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眉心轻扯尚玉衡衣袖,说他爹爹不是有意冷淡,而是累了云云。
偏巧此时江临川来了,沈甫田立马变了个人似的,笑意吟吟迎上前,拉着江临川,奉上好茶,摆出促膝长谈的架势。江临川又是个顶会来事的主儿,两位风姿卓越的男人凑到一块,从江南旧事,谈到京都风光,诗歌应和,好不投机,根本当尚玉衡不存在。
眉心脸上挂不住了,跺脚道:“爹爹!”
沈甫田瞪了她一眼,转头对江临川赔笑道:“这丫头被我惯坏了,贤侄莫要介意。”
“怎么会?”江临川瞥了眉心一眼,笑得意味深长,“阿眉妹妹还和小时候一样率直可爱呢!”
眉心磨牙,笑什么笑,欠揍啊?
“眉儿,别闹。”尚玉衡拽住她,“我们明日再来便是。”
最后,沈甫田在眉心的软磨硬泡之下,终于松口,答应明日一早拜访尚府。
尚玉衡带着眉心告辞,沈甫田却以父女多日未见,以叙天伦之乐为由,留眉心下来用午膳。
当然,留下的人,也包括江临川。
尚玉衡蹙眉,沈甫田这么做,有些过了。他可以强行带眉心走,也可以厚着脸皮留下来,但无论走还是留,无疑都会令沈甫田愈加瞧不上。
他这位岳父大人,恐怕不是对他“不满意”那么简单。朝堂之事,波诡云谲,一步踏错便是灭门之灾。沈甫田撇下病妻,千里迢迢赶来京都,定是察觉到危机将至。
庆隆帝对陆家下手的迟早之事,这位年轻的帝王在短短数年间扶植一大批新贵势力,休养生息,广施恩泽,博得仁德宽厚的美名,怎可能甘心一辈子受控于陆家?
但此时发难,未免太心急。
陆家近年来收敛许多,谨小慎微,并无大的把柄可抓。唯一的嫡子陆放舟又是个扶不起的阿斗,庆隆帝若强行动夺权,无异于卸磨杀驴,怕是要寒了世族勋贵们的心。世族衰落,新贵崛起,历朝历代,数见不鲜。然而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没有绝对的实力,就是自取灭亡。
帝心者,甚孤。
到底是何缘故,令庆隆帝不得不铤而走险,尚玉衡不得而知。但他可以肯定的是,庆隆帝数次暗次他可取代陆放舟掌管凤翎卫,绝不是无心之语。
不管尚家站到哪边,皆是立于危卵之上。
若沈家此时拿尚玉衡之前做的蠢事作文章,加之身体之故,提出和离之事,合情合理,尚家根本没资格拒绝。眉心满不在乎,那是因为她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若真把沈家整个家族的安危与两人的情爱摆在一起,让她选,她还能那般坚定不移吗?
昨日江临月闹的那一出,眉心不懂,尚玉衡却不糊涂。
江家是庆隆帝的人,江临月那么做,无非是想挑起陆尚两家的争端。可那位素来自恃甚高的大才女怕是对自家那位蠢笨不堪的夫君动真情了,并没真下狠心动腹中的孩子。
尚玉衡昨日会出现在醉仙居,当然也不是巧合。
邀请他的人,正是江临川。
不管江临川对眉心如何居心叵测,仅凭不肯让眉心身陷险境这一点,足以见那厮确是有几分真心。正是因此,昨晚上,尚玉衡才克制自己,没露面打断江临川诉说衷肠。
说来也可笑,尚玉衡平日交往最亲密的是陆放舟与顾庭云二人,多年的兄弟,彼此信赖,毫无嫌隙,却根本谈不上知己,甚至连话都说不到一处。常常是他沉默坐着,静听那两人,一个暴躁怒骂,一个冷嘲热讽,颇有些大人带着两个不懂事的顽童的无奈与孤独。
最后,尚玉衡将目光转到江临川身上。
他可以走,但这厮绝不能留下。
江临川是极聪明之人,不等尚玉衡开口,便推说有急事在身,不便多留。
出门后,两人分道扬镳。
一柱香后,两人又极有默契在一个极不起眼的小酒馆碰面。
酒馆虽小,酒倒是不错。江临川先替尚玉衡斟上一杯,笑道:“尝尝,味道如何?”即使置身于低矮粗陋的小木屋中,也难掩京都第一才子的谪仙之姿。
尚玉衡端起饮尽,点头:“不错。”
江临川再斟,尚玉衡端起饮尽。如是者三,江临川丢下酒盏,笑道:“果真如传言中般,尚家二公子是个孤高寡言之人。真想不通,阿眉那般爱闹的性子,怎么会看上你这块木头?”
尚玉衡望着手中平平无奇的青花纹酒盏,沉默了片刻,道:“上天注定。”
江临川微怔,执酒盏一饮而尽。
他们凑到一起,当然不是为了喝酒,也非“争风吃醋”。
他们是为了同一个疑惑而来。
这段日子以来,从望江楼的行刺,到向晚突然登门,表面上看,都是冲着尚玉衡与眉心来的。可若往深处想,这些看似因争风吃醋引发的小矛盾,却都牵扯到陆家。
最初,尚玉衡怀疑过背后指示的人是江临川,后来,矛头更加指向陆怡君。
陆怡君身为陆家嫡长女,虽性子高傲,却并不是蠢笨之人,岂会为了个人私情而毁掉个人乃至整个家族?更何况,她还是一个母亲,大楚王朝当今太子的母亲。
尚玉衡与江临川昨日碰面后,都得出同样一个惊人的结论:主事者竟是庆隆帝!
江家虽是帝党,却也对庆隆帝的蠢蠢欲动深感震惊与不满。
平心而论,陆家虽权势滔天,但比起前朝那些权臣来,堪称“安分守己”。陆太尉本人,近年来推托年事已高,已逐步交出手中的兵权。陆家嫡长女武惠皇后陆怡君,就算称不上贤后,但入宫多年,并未做何逾矩之事。就连陆家的继承人陆家长子陆放舟,亦是个扶不上墙的土霸王,成不了气候。
庆隆帝不过二十出头,再熬上个十来年,根本不用他动手,陆家自然破落。何必逼人太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