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圆觉的话让邬琅一直心有余悸。
他越想越觉得这恐有凶灾的人说的一定是常山。他本不是什么信教之人,唯物主义的无神论者。对于算命之说也是一笑了之,唱当做笑谈看。只是莫名其妙穿越到这个世界,他也不由得开始信一些命中注定这种说法。
出云寺作为大商朝赫赫有名的古刹,香火旺盛,不仅仅是因为其建在几百丈高的出云山顶,更是因为寺内的僧人确有高手。
更重要的是他和圆觉素不相识,这种半只脚踏进棺材的人如果想要算计他,何不在皇帝面前把这话说了,皇帝若也好奇起来,就算是火坑,那也得跳下去试试看了。但圆觉等到周边无闲人时才这么来一句,或许并没有要加害他的意思。可是谁说得清这一切不是做戏?
他心里憋得慌,回了大将军府,立马去找常山。
常山这时候正在厨房准备午饭,邬琅从门外进去时,他正想从灶台另一侧将先前放置在那的蔬菜篮子端过来,只是还未等他将篮子移到跟前,整个人忽的剧烈颤抖起来,装着蔬菜的篮子在他手上晃了下,跌落在地,干净水润的蔬菜一股脑从篮子里滚了出来。
邬琅眼神猛地一缩,三步并作两步几下迈到常山跟前,扶住浑身抖个不停,已经快要站不稳身子的常山。
“常山!你没事吧。”
常山眼珠转了转,满头大汗,一句话说不出来。他根本没想到这个时候会发病,而少爷居然会正巧撞上。
邬琅把常山揽在怀里,有些慌:“我现在该怎么做,常山?”
常山快速地眨眼睛,邬琅一愣,问道:“你现在不说不了话?”常山眨了一下眼睛。
“可是你这个样子,什么时候会恢复。”
“…………”
“你是毒药发作了?”
常山再次眨了下眼睛。
邬琅感觉到怀中常山颤抖不止的身体,像是一尾缺水的活鱼,再挣扎几分钟就会窒息死亡。
他还是第一次见常山发病,如此大汗淋漓,脸色苍白如纸,是根本不会出现在他面前的常山。照这种程度的发病状态,这家伙估计从很早开始就已经控制不住药性了。
“没事没事,少爷我在这呢,你不会死的。”邬琅抱紧了常山,喃喃道。现在他既不能带着常山去看大夫,也不好让杨记川知道,只希望这药效赶紧过去。
过了一会儿,常山挣扎得更加厉害,浑身肌肉紧绷起来,面有痛苦之色,就连方才还会做出反应的眼睛也紧紧闭起,豆大的汗珠如雨滚下。
邬琅有些害怕常山挺不过去,一直在他耳边喊着他的名字。
“常山!臭小子,没少爷的命令,不准你死,听到没有?”
“常山,常山,醒醒……”
邬琅抬手附上常山的侧颈,搏动感比之正常人实在微弱太多。他的尖刀,他的暗牙,他的毒舌,难道现在就要死了?
邬琅有些蒙,可是他毫无办法。常山体内的毒药只有领域内的顶尖高手才瞧得出门道,他哪里会有对策。
邬琅抱着剧痛挣扎后逐渐安静下来的常山坐在厨房的泥地上发呆,他不信常山就这么一命呜呼,五年时间还没到,这家伙还没给他干够活!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灶台锅中的水都已敖干,常山如死尸一般的身体终于有了动静。
“少爷……”常山的嗓子如被铁碳烧毁。
“你要吓死少爷我啊。”邬琅长长吐出一口气,“要是你再不醒,我就要出去挖个坑把你埋了。”
“…………”
“你老实跟我说,你对于找到解药有没有把握。”
常山很淡定地摇头,邬琅真相一巴掌扇他头上:“那你就等死了?”
“我正在努力找。”
“你……你还有几天……”
常山跟随邬琅多年,所培养出来的默契自不用说,邬琅问几天,他知道这是问他还有多少日子可活。
“二十日……”
邬琅心凉了一截:“我知道你原本是皇帝的人,大不了我夜闯皇宫。”
“少爷万万不可!组织所在地机关遍布,就算是您,不明不白进去也是九死一生。属下贱命一条哪抵得上少爷如此付出。”
“狗屁,没听过人人生来平等吗。我就是看皇帝不顺眼。”
“少爷大恩,属下万死难报。属下本是将死之人,若以后再不能侍奉少爷,这也是命。”
“你错了常山,没听过有句话叫,我命由我不由天吗。我不会让你死的,你也给我收起等死的心来。”
“少爷……”
邬琅心里阴云密布,常山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这是不争的事实,但是圆觉,真的可以相信?一个素未蒙面的僧人,邬琅不知道能不能把信任交到圆觉手上。在他眼里,和皇宫有关系的人,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杨记川看出他的焦虑,问他出了什么事儿。
“没什么啊,你想多了。”
“你一有心事就会坐在屋顶擦刀。”
邬琅擦拭陌刀刀刃的动作一顿,似乎找不到什么反驳的话来应对。杨记川踏在瓦片上,风吹起他的宽大的银红袖子,他的面目也因为背光而模糊起来,邬琅听到他说:“你不想跟我说。”
邬琅立马解释:“没有……我只是……”说道一般却有些泄气,确实,他不想和川儿说这件事。因为从头到尾,也只有他和常山清楚始末。
杨记川似乎并没有生气,只是踩过瓦片走到他身边,撩起衣摆坐下。
“如果你觉得我能帮上你什么,你就说,如果你觉得我就算知道了也于事无补,那就保密。”杨记川话语淡淡的,看起来毫不介意邬琅明目张胆地隐瞒。
“我……”邬琅却被说得有些心虚,杨记川表现得越豁达,他心里的负罪感反倒重了。
秋风飒飒,吹拂着两人头上羽翎。
邬琅叹一声气,心里一横,那段本应该深埋在心底,不再对任何人诉说的历史,也不想隐藏了。
“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东昌山,对吗。我跟你说,我一直在民间游历,偶然间捡到将死的常山,救了他一命,他为了报答我所以跟随我流浪天涯。这些,都是骗你的……常山,是皇帝的一个情报探子……”
“我最开始穿越到这个世界,是在临淄王府的一口井里……”
所有的,从最开始的男宠,成为琅嬛君,精心策划逃亡计划,遇到一系列的意外,发现临淄王的秘密,收留濒死的常山,再到后来的出逃,常山追随效忠,他们从南林一路北上到邕州寻找传闻中天策府出身的郎骑将军。最后到他们相识相知再相许,以及常山的命不久矣。
邬琅以为自己忘了,但是现在他才发现,在南林发生的一切,他居然还记得一清二楚。就好像有一家放映机,将那些成为胶片的影像在他脑海里清晰地放映出来。最后落在他眼里的是临淄王的袖子,没错,那道宽大的,绣满金色花纹的袖子。
说完这些,邬琅忽然觉得心里一轻,那些原本像山一样压在心头的过往,好似也随着心事的吐露随风而飞,化作烟尘。
“我有时会觉得,这一切都是我的一场梦,一场噩梦。”
“可是因为遇到你,我不想醒来。要是醒了,我们就只不过是在虚拟游戏里相识一场的人了。”
“五郎,转过身来。”杨记川忽然说。邬琅疑惑,转过身来面朝杨记川:“怎么了?”
这个时候,杨记川忽然捧住邬琅的脸,狠狠地吻下去。他们唇齿相依着,舌尖舔过对方的唇瓣,呼吸交织在一起在,再也不分彼此。
这个吻没有半点温柔,两人像两条饿狼,疯狂撕咬着,辗转着,直到肺部的氧气全部消耗,直到窒息。
“你现在还觉得是梦吗。”杨记川轻轻松开邬琅,牙齿咬了咬邬琅的脸。
“不是梦,不是梦……就算是,也是春梦了。”邬琅复又覆上杨记川的唇,只是这次却是极尽温柔,缠绵缱绻,浅尝辄止,“要是没有你,这个世界该有多无聊啊,川儿。”
杨记川抬手去抚摸邬琅的额头:“常山,没办法了吗。”
“圆觉那个老和尚跟我说的话,你也听到了,他这是让我去找他的意思。但是我不信他。”
“我陪你去,他耍不了什么花招。”
“别,要是他是什么妖僧,会使妖法,那我俩不都给中招了!”
杨记川眉头一皱,显然不是很相信这么神神叨叨的说法。
“你不是要进宫给六皇子当老师吗,我就跟着去探探他口风,嗯?”
杨记川想了想,点头。
“以后,离临淄王远点。”下屋顶时,杨记川突然回头这么对邬琅说。
“那必须的,必须的!我和他绝对没有半毛钱关系!”邬琅赶紧举手表清白。
杨记川眸有深光,隐隐泛有杀气。他口中轻念三字,仿佛要将其碎尸万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