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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冬末,公孙越身死。公孙瓒只道:“吾弟之死,祸起于袁绍!”
遂举兵三万,以彪悍凌厉的攻势,一路南下夺城,攻势愈演愈烈,从冬岁到今年开春,几乎横扫了幽冀两州。
声名赫赫,威震了整河北。
郭嘉陪着赵云,勒马停驻在磐河边。
河海涛涛,不如对岸袁绍大营的皂旗烈烈。
郭嘉竭力回忆着上一世,这一场旷世之战。
可惜,那时的自己,不在袁营,不在曹营,不知道隐遁到了何地,只记得史官笔下,寥寥数笔。
界桥之战,袁本初以少胜多。
公孙瓒的白马义从,一战覆灭。
没来由的慌乱,如眼前的江水,漫过郭嘉的心头。虽然此刻的公孙瓒兵多将广,声势浩大,可越是这样,郭嘉越是不安。
眉心蹙成一道“川”字,双眸轻阖。
他随赵云的后军,一路远来,所到之城,无不慑于公孙瓒的威名,望风而归。而袁绍对此,竟然束手无策,反倒是把渤海郡的太守印给了公孙范,想借此与公孙瓒结交。
孰料,公孙范见了堂哥,立刻叛了袁绍。
还倾了渤海之兵,替公孙瓒攻破青徐两地的黄巾军。
如今……
对岸的袁营,恍似陷入了沉寂,扎在那里,没有任何的动静,与公孙瓒的大营,隔江而望。
这是自己熟悉的袁本初么?
如此隐忍,如此蛰伏。
就像一条在伺机捕食的蛇,藏在暗中,窥探着那个气焰高调的猎物,一步一步堕进他的陷阱。
“子龙,嘉觉得……此战不妥。”
幸而,他身边的,只有一个赵云,否则单凭郭嘉只这一言,就足够让公孙瓒治他一个动摇军心之罪。
“如何不妥?”
“呜——”
此时,营中号角骤然吹响。
主将点兵!
“严纲,白马义从尽数交付于你,骑兵为先,望你能一战拿下袁绍大军。”
“末将必不辱使命。”严纲接过将印,面上浮起一抹骄矜。
公孙瓒一一点将,左右两军,殿后之军,他自负,自己所向披靡的白马义从,定然可以踏平袁营。
众人准备离帐,帐外却突然响起卫兵的吼声。
“你是何人?胆敢擅闯主帐!”
郭嘉身后跟着两个卫兵,他理也不理,站在大帐中央,两边是面面相觑的将领。
“白马义从做不得前军。”
“你说什么!”严纲箭步冲上,一把揪住郭嘉的前襟。
这人是谁,贸贸然地闯进大营,说得什么鬼话!白马义从不做前军,难不成要当辅军吗?此战,乃是自己建功之际,又岂能错过!
“公孙将军,你可记得孙文台攻打阳城一战?”郭嘉越过赵云,连视线也一起越过。
公孙瓒摆了摆手,跟在郭嘉身后的卫兵会意,出了大帐。
“此话怎解?”公孙瓒上下打量,环视过周围一圈的将领,除了严纲脸上的忿色,余人皆是平静,倒是叫他也一时猜不透。
“那日雷薄所率骑兵,几已攻至城门之下,可结果却在一息败退,不因别他,是因一场突来的弩箭。”郭嘉走到沙盘前,咳了几声,“骑兵怕箭,尤其强弩之力更为厉害。周昂不过袁绍帐下一员,尚且有如此众多的弓//弩,此次,袁绍亲征,想必装备也更是充足。提防万一,白马义从莫做前军。”
他此言一出,帐中人人噤声,只有呼吸声,暗暗起伏。
赵云握紧拳头,已微微渗出了薄汗。
早在磐河之畔,郭嘉就告诉他,公孙瓒如果执意先遣骑兵,那此战,十有八//九是要败的。
而眼下,赵云在公孙瓒的面前,即便他言之有理,想是公孙瓒也不定能听进几分。
郭嘉本不愿现身公孙瓒面前,说到底,公孙瓒胜也好,败也好,袁绍胜也好,便也好,两人最终都是要输的。
他现在站在这里,只是不想赵云被公孙瓒当做填旋。
公孙瓒身穿甲胄,和郭嘉瘦弱的身形比起来,威风凛凛得不像话,公孙瓒这会儿出手,大概一根指头就可以戳死眼前这人。
“你是说我的白马义从会遭到袁绍的伏击?”
“是。”
“你是说我此战会败?”
公孙瓒的言辞越发尖锐,郭嘉却是不能避让。
“若公孙将军一意孤行,此战……必败。”
“哈哈哈!”公孙瓒忽然大笑出声,指着郭嘉,对余人道,“哈哈,此人,此人竟说我军会败!哈哈!临阵惑军,该当如何?该当如何?”
笑声嘎然而止,最后一句语调骤变。
公孙瓒怒道:“该当如何!”
严纲喝道:“临阵惑军,该当处斩!”
赵云脚下移了几分,却听公孙瓒反又对郭嘉道:“那你说,我军又该如何?”
磐河两岸,鼓声擂起,竟似擂得磐河水都涌起了浪头。
辕门大开,两军将士排阵而出,如黑云压境,不消片刻,两营阵前,已见枪戈如林,在初春的阳光下,斑驳闪烁。
三万步兵,自幽州而来,遇城破城,逢将斩将,杀得冀州众县人人自危。
此刻,恢弘气势,兵刃高举,呐喊之声,瞬间刺破天帷。
公孙瓒捋着须,得意之色,溢于言表,谓身边一人道:“我军将士,勇猛无双,便是跺一跺脚,也够让袁绍有来无回,郭奉孝,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袁绍阵中的先锋,远不及公孙瓒的兵力,却在一片震天价的喊杀之后,率先冲了过来。
八百死士,竟是拼得以血换血,以命换命。
两军冲撞,金戈银马,交织一片。
但见血肉尸骨,铺天落下,飞扬的烟尘,是马蹄踏碎,溅起血雨纷飞。
一场屠戮。
陷入敌阵的八百死士,就像是被扔进了一座巨大的绞肉机,绞磨出浓郁的鲜血,和碎断的骸骨。
猩红,刺激着所有人的神经,想要胜利,想要覆灭那座的袁营。
“擂鼓!”公孙瓒“唰”地抽出长剑,剑光指向阵前,大喝一声,“骑兵!破阵!”
“咚咚咚!咚咚!”
急促的鼓点,声声响起。
白马义从终于从步兵两侧绕出,白衣白马,似天边突然卷来的流云,化作狂风,蓦然跃至前阵。
严纲手提钢槊,朝天举起:“杀!”
“杀!杀!杀!”
公孙瓒脸上喜悦掩饰不住,轻蔑地睨过身边的人,哼了一声。
他本欲让骑兵先行冲杀,谁知半路蹦出了一个郭嘉,言辞确确,却也是将他说动了。虽然,他不清楚此人来历,但瞧着这人轻描淡写地,便点出了此战两军的优劣,也不得不多了个心眼,加上范方居然也没能想出辩驳之由。
临阵前,公孙瓒最终还是改了部署,让步兵先行。
而眼下,对敌之际,眼见袁绍的先锋根本无力反抗,压在胸口的那股傲气,立时又涨满起来。
不再愿听这人的劝阻。
白马义从已经当先冲进了敌阵的范围。
郭嘉被强令跟着公孙瓒,掠在阵后,北风过,扑鼻而来的呛人腥味。
“此战胜负已定。”
公孙瓒疑惑地转头,随即笑道:“不错!不错,此战我军必胜!”
千人白马,在一众乌黑的盔甲中,显得格外耀眼。
行云流水地速度,彷如一支利箭,直插袁军的心脏。
践踏成泥的尸身,血污染上马蹄,似一副不断绽开的卷轴,越来越浓的血渍。
舆图已穷,杀机已现。
郭嘉注视着蜂拥向前的白马义从,却是无奈地阖上双眸,仿佛不忍再继续。
公孙瓒,终究是信不过他的。
突然,异状陡生。
正在前冲的数十骑白马,嘎然而止。
前蹄猛地扑跪在地上,将马上的人直接摔了出去。
袁军中,拉起一道一道的铁索,索上带着利刃,竟是直接将马足削断。
马匹哀鸣着倒下,后继的人却来不及勒马,踩踏在马身上,又再冲了过去。
严纲纵马跃过,钢槊一横,怒叱一声,拦腰斩断了一条绊马索,甚是不屑地喷了一口:“雕虫之技。”
效仿主将,后来人,或跃或斩,将那些绊马索割裂得四分五裂。
在见到白马义从扑倒的那刻,公孙瓒心头一紧,闻报后得知,乃是绊马索,便是放宽了心头:“雕虫小技。”
“冲入大营!活捉袁绍!”
严纲一槊挑翻一人,将尸身挑在槊尖,威慑战场。
“活捉袁绍!”
“活捉袁绍!”
喊声一声高过一声,每一声,公孙瓒面上的神色便更是得意一分。
公孙瓒拂开袍袖,断喝一声:“来人,将此人押入囚车,待大军凯旋后,问斩。”
两名卫兵一人一边,架住郭嘉。
郭嘉厌恶地拍开两人的手,冷冷地看了眼公孙瓒,旋即迈开脚步,自己走了先。
“主公,照此之势,我军必将拿下此战。”范方凑上一句,眼神却追着郭嘉,瞥了一瞥。
“哈!哈……”
笑容还挂在嘴角,笑声却陡然哑了。
强弩!
战场的尽头,只看见,如蝗虫般的弩//箭,从地狱射出。
比之绊马索更为可怕的是。
暴露在前的白马义从,避无可避!
刹那,数十人中箭!数十匹马倒下!
压断了骑兵冲锋的道路!
一轮箭雨未消,第二轮已然接上。
没有喘息,没有退路!
严纲听见身后的惨呼,猛地回头,绕是见惯厮杀,这时,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部下被从两侧突袭而来的袁军,刺成了刺猬!
来路都被斩断!
袁军不顾己方士兵的死生,也要把公孙瓒的白马义从一举消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