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若无相识君何在

衍之枫城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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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平四年,冬起之时。

    刘虞率军十万,进军蓟县,强攻公孙瓒。

    他接到线报,公孙瓒因为界桥一战,兵力大减,而他的大多部曲,大都驻扎在外。

    现在的蓟县,不过只有区区一些精骑兵,正是满城内外,兵力最为空虚之际。

    刘虞信心满满而来,果见城楼上的守军慌乱,毫无防备,几下便抵挡不住他的攻势。

    大军纷纷抢上城头,杀得守军抱头四窜。

    泼天的冲杀中,只听见一声巨响,攻城车直接撞开了城门。

    蓟县内,顿时陷入一片仓皇。

    攻进城内的部将,竟然如入无人之境,长驱直入。

    就在这一刻,城门两侧突然一阵厮杀,平地里冲杀出密密麻麻的兵士,将正在涌入城中的部队硬生生地截成了两段。

    冲在最当先的田楷一刀斩落,只听见隆隆巨响,两扇内城门竟然合拢起来。

    身旁是伏击而出的士兵,士气正满,以一当十,不在话下。

    反观刘虞的步兵,久不习战,一朝破开城门,还没来得及雀跃几下,就被敌人当头棒喝,懵懵懂懂之际,生机转眼消失。

    那些躺在城门口的尸体,倒是成全了田楷。

    只见他跨马横刀,立在城门前,当真是一夫当关。

    “轰!”

    城门被重新关上,望着城门下堆填起的尸山,田楷也不得不暗叹了一声某人的计策。

    某人说,放人进城,而后剿杀。

    田楷勒马转头,尚在城中的血拼,刘虞的队伍根本毫无反击之力,长街短巷,血流成河,杀得人人自危。

    数百人的先锋,没有一个人活下。

    而此时的公孙瓒,已亲率轻骑从东城而出,绕道刘虞的背后。

    两军交战。

    一方是有备而来,另一方,猝不及防。

    刘虞直到这时,才顿悟过来,什么兵力空虚,什么部曲在外,统统都是这人的故意为之,为的就是要等自己上钩。

    自己的十万大军,看似浩浩荡荡,来势滚滚,可结果呢?结果就是对方早已摆下了陷阱。

    请君入瓮。

    刘虞攻城不果,又遇上公孙瓒背后偷袭。

    人马窝在城前,进退两难。

    “刘伯安!今日你攻城在先,莫怪我无义!”

    公孙瓒一身金铠,坐于马上,威风凛凛,狰狞着得意的笑容,看着那个丢盔弃马,狼狈不堪的刘虞。

    眼神惶惶,望向公孙瓒时,愤意、恨意交替,最终,变成了一丝懊丧。

    “主公,我等拼死也会护送你回营!只要和鲜于将军汇合,就可以……”

    “咚——”

    副将话还没说完,就被一箭洞穿眉心,喷出的血珠,直接飞溅在了刘虞的脸上。

    刘虞僵在那一刻。

    只是他还没被架回大营,就已遥遥望见,营中大火!

    千顶军帐,连成一片火海!

    火光中,乱军杀得天昏地暗,寅夜下,骑督尉鲜于银正与一人战得正酣。

    鲜于银眼角瞥见刘虞,当下大喊一声,手中增力,猛地推开对手的长//枪。

    “主公,快走!”

    “噗!”

    他一个分神,那柄银枪直刺入肩头,立时削去一大块皮肉。

    “鲜于将军!”

    “走!”

    众人扯着刘虞,慌忙遁逃,却不知公孙瓒还有多少的杀招。

    “赵子龙!你夜袭我营,算得什么英雄!”鲜于银挡下一枪。

    赵云不答话,只将手中涯角舞得虎虎生威。

    又一枪。

    鲜于银跟着一声大叫,扑在地上,再要爬起,却被赵云一枪透胸而过,扎在地上。

    “唔!”

    一口血腥喷出,鲜于银满脸血污。

    眼帘淌下的血色,令他的视线也一起模糊了,朦胧间,只看见一双蟠纹飞云靴出现在面前。

    来人沉声道:“云从不敢忝居英雄。”

    说完,猛然拔出银枪,涌出一线的血注,洒落尘泥。

    鲜于银双目直直地睁着,眼中却已是布满了死气。

    一场大火,百里连营。

    刘虞率大军十万,来时赫赫声威。十万人马围困蓟县,本该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可等来的,却是一场溃不成军的大败。

    刘虞败了,一败涂地。

    等他带着残部北逃到居庸县后,却被公孙瓒仅用了三天就攻破了居庸城。

    三天,刘虞满门便已成了公孙瓒的阶下囚。

    擒下刘虞,蓟县的郡府中,公孙瓒眼角的笑纹就没平展过。

    如今,董卓已死,献帝要给刘虞增加封地,令其督统六州,同时将公孙瓒升为前将军,使者段训已是在前来的蓟县的路上。

    “诸位,汉使已在门外,这刘伯安却已成阶下囚,又该当如何是好?”公孙瓒把玩刘虞的大印,翻在手里,面上溢开一抹的冷笑。

    范方:“主公,既然汉使前来,倒不如将祸责推给刘伯安。”

    “哦?”

    “刘伯安不顾同朝为臣之情义,竟率部攻打主公,现在,主公擒他而未杀他,乃是主公顾念情分,若是将他交付……”

    “我想杀他。”

    不等范方把话说完,公孙瓒已是打断道。

    我想杀他。

    言外之意,你们只需找个理由,将他杀了。

    段训来了,奉献帝旨意,来加封刘虞。

    岂料,公孙瓒却告知他说,刘虞勾结袁绍,意图谋朝称帝。

    之前刘虞所做一切,亲迎献帝等等,不过是他博取帝王信任之举,实则他早已和袁绍里外合谋。

    时机一到,便会起兵夺//权。

    段训不过区区来使,乍然间,见到如此众多的证据摆在面前,加之公孙瓒又是义正言辞地细数刘虞之罪。

    那日,冬雨霏霏。

    段训亲自监斩,将刘虞及其妻儿斩首于市集。

    等看到那几个头颅,带血滚落,段训方才惊醒过来,直接晕在了监斩台前。

    赵府。

    徐路冒着雨,急急忙忙跑了回来。

    一进院子,便大吼大叫。

    “刘虞被斩了,真的。”

    程亦一把捂住他的口,朝屋子里努了努嘴。

    “你想吵醒先生啊?”

    徐路“呜呜”地手舞足蹈,掰开程亦的手,小心翼翼地问:“先生好些了没?”

    程亦挠挠头:“应该好些了吧,赵哥把药端过去了。”

    一进屋子,便是扑鼻的药味。

    赵云将窗格支开一线,清冷的空气顿时钻了进来,卷走了些不曾消散的苦味。

    郭嘉坐在桌边,一勺一勺,慢慢地喝药。

    “刘虞死了。”赵云拉开凳子,在他身边坐下。

    郭嘉继续喝药。

    “主公说他勾结袁绍。”

    郭嘉放下汤匙,抬眼看他,一字一顿:“不是公孙瓒,是我。”

    赵云目色如炬,似炙火般,灼烧着落在他眼底的,那人的影子。

    郭嘉无奈,叹了一声,终是先行避开了他的眼神:“这杀孽之重,我受着便是受了,反正,嘉本也不知还能活多久……子龙既然在他帐下,又怎可庸碌无为……”

    “啪!”

    赵云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离开便是!”

    郭嘉愕然抬头。

    赵云忽然轻声问道:“奉孝,若不是我,你会在哪里?”

    会在哪里?!

    若不是你……我重生一世,又所愿为何?

    笑容酸涩,他说:“若不是子龙,嘉许是早已过了奈何,渡过忘川。”

    “砰!”

    有什么在赵云的脑中炸响,就像有什么曾经遗失在魂灵深处的,一点点重新浮现。

    赵云怔怔地望着这人,掏空了全部的记忆,却依然找不到相交的痕迹。

    可是,那样的亲近之感,又是如此深刻,深刻到,竟像从前世跨越而来。

    赵云带上门,一转身,却见到程亦和徐路眼巴巴地望着他。

    徐路张了张了嘴,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赵云道:“他醒着,你想进去,便去吧。”

    徐路应了声,一溜烟地跑进了屋。

    回廊曲折,檐下串起滴滴答答的雨帘。

    程亦跟在赵云的身后,憋不住问道:“赵哥,你有心事啊?”

    “主公夺下居庸城,我却去谏言,望能善待百姓,刘伯安已伏,而城里的人却是无辜的。”

    院中的雨,落在地上的枯叶,一遍一遍地冲刷,但好像,怎么都洗涮不去那些从内里渗出的枯萎。

    程亦疑惑道:“那主公说什么?”

    赵云摇摇头:“什么都没说。”

    程亦没想明白:“赵哥,那他是同意还是不同意啊?”

    “正是他什么都没说,所以不是同不同意,而是他根本不愿回答。”

    程亦默。

    赵云道:“程亦,你在常山就跟着我,再从真定到这里,若是我此刻要走……”

    “赵哥要走,程亦自是跟赵哥一同走。”程亦单膝跪地道。

    赵云看了看他,闪身走进雨中,凤目深敛,却在这一刹那,分外清朗。

    程亦愣愣地望着他的背影,飘摇风雨中,程亦却猛然觉得,这抹一直以来,天地荡浊,也自岿然的背影。

    仿佛沁入了不一样的生魂。

    终是生出了一瞬间的不同。

    时年,献帝改年号兴平。

    公孙瓒斩杀了刘虞,整个幽州都尽在其手中,其气焰也越发地嚣张。所辖之地,民怨频生,其人更是记过忘善,瑕疵必报。

    而此时,刘虞从事鲜于辅、齐周等人,为了替刘虞报仇,不惜借兵鲜卑、乌桓,集结数万军马,攻至渔阳[1]。

    和渔阳太守邹丹,大战潞河之北。

    斩邹丹。

    一战而大胜,鲜于辅迎回刘和,合兵袁绍,征讨公孙瓒。

    帐内营灯,彻夜未灭。

    帐外守军,来来回回,生怕一个错失,就遇上敌人的夜袭。

    自打蓟县溃逃以来,公孙瓒几乎连战连败,更在鲍丘折兵二万有余。

    偏营一处帐内,徐路捧着一碗米汤,跌跌撞撞地闯了进帐。

    “先……先生……”

    桌案上,铺着舆图,图上被勾勒出大军的败北之路。

    代郡、广阳、上谷……而今,都已易帜换主。

    徐路很是憋屈,抓了抓头:“先生,今天就只剩这些了,比昨天还少。”

    郭嘉悬笔未落,听得徐路的声音,手腕轻轻一动,一点笔墨滴下。

    好巧不巧,恰是落在了两字之上。

    易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