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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的课程结束了,文森特放下羽毛笔,站起来同他的家庭教师告别,那个金头发的年轻人小心翼翼地挑选了一些精心准备的言辞来恭维他,十来岁的少年保持着得体的微笑,他把玩着放在桌上的一枚印章,耐心地把那番废话听完。
“温蒂夫人想见您。”家庭教师偷觑着他的脸色,小心地补充,“她非常想念您,夜不能寐,她希望我向您带来最诚挚的问候。”
“那是谁?”文森特张大眼睛,吃惊而又无辜地反问,“一位年长的女士吗?这真是我的荣幸。”
亨利走进来,他是来收拾房间的,“您还没下课吗?莱斯特先生在找您了,少爷。”他冲文森特眨了眨眼睛,露出一副惊讶的样子,家庭教师意识到自己的多余,他尴尬地笑了笑,很快告辞离开。
“辞退他。”文森特简短地说,一点也不把那冷酷的决定放在心上,他和他的妹妹是截然不同的两种生物,后者柔软可爱,有些任性,但总得来说是个讨人喜爱的女孩,他们就像站在镜子的正反面,亨利想着,然后恭敬地记下这件事情。
文森特穿过走廊,走到外面的花园里,莱斯特坐在一片花丛里,全神贯注地吹着一只口琴,瑞贝卡在方格棉布上跳她新学的芭蕾舞步——老实说,那有点惨不忍睹,“爸爸。”文森特笑起来,笑容里有种不加掩饰的温暖,他在年轻人身边坐下,一副温和无害的样子。
莱斯特放下口琴,摸了摸他的头发,“课怎么样?”他说。
“不错。新老师挺有活力,只是有点话唠,他朝我打听公司的事来着,可我没告诉他。”文森特趴在他腿上,瑞贝卡气喘吁吁地停下来,她忧郁地盯着她哥哥,认为他完全毁掉了自己的独舞。
“我猜你做了正确的选择。”莱斯特的手指从男孩的头发里穿过,那金发的颜色纯正,像是一团熔炼的阳光,他多数时候看起来都不像一个霍克利,但他抚养他长大,知道他把那血脉继承得彻底且毫无保留。
文森特耸了耸肩,他转过头,浅色的眼睛在阳光底下闪闪发亮,“有人托他向我带话,那女人要见我。”他声音放轻,瑞贝卡被一只蝴蝶引走了全副注意力,“她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莱斯特看了他一眼,温和地说:“你知道我不会干涉你的决定。你已经十三岁了,我的儿子,你能处理好这些事情。”
“谢谢您。”文森特抱了抱他,莱斯特身上有种好闻的气味,那东西令他安心,他清楚自己终究属于这座庄园,属于他们,没有任何东西会比家庭的牵系更重要。
晚餐的时候卡尔回来了,他对这件事的反应显得有些不同寻常,“为什么不去?”他切着手头那份牛排,倒了一点黑胡椒汁,漫不经心地说,“你应该让她看看,你现在过得不错。”他顺道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以示这提议绝非一个玩笑。
文森特挺直脊背,放下手里的餐具,餐桌上的气氛变得有些僵硬,出于某种性格上的不对盘,他们三天两头要上演这样的戏码,莱斯特叹口气,卡尔却在他试图开口劝解之前开口,“我并不是在闹脾气。”他盯着他的伴侣,后者的脸上写满了“不然你还能图什么”的字样,这让他不太爽快地沉着脸,“我教过你,任何事情都需要尽在掌控,你不去见她,永远不知道她之后会做出怎样的事。在你还没能力面对那些风险之时,你必须更善于使用自身的优势,文森特。”
男孩儿若有所思的地低下头,卡尔懒洋洋地说,“别过于自负了,菜鸟,你还有很多需要学。”
......
文森特最终接受了卡尔的建议,他挑了一个阳光灿烂的午后,在白杜鹃庄园北面小镇的一个酒吧同他的生母见面。
他走进那间阴暗狭窄的店铺,取下帽子,金发垂在肩上,在阴影里发出微光,不少人看着他,眼中流露出垂涎和贪婪的神色,他在角落里找到了那女人,她用黑纱蒙着面,穿着一条旧裙子,看起来生活拮据,如果她只是要些钱,他可以给她,文森特想着,在她对面坐下来。
“你是......文森特?”女子试探地问道,她握了握双手,在看到男孩点头时,全然一副欣喜若狂的表情,“我见到你了,天呐,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无数次、无数次,我在梦里见到你!可恨的霍克利,他们带走了你和你妹妹!”她抓着他的胳膊,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文森特皱着眉,从来没有人敢对他这么做——莱斯特和卡尔可以,但前者性格温柔,后者总是吝啬于表现情感,如果这是血缘之间的表现,那感觉实在糟透了。
“你们有过合约。你拿走了一大笔钱,而我和瑞贝卡归属于霍克利家族。你的丈夫见证了这场交换。”文森特把手抽出来,从包里拿出那份文件,它曾经被严密地锁在保险柜里,但在他十岁的时候,莱斯特将它作为一份礼物送给他,他认为自己有权利知道当年的真相,他们给了他和他妹妹一份全心全意的爱,并不希望未来有一天他们会为了一段虚无飘渺的血缘辜负他们的付出。
典型的商人做法,但莱斯特说过,如果有什么东西从最开始就埋着背叛的种子,那他宁可不要。
温蒂夫人张大眼睛,离那文件远远的,就好像它是一个生化病毒。她年轻时确实是个美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让人心动,但文森特只是笑了笑,他开始认为这一趟来得毫无必要,毕竟对方看起来并不像是准备好了一堆后续计划的人物,她看起来天真的过头。
“你需要钱对吗?我知道你的现任丈夫陷入了一场金融官司。”他喝了口啤酒,那东西有股劣质小麦的味道,他很快放下,“霍克利家可以给你们提供帮助,律师、资金、或者别的,但我有一个要求。”
女子捏紧桌布,她意识到他们之间横亘了十几年的距离,那本来是她的儿子,可她一点都不知道他的成长里经历了什么,“我只是迫不得已......本杰明他签下了那合同,我本来不同意......”她试着解释,可太多年过去了,当初那记忆早已模糊不清,她说不上自己到底怀着怎样的心情,她盯着那男孩的脸,他微笑着,一双来自父系血统的褐色眼睛冰冷坚硬。
她把脸埋进了手掌心里,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我不在乎那些,夫人。”文森特不为所动,慢条斯理地说着,“我只希望我现在的生活不会受到破坏。我爱我的家人,无论以前发生过什么,但至少我和瑞贝卡是无辜的。”
“可我听说他们是一对——”她突然再度激动起来,文森特站起身,迫使她把剩下那些不好听的单词咽进嘴里,那男孩的神情冷酷极了,他一点都不像他的生父,而更肖似那位时常出现在报纸杂志上的霍克利当代主人。
“如果你再继续说下去,我保证你的丈夫会失去最后一点希望。”文森特威胁着,脸上出现了那种真正的不耐烦,这令女人瑟缩了一下,“他们是我的父亲,看在他们养育了我和妹妹的份上,你至少该对他们保持基本的尊重。”他嘲讽地说道,他盯着眼前的女人,几乎可以透过她看到假如他们没有被带走将要面对的生活,那是贫穷、绝望、连年累月的争吵或者还有殴打,他突然没法在这地方再呆一秒,他想回到白杜鹃去,看看那阳光,看看莱斯特,看看他的小妹妹。
“我会让他出狱,但你们要离开美国。”文森特整理好衣服,男仆已经结好账在门口等他,他回头最后看了一眼那女人,她哭得泣不成声,但她最终没有试图挽留他,没有什么能比她自己的幸福更重要了,文森特冷静地想着,丢下一句,“火车票稍后会送到府上,还有一笔钱,你可以想个喜欢的数字,我不希望你再踏上这片土地,包括你的子孙后代。再见,温蒂夫人。”
文森特转身出去,把那片阴影抛在了身后,卡尔的车就停在酒馆不远处,他愣了一下,过去打开车门坐到后排。卡尔坐在他身边,一副轻慢厌憎的表情,他看了一眼文森特,拍拍他的肩膀,男孩微笑起来,他想,哪怕只为了这些,他也永远都不会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