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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眉心照常去浮云堂请安。
想必昨夜是事早该传到老夫人耳朵里了。不过呢,这种事她这个作小辈的不能贸然过问,否则反会引起老人家怀疑她居心叵测。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她问心无愧,何必管那么多?
眉心到的时候,老夫人正与尚玉衡于佛堂危襟正坐,似乎在谈论什么玄机之事。眉心不想有偷听的嫌疑,先提着木桶打水浇花。等到她浇了大半之后,尚玉衡才走出佛堂。
经过眉心身侧时,尚玉衡停了片刻,望着她,似乎有话要说。
眉心握住木瓢,等他开口,结果那厮竟轻咳一声,飘然而过……
“啪!”一个蒲团从佛堂里飞出来,骨碌碌滚了好远。
眉心一惊,赶紧快步跑过去捡起小蒲团,恭敬送回佛堂。
老夫人神情庄肃,问她:“听衡儿说今晚陆家小子宴请你们,你不愿意去?”
“没……没有的事,我愿意去。”眉心一口血梗到喉咙,混蛋!无耻!居然跑到老夫人跟前告状!
从浮云堂出来,眉心一眼就瞧见立在玉兰树下佯装看风景的尚玉衡。春尽,花瓣落尽,蓊蓊郁郁的枝叶遮住阳光,叶缝间落下斑驳的影子,随风轻摇。
“你,过来。”尚玉衡转过身,冲眉心招手。
眉心嘴角抽了抽,她脑子有坑才会搭理这个背后告黑状的混蛋!
尚玉衡眉头微蹙,思忖片刻,迈开长腿挡到眉心跟前,从背后拿出一只奇形怪状的簪子,双手递到眉心面前:“我亲手做的,送给你。”
眉心用看白痴的眼神盯着尚玉衡:“你没病吧?”
“没病。”尚玉衡把手中的簪子又往眉心跟前递了递,“送你的,拿着。”
眉心忍无可忍,扭头就走。
谁家簪子上的纹饰是金元宝啊!这混蛋是特意跑过来羞辱她的出身嘲讽她满身铜臭吗?
尚玉衡愣愣望着暴走的眉心,又低头望了望手里的簪子,不明白他又哪做错了?顾云庭不是说女人都喜欢男人亲手做的东西吗?茂林还夸簪子上元宝个个雕得圆润逼真,她一定会喜欢……
莫非,如同陆放舟所言:欲得其心,先攻其身?
当然了,这种文绉绉的话,陆放舟是说不出来的。他的原话是“女人啊,只要在床上干得她舒服了,那你让她干啥就干啥!”
尚玉衡手握玉簪,若有所思。
望海楼在京都东重门,与西重门的国公府邸一东一西横跨整个京城,坐车也得半个时辰。尚玉衡安排妥当训练事宜,提早下职,回尚府接眉心一起赴宴。
眉心晓得推不掉,早早梳洗上妆。鲁妈妈拿出一堆花团锦簇的衣裳首饰,又不知该挑哪件好了。眉心好笑,人家本是兴师问罪来的,打扮得越好看反而越遭人烦吧?
对,她就要打扮漂漂亮亮的,气死江临月!
尚玉衡见着眉心时,愣好久,才想起来扶她上车。
眉心掀开帘子一瞧,颇为意外。原本硬邦邦的车厢铺上一层柔软灯绒草席,两三个素雅的靠枕,临窗放着梨木小几,上面摆着古朴的九格食盒,装满各色干果点心。
她已用过晚膳,没什么胃口。一路靠着窗子,默默发呆。
白日里见到鲁俊达,谈及昨日发生之事。鲁老头沉默良久,告诉她,沈甫原的野心恐怕不止是沈家家主那么简单。数日来,他奔波于寻找铺面,屡屡被拒,就算他咬牙将价钱提高两成,都不成。京都恐怕已被沈甫原经营得如同铁桶一般,连脚都插不进,可谈取而代之?
沈家家训,沈家子孙不得摄政,这条百年的规矩已毁于沈甫原之手。
经商不是小孩子过家家,其中涉及的门道千千万万,即使像爹爹那般沈甫田天纵奇才也无法完全掌控,更不谈连懂皮毛都算不上的无敌小丫头。可笑眉心之前志得意满,对白氏夸夸其谈,现实却如一盆凉水兜头浇下,令她措手不及!
鲁俊达劝慰眉心不要着急,他会尽快将消息密告沈甫田。只要家主出手,一切便可迎刃而解。
到头来,还是要靠爹娘。
眉心沮丧,又心有不甘。她忽想起尚府后山那一大块空地,那也是爹爹送给她的嫁妆。如果在那块空地上修建茶楼,可以吗?地段当然比不上文昌街那等繁华之所,好在西重门离城中央并不算太偏,地盘大,景致也美,又靠着府邸,来去便利。如此想来,不是不可以,只是……
她一直不愿提起那块地,就像不愿触及伤口。
前世她把那块地修成跑马场,又重金购得数十匹西域宝马,在尚玉衡及冠那天当作生辰礼物送给他。尚玉衡当时虽然什么都没说,却破天荒第一次抱着她一起纵马驰骋……
那天,是她嫁给尚玉衡之后最快乐的时光。
如果不是紧接着她轻信流言,冲动之下撕毁尚玉衡娘亲留下的唯一画像,他们后来未必渐行渐远吧?现在想来,有些人真是机关算尽,见不得她过上一天好日子。
眉心陷入沉思,尚玉衡就这么默默看着她发呆。
这小女人本就生得美,今日看起来尤其动人。一袭素白轻纱勾勒出不盈一握的纤细腰身,青丝绾成风流别致飞云髻,眉间一点朱红氤氲成含苞的傲骨红梅,令原本清丽的脸蛋上褪怯了稚嫩的青涩显现出动人的妩媚,双眸似水,染着淡淡的哀愁。
她似乎有……心事?
哦,是怕江临月寻她麻烦吧?
尚玉衡嘴角微翘,心道,傻瓜,有他在,怕什么呢?
他此刻心情大好。凤翎卫与虎贲军大比武已有对策,他依眉心的提议,在赛制上作文章。十八般武艺,样样比试,凤翎卫的胜数大大提高。虎贲军那帮家伙当然不肯轻易妥协,可有陆太尉这尊大神镇着,下面一帮人装模作样议来议去,反倒又增添几项。
这场别开生面的比试在京都引起不小的轰动。庆隆帝谕旨,比赛当日亲临,胜者重重有赏。
大楚风光开明,女眷也可亲临助威,到时……
尚玉衡望着眉心,她心底是在乎他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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眉心设想了无数个江临月可能使出的刁难,却怎么也没料到她是秀恩爱来了!
没错,秀——恩——爱。
说好的望江楼摆全鱼宴给她“赔罪”,为昨日的醉酒失言道歉,可结果呢?
江临月这位京都第一才女,端庄优雅的贵女楷模,眼下正如初坠爱河的少女,羞答答地为陆放舟挑尽鱼肉上的刺儿,亲昵喂到陆放舟口中。陆放舟乐颠颠的一边吃,一边伺机偷香……
眉心震惊了!如果不是昨日亲耳听到江临月的“酒后真言”,她真要以为……
奇怪,江临月为什么要这么做?众目睽睽之下不觉得难为情吗?
“阿眉,别愣着啊!望江楼的鱼是京都四绝之一,味道鲜美,很不错哦。你多吃点……”江临月殷勤劝道,眼角眉梢满是幸福的笑意。
那笑容,有点刺眼,似乎想昭示什么?
尚玉衡蹙眉看了一会儿,也有样学样,把剔好的鱼肉放到眉心的盘子里。他动作灵敏,眨眼便在盘里子堆起一座肉山。眉心却愣愣望着对面“恩爱的一对儿”,没动筷子。尚玉衡踌躇片刻,硬着头皮夹起一块鱼豆腐,喂到眉心嘴里。眉心下意识张嘴,吃掉……
吃到第三口,眉心才突然反应过来,尚玉衡在喂她!
“啪嗒!”嘴里的圆润的鱼圆子掉下来……
尚玉衡想都没想,淡定捡起鱼圆子放到自己嘴里。
眉心:“……”
顾云庭幽怨地咬着筷子,眼泪汪汪,太过分了!你们这是要虐死单身狗吗?!
“哎呦……”江临月掩口轻笑,仿佛看到什么不得了的事,“阿眉,你昨儿还跟姐姐抱怨尚公子是块不解风情的木头,我怎么看尚公子对妹妹你贴心得很呢……”
陆放舟嘿嘿直笑:“老二,你终于也开……”
尚玉衡轻咳一声,打断,继续淡定为眉心夹菜。
明白了,眉心终于明白了。江临月定是后悔昨天的“酒后胡言”,更怕她传出去,所以才急吼吼拉着陆放舟当着众人的面儿澄清“误会”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