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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雨一下便是一个多月,饶是凌深做足了心理准备,也没料到这场雨会拖这么久。
其实刚下雨的时候,这北地的人民还挺高兴的,北地毕竟雨水少,难得下一场那都是上天的恩赐。可谁也没想到,这场恩赐最后却变成了灾难,对,一场灭顶之灾。
三月四月正是这北地农民播种的时节,北地地处北方又是高原地带,冬日较长,是以很多作物不能像南方一样一年两熟。一旦错过了这播种时节,或是逢上什么天灾*,这一年的辛苦便全废了。
眼下这北地便是这种情况,刚播种好的土地被这雨水一冲刷就什么都没了。
凌深虽足不出户,却也有人给他说外界的情况,据说外城好多农民都哭晕在被水淹没的田埂上。也因今年的收获是肯定不如往年了,这旧粮的价格竟在四月底翻了两番,饶是价格上涨,却也扛不住人多物少,经由疯狂的雁鸣城居民扫荡过后,光是这雁鸣城内各大粮仓隐隐已有断粮的迹象。
凌深得悉这消息的时候,实际上也是被吓到的。过年那会儿孟春和虽与他们说今年北地会有大旱,他们也只当玩笑罢了,即便屯了粮草却也没打算真靠这批粮大赚一笔。但令他们想不到的是,今年北地还没遇上那卦象上的大旱,倒是先遭遇了一场洪涝。而更令人想不到的是,光是这一场洪涝就如当头棒喝,给这北地带来了极大的灾难。
凌深也不知这时候该喜还是该忧,但余家米仓屯的那点粮草有出处却也是不争的事实。
五月初十,在经历了三十多天的阴雨天后,北地终于迎来了久违的阳光。可即便阳光普照,照得每个角落都暖洋洋的,可大多人脸上却没了笑容。凌深一直到街上的积水都褪去了才上街,却也发现原先热闹的街道有些冷清了,那些小贩脸上也都是为生计发愁的神情。
大当家的不用为生计发愁,自然无法体会这些人心里的苦闷。
五月廿十,茶楼的装修已然差不多了,凌深查看了一番后便带着小家伙启程回溯北去了。
出雁鸣城的那日,九皇子也来了,不过他并没有出现在凌深面前,而是站在城墙上远远地看着他骑马离去的背影。凌深偶一回头,就发现那高大的城墙之上伫立这一抹极高大的身影,就那么定定地站在那,仿佛雕像一般。
凌深回去的一路上,尽是遇到难民,大多是因雨水淹了田地房屋被迫远走他地,也有被泥石流埋了房子的。他们衣衫褴褛,面露绝望地走在官道上,就是看到凌深这个衣着光鲜亮丽的人路过他们,也都不敢上前,甚至不敢吭声。反倒是他们看到小老虎时眼睛一亮,就像是看到了一块鲜肉摆在面前似的,若是没有凌深在这小家伙旁边,这群人怕马上就会扑过来把小家伙撕碎了。
小家伙似乎也察觉到了这群人看他的眼神很耐人寻味,扒拉着凌深的脚要上马。凌深看着小家伙面露胆怯,虽觉得这实在有失王者风范,但在一群快要饿死的豺狼面前,一头老虎根本不顶什么用,如此竟然拉着小老虎上了马,可怜马儿好不容易习惯了身边跟着只小老虎,不再那么害怕了,眼下却又被这只老虎骑在身上,立时吓得撒腿狂奔起来。
越往南走,难民越多,据说都是打算出汉陵关,投奔山海城去的。
山海城紧邻汉陵关,名义上虽归属于夏国所有,但实际上城内的统治权却并非全在夏国朝廷。也因山海城在汉陵关外,城内的居民有夏国人、也有原先的溯北也就是梁国人,只是多年的混居使得他们早已融入到了一块,不再分什么夏人或梁人了。
这次北地发生洪涝后,夏国内便有关于山海城的传言,据说山海城会开城接收难民,并让难民在山海城安定下来。而获悉这消息的难民见有一丝生机,自然不在往都城奔波,而是改道去了汉陵关。
凌深随着这波难民抵达汉陵关的时候,据闻汉陵关已经封闭关口好几天了,除非有上面发放的通关文牒,否则一律不准通行。
凌深手头上根本没有上头发放的通关文牒,自然也跟那群难民一样无法出关。他先是寻了个地方住了下来,又去小二处打听了一番,这才了解到眼下是个什么情况。
这汉陵关常年有守关将军屠戈镇守着,这次屠将军发现出关的难民实在太多,且上面并没有下达命令,是以这位将军擅自封闭关口。目前若有人想要出关,要么等上面下命令,要么去府衙办理通关文牒,但据说这通关文牒并不是想办就能办得下来的,至少就凌深这个外来人口,在这边关地区又没什么背景的人想要办理文牒却是根本没什么可能了,当然塞钱就另当别论了。
凌深去了府衙两次,却吃了两次闭门羹,看门的衙役声称他们家大人生病了,暂时不能办公……那啥塞钱也不行。
凌深见这条路子走不通,郁闷地待在客栈里闷了两天。你说这眼看着出了关口就到溯北了,这到了溯北距离青峰山也就不远了,现在却生生被卡死在这个地方,心情还能好么。
凌深被迫在城内又留了两日,这日,他憋不住带着小家伙一起又去了趟府衙。
刚到这府衙门口,就见那府尹打扮的中年男子红光满面地跟在一年轻人身后,一副溜须拍马的模样儿。
凌深一见那府尹没病没痛的,心想可算逮着人了,刚上前两步,却发现那年轻人的面貌颇为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他拧着眉想了一会儿,正想着,没想那年轻人在看到他后,眉眼一动竟就这么笔直地朝他走了过来。
正面对上这人,凌深总算有了记忆,那日他躲在柱子后面看到的便是这人坐在那九皇子对面……
对了,貌似是姓“桂”的商人。
不过凌深也知这人的身份怕不是商人这么简单,光看他和那九皇子熟稔的样子,又被这府尹恭维着,就知这人的身份肯定和夏国那群皇亲国戚脱不了干系。
凌深不认识这人,但看这人的神情却像是认识他一般。就见这人走到他面前,面上也不露笑,就那么淡淡地说道:“凌……公子,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这是从雁鸣回来呢还是刚从溯北那儿来?”
一听就知道这人调查过自己。凌深颇有些不耐这人说话的方式,撇撇嘴也没回话。
倒是那府尹拧了拧眉,因着不能确定面前这人的身份,只好堆着笑,询问道:“王爷,这位是……”
“不知大人有没有听过男妻的说法。”谁也没料到这人会问出这么一茬,不仅那府尹愣了,就是凌深也呆住了。他原以为这人知道他是因为那九皇子,现在看来这人知道他并非因为九皇子,而是……别人。
“男妻自古有之,属下自然听过。”府尹也算见多识广,惊讶了一会儿便将心中那溢出的鄙夷收起来了,只懵懂地故意问道,“可有关系?”
“这位凌公子是我一位朋友的……男妻。”对面这人坦然地回答了府尹这问题后,扭头又看向凌深,一双如水墨画般的眸子带着点温煦地看着他,继而说道,“这还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呢?”
“是也不是,准确点来说,这是你第一次见我,我却是第二次见到你了,桂公子。”凌深不知道这人叫什么名字,只能将上次听到的姓用上,借此故弄玄虚一番。
果然对面的桂逸卓露出了惊讶的神情:“他有跟你提起过我?”
对面这人一副没想到你们关系这么好、竟然连这种事情都说了的表情,令凌深看着就有些难受,这种好像我知道很多你不知道的事情什么的,简直太虐心了。
凌深心里郁闷着,表面上依旧满面春风地应付道:“自然。”就算没提起过,这会儿也要说提过,不然忒没面子了。
或许是感觉到了凌深的憋屈,小家伙原本安安静静地蹲在凌深后面,眼下却忽得蹦了起来,从凌深身后迈步走了出来,朝着那桂逸卓怒吼一声,敢欺负它家主人,活得不耐烦了啊。
虎啸一出,没把桂逸卓吓到了,倒是吓得那府尹脸色苍白一片,连带着身子都隐隐有些颤抖。
“这、这……”府尹指着凌深脚边的小老虎,吓得话都说不出来了,连带着他身后一群人脸色都难看极了。
而就在这惨白着脸的一群人里,唯独这桂逸卓依旧淡定如初,继而问道:“这就是你们抢来的那头小老虎啊,长得真不错。”
“……”为什么这人连这种事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