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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面三人,还是两个女子一个少年,他们这边四个成年男人,但是,看陈巡抚那害怕的模样,就知道双方的武力值丝毫不成正比,明明柳将军自己本身就是战场上拼杀出来的人物,两个心腹亲兵更是军中好手,然而,这并未给他丝毫的安全感。
营帐之中,一灯烛火并不显得太过明亮,但营外的风灯却照亮了营帐附近一片空间,原本站在门口的两个兵士和巡逻小队软倒在草丛之中,甚至没发出半点儿声响,更别谈惊动附近的其他人。
但这也不过是片刻的事,他们只是放倒了一小队的巡逻士兵而已,等到另一对巡逻到这里,还不到一刻,于是,很快尖锐刺耳的哨声就响遍全营。
这年代的军用哨是一种动物的骨哨,谢玉倒是没研究过是用什么动物的骨头做的,她在田副将那里曾经见过,吹出来的哨声绝不比现代的金属哨子低多少,因那哨子很大,吹出来有种如风呜咽的声响,在夜里听来就愈加凄厉。
陈巡抚听到哨声响起,立刻松了口气,连柳将军也不得不承认对方三人对他的心理影响力太大了,他治军严谨,即便是夜里,整个营地仍然井然有序戒备森严,才能这么快就发现不对劲。
“柳将军果然是个人才。”谢玉却不慌不忙,笑盈盈道。
见三人都一派淡定,陈巡抚忍不住又忐忑起来。
外面有柳将军的一万大军,皆是精兵良将,他实在想不出这三人不担心的理由,可偏又记得那时围攻玉阳湖上那几个岛屿之时,那些个年轻男女不慌不忙,从容退走,让他们只抓到一些老弱妇孺,连一部分被圈养的水匪都硬生生在柳将军的大军身上咬下一口肉来,到底叫人有些不寒而栗。
“你们不害怕吗?”柳将军反问。
“为什么要害怕?”鱼晓瞧着比他更诧异,他本就长得比原本年纪看上去更稚嫩一些,明明已经是个身形修长的少年了,偏还带着些许孩子的稚气,他这句反问倒是真正的疑惑。
桑琪轻笑一声,看向谢玉,“大龙头?”
谢玉柔声道:“不着急,柳将军还没发话,难道他们会冲破营帐闯进来吗?”
外面已经点起了火把,透过这其实并不算厚的营帐幕布,将整个营帐都照得亮彤彤的,也昭示着这个营帐已经彻底被包围了,可是眼前三人却没有一个人着急。
“我其实很想问,陈巡抚为什么要称我做妖女呢?”
陈巡抚努力压抑自己的不安,恨声道,“你、你怎就不是妖女!若当真是那谢家小姐,江南怎会是现在这般模样!”
谢玉幽幽叹了口气,“当真是好心被当做驴肝肺呢。”
“此话从何说起。”柳将军沉声道。
“若是没有我,江南会是何种模样?”谢玉慢条斯理道,“大约仍是这玉阳湖上水匪横行、欺压百姓,官府龟缩不敢出,这江南的锦绣繁华大抵会变成一团乌烟瘴气,哦对了,那会儿可是有个水匪头子叫什么来着?嗯,郑春一,他杀了我的父亲,他被人有心陷害死于非命,但这些个水匪,即便是朝廷命官,又将谁放在眼里过?”
陈巡抚瞪着她,“强词夺理!现如今,你不就是这玉阳湖上最大的匪寇!江南王,嗤,江南王!若是被京城那些个大人们知道了,你这可是造反的死罪!”只可惜并没有证据。
除了谢玉成亲那天有些百姓远远见过她,平日里见过她面的百姓都极少。本来陈巡抚还盼着能抓一些她手下的灰袍男女,押解到京城去,定要让他们咬死谢玉,谁知道竟是一个没逮着。
谢玉轻笑一声,“匪寇?江南王?”她的声音柔和悦耳,“我从未自称过江南王,我手下这些个人顶多尊称我一声大龙头,却也从来与什么‘王’不‘王’的毫无干系,至于匪寇之名,我真是愧不敢当。”
“何为匪,何为寇?”谢玉身旁的桑琪忽然开口道,“打家劫舍、掠人钱财是为匪,群行攻劫、强取侵犯是为寇,可我玉阳十二坞从不打家劫舍,更不掠人钱财,反倒让这江南繁荣富庶,百姓生活蒸蒸日上,谈何匪寇?”
“你!”陈巡抚气急,“这偌大的江南,百官闭口不言,又前有巡抚被杀,县官一家被屠——”
“说起这个,”谢玉微微一笑,“朝廷更当嘉奖我们才是,杀死前任巡抚的匪首在我的手中,嗯,你若要这匪首,我可随时交予朝廷,哦对了,还未介绍我身边这位夫人,她曾是桐棉县令张泽的夫人,你们可称她一声桑夫人。”
陈巡抚一窘,他刚说县官一家被屠,这里就来了个县官家的受害者家属,这感觉真是……
倒是柳将军行了一礼,道:“桑夫人。”
“不敢。”桑琪回了一礼。
“夫人既是官眷,怎会在……”柳将军话说了一半,隐晦地瞥了一眼谢玉,意思大概就是你既然是官眷,怎会与这“匪寇”搅在一起。
谢玉反倒有些好笑地看着他这副姿态。
桑琪淡定自若,“不怕叫大人知道,若是没有大龙头,大抵我早就在被掳到水寨又遭遇不幸之后自尽而亡,大龙头对我有救命之恩,我自也要以命相报。”
这一番话,反倒说得柳将军哑口无言。
“我自问这么多年,并未有丝毫对不起江南的百姓,”谢玉一字一句道,“也从未亏待过朝廷的官员,甚至为不少官员大户报了那灭门之仇,将那些个水匪约束,再不让他们祸害百姓,我制琉璃、烧砖瓦、开粮仓、济贫民,不说做过多少好事,却也着实担不起这‘匪寇’‘妖女’之名。”
她说的声音似乎并不大,偏不知为何,不仅这陈巡抚和柳将军听得见,连外间的士兵们也听得一清二楚。
谢玉的口吻太义正言辞认真恳切,再加上她长得这副清丽雍容的模样,说出来的话着实很有说服力。
柳将军只觉得自己的心都动摇了一瞬,唯有陈巡抚反倒冷笑一声,他本就不关心谢玉是不是真的匪寇,换句话说,本就另有目的的他根本不在乎谢玉到底是不是作恶多端之人。
“柳将军不要被这妖女迷惑。”他看到身旁柳将军的神色,和他那两个心腹亲兵明显对谢玉放下了戒备,赶紧提醒道。
却见谢玉似笑非笑地朝他看来,“陈巡抚,要我说,这心中有鬼的难道不是你吗?”
“你、你说什么?”
“姜相到底给了你什么指示呢。”她好似在问,又好像只是自言自语,“换句话说,魏瑾瑜与姜相的交易内容里,可是明确说好了,不准伤我一根寒毛,是也不是?”
陈巡抚这才骇然色变!
这原是他最大的底牌,谁知道却被谢玉一下子翻开。
没错,上头来的命令里说得很清楚,需得想办法将这玉阳十二坞剿了,但却绝不能伤谢玉一根寒毛,否则唯他是问。
柳将军一下子皱起了眉,“你知道?”
谢玉轻笑了一声,“我知道什么?知道魏瑾瑜与姜相的交易,还是知道你才不是为了替仁王报仇,而是将魏瑾瑜视作明主尽忠,只盼着他谋朝篡位自己当上皇帝?”
柳将军又一下子握住刀柄,“你怎么会知道?”
“我为什么不会知道?”谢玉依旧从容,“他从不会对我说谎。”
“可靖王绝不会将这也告诉你。”
“是啊,他不会说。”谢玉讽刺一笑,“但只要我问了,他便不会说谎,我问他是否认识你,他说是,于我而言,这一个字足够验证我查到的很多东西。比如你那偷偷送到魏瑾瑜身边,外人并不知晓与你有关的外室之子。”
柳将军的脸色一下子阴沉下来。
当然,这种愤怒是针对魏瑾瑜的,大概他的心中正在大骂“美色误国”。
“即便如此,此次你们玉阳十二坞,也是逃不掉了。”柳将军很快就找回了镇定。
谢玉浅笑,“真的吗?”
陈巡抚冷哼一声,“除了柳将军的一万大军,还有鲁阳侯的五千私兵和从东疏调来的两万水军,我就不相信还不能将你们这些水匪恶寇一网打尽!”
到这会儿了,他也不介意掀开最后一张遮羞布了,“识相的,这会儿便束手就擒,正如你所说,上头早就发了话来,我们绝不会伤你,如此便乖乖回到京里,做你那尊贵的靖王妃有何不好,指不定将来还能做那后妃,享一世荣华富贵,何苦还在这里做无谓的抵抗。”
“若我当真做的了后妃,你又怎敢在此一口一个‘妖女”地叫我。”谢玉眼神清明,“魏瑾瑜舍不得伤我,可他仍然太过天真,与姜相做交易,不过是与虎谋皮,怕是姜相另有密旨给你,让你暗地里置我于死地吧?”
柳将军不情不愿道:“这一点靖王早有预料,但他道凭陈巡抚的本事,怕是根本不可能伤得了你。”
……
……
陈巡抚脸上的表情已经彻底僵硬了。
谢玉对面前的场景感到十分好笑,事实上,她已经忍不住笑出声来,清脆的笑声回响,令外间紧张待命的士兵们都感到有些错愕。
魏瑾瑜的心态并不难理解,谢玉太强大了,强大到他努力追赶,一辈子都未必能与她比肩的地步,不仅仅是武学,谢玉所掌握的东西才是她真正可怕的地方。
他想挖掉谢玉的根基,甚至,他想让谢玉依靠他,甚至,他想着谢玉能多分一点心神在他的身上也好。
太过喜欢,终成偏执。
他终于忍不了……谢玉的若即若离漫不经心,因她从未将他真正放在心上,不管他待她如何真心。
一招出手,狠辣果断,果然有几分意思呢。
谢玉带着趣味地想着,笑容加深。
“我一向喜欢有自信的人。”
“然而,太有自信——那叫愚蠢。”