“我没几口气了。”
“……”
“慕容珏现在如何了？”
“……已醒，无碍。”
“哦。”
“方才，朕都听见了。”
“哦。”
“朕可以放了你。”
“……”
“怎么不说话？”
楚穆枫心烦气躁的看着华扬，他都这般忍气吞声，温言软语了，怎的这人还是一副要死要活的姿态！
沈夺却只冷冷的看着皇帝，眼里没有一丝温度。
“华扬！”楚穆枫被沈夺的眼神看的浑身发凉，忍不住低声叫他的名字。
他从来没见过华扬这般冰冷的眼神。
初见时，他们还都是年少的模样，华扬有着温暖的目光，总会追在他身后问他讨要一些好玩的物什。虽然他总不会将少年的要求放在心上，但少年明亮的目光却始终于他心上留下了些印记。
后来，他因朝中一些隐秘之事而在华府中停留了三个月，三个月，他们并没有因为时间亲近起来，大约是因为身份之间的差距，他们的交际并不多。
倒是随他前来华府寄宿的慕容珏更容易与他聊到一起。后来他遭到暗杀，昏迷，也是慕容珏在他身边挺身而出，将他从贼人手下救出。
再后来，他便更加不将华府的公子放在心上了，毕竟，一个整天只知道跟着只笨狗疯跑的纨绔怎能与一个有勇有谋的有为少年相比。
是啊，他华扬怎么能与自己捧在手心呵护的小珏相比。
当年不能，现在也自是不能。
楚穆枫的目光渐渐清明起来，他虽是误判了华扬，却总归是把兰久抓对了。
而他的小珏，许有欺骗，但又何尝不是自己过于宠幸眼前之人的结果？
或者，他应该直接杀了他，无辜又如何，他从来不是个光风霁月之人，他是大楚的帝王，冷血帝王。
沈夺看着楚穆枫原本还算温和的眼神渐渐变得杀机四溢，心里不禁一个咯噔。
卧槽，他这是给玩儿脱了，还是刺激过大，直接黑化的节奏？
“骚年，友情提醒，这可是篇金手指大开的np玛丽苏剧本~主角光环大大滴~还有哦，骚年你的小命好像有点保不住啦~难道我们就要这么缘尽于此么，嘤嘤嘤~真是件悲伤的故事~”
——来自被自己帅哭的小命命
这么幸灾乐祸的语气，也是够了。
沈夺看看眼前闪着粉色特效的少女字体，再看看一旁还在考虑要不要立刻把他干掉的楚穆枫，心塞塞。
他想活，所以他得想办法扭转现在的局面，不然就真要被皇帝ko了。
“你想我死。”沈夺在楚穆枫狠绝的目光下，原本一直挺立着身子的人忽然就软了下来，整个人的气势渐渐变得溃败。
他神色茫然着：“你们都想我死，兰久害我，慕容珏害我，你如今也要……可是，我到底做错了什么？陛下！就因为我喜欢你，所以我就该死？”
沈夺使劲回想着华扬的记忆，体会着华扬的感受，将身体里暗藏的情绪一点一点的挖掘出来……
那个将十六岁的初遇，十七岁的错付，十八岁的情深，十九岁的妒恨，二十岁的绝望全部都给予了楚穆枫的华扬……
那个从笔直的阳关大道，走到如今山穷水尽的华扬。
那个舍弃了父母，抛弃了家族，放下了自尊的华扬。
我替你不值，可是我想我懂你了。
华扬的爱，本是义无反顾。
沈夺捂着胸口，钝钝的痛，那是华扬，也是自己。
这一刻，沈夺终于不在将华扬的要求看做一个单纯的任务，他决定了，华扬的不甘于怨憎由他来宣泄，仇恨也由他来报。
楚穆枫你得认真看着我，而我代替华扬，仔细的看着你：
“我十七岁那年，带我进宫的是你，封我为妃也是你，宠爱我的是你，厌恶我的也是你！可你有没有记得，我也是个男子！我也有我的尊严！因为我喜欢你，所以我不顾家里人阻拦，抛弃了前途，毅然随你进宫！因为我喜欢你，我抛去了世家子的骄傲，忍受了你的妃子精心设下的种种暗局，因为我喜欢你，我亲手把自己的自尊碾碎，每日拼了命的跟一群女人争宠，只为了能多看你一眼……因为我喜欢你……”
一滴泪溅在地上变得污浊，沈夺的声音也越来越小，最后低沉的仿佛是对情人的低喃……
“因为我喜欢你，你让我死。”
你怎么这么狠……
楚穆枫看着沈夺的眸子，读出了那双眼睛里的情感。
他有些不敢直视他了。
楚穆枫的记忆里，华扬随他进宫后一段时间就变得极其内敛，脸上的神情总敲到好处的温和。这么浓烈的感情，已经很多年不曾见过了……
除了，当年慕容珏将自己救下，并孤身一人以身犯险时，自己恍惚看见的，那双黑眸里的决然。
愣神间，有那么短暂的一刻，楚穆枫觉得当年的那双黑眸，跟眼前华扬眼里浓浓的绝望融到了一起。
“我这辈子，做的最后悔的一件事，便是当年舍身救你。”
这是沈夺昏迷前，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爱上无情的帝王本身就是一场错付，不如我们现在将世事剖析，回到原点，那时我不曾舍身轻付，你也不会有后来的错认纠缠。
是的，沈夺从华扬的记忆力寻找到了当年的真相。
楚穆枫如遭雷劈。
“你，你说什么……华扬，你说什么？”楚穆枫看华扬，瞳孔一阵收缩，一如他那一瞬间停拍的心脏。
“你何时救过朕？”
“朕怎么不记得。”
“华扬，你起来给朕说清楚。”
可惜，牢房里俱是一片寂静，再没有人回答他的话了。
而那个舍身救他的人，究竟是谁？！
是慕容珏还是华扬？
怀疑的种子，终究是种在了心里，狠狠扎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